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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读》:拥抱那些未完成、不确定、尚在运动之中的事物

http://www.newdu.com 2019-07-22 文学报 何平吴琦 参加讨论

    总体上,“记录、探索、批评”是对《单读》准确的描述,能够代表我们对各类文体、各种声音的期待,这个中心一直没有偏离。
    何平:《单读》的前史是2010年创刊的《单向街》,《单向街》出到五期,2014年第六期改成《单读》,你从2015年第10期介入《单读》的主编工作,第11期开始独立主编《单读》,到现在《单向街》和《单读》已经连续出版了19期。《单向街》时期有两个标识,一个是印在封面的“纪录”、“探索”和“批评”;另一个是在扉页的“想象另一种可能”。从第六期开始,“批评”被“审美”替换,第11期“想象另一种可能”换成了“为了人与书的相遇”。我觉得,第10-12期是你和《单读》传统的磨合、协商期,从第13期“消失的作家”开始在传统中生长出属于你自己的“单读”想象,这就是封面上的“We r ead t he wo r l d”和“全球青年思想策源地”,以及扉页的“为了人与书的相遇”。这里面涉及到《单读》的趣旨、目标读者和愿景等等。不妨具体说说,你和《单读》如何发生关系的?
    吴琦:我和《单读》的关系其实特别简单,也特别偶然。当时《单读》需要编辑,据说是老同事杨潇跟许知远介绍了我,他就加了我的微信,让我过来工作。他那时应该完全不知道我,也不了解我此前在媒体工作,就轻信了别人的话。而我呢,做记者时候就最讨厌名人,所以突然被名人找,虽然嘴上没说,但内心是抗拒的。一开始我想兼职来编《单读》,因为记者这一行没干够,甚至可以说正在兴头上,但是无奈2013年前后传统媒体几乎雪崩,这一行里很多前辈、同事、朋友纷纷离开,没有人提出新的想象,那种不知道往哪里使劲的感觉很强烈,最终是抱着一种有点溃败的心态,“躲”进了书店。
    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故事,实在没有戏剧性,可能在一个过分追求戏剧性的大环境里,它显得有点反常。最初《单读》就给我安静、独立、偏远的印象,和我那种躲避的心态不谋而合,所以一开始我就是埋头编稿,不太爱讲话,有一种插班生的感觉。当时连编辑部都没有,几乎就一个人,周围同事忙着单向空间创业的事,好像和我手头的稿子也没什么关系。因为对这份工作期待不高,甚至有所防备,所以觉得干不了太久,只是暂时躲躲风头,其实还在关注周围媒体的动态,随时都想逃走。
    您的观察很准确,大概是从第13期《消失的作家》开始,我开始更多地把自己的想法带到《单读》里,但这好像不是一个那么自觉的过程。当时我对自己、对《单读》都还没有特别笃定、清晰的认知,纯粹是工作的时间和强度累积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会提供一个酝酿变化的培养皿。毕竟在此之前我已经做了三四期《单读》了,时间也过去了两三年,其实挺慢热的,任何工作起码都需要两三年才能琢磨出一点滋味。那时我才回过神来,比较冷静、客观、正面地面对这份工作。当然更具体的刺激是《单读》的责任编辑换成了罗丹妮,她的敬业和专业程度,向我展示出一种期待已久的全新想象,我一直念念不忘的、总在前台的媒体工作,被细致、勤劳、苦干、默默无闻等等在出版业稀松平常的职业素养所冲击,甚至替代。这是一次重要的自我教育,让我意识到内容行业如果想要继续发展,需要动脑筋、下功夫,不能再冷眼旁观、坐收渔利了。《单读》的变化可能跟我的这个变化有关系,但也不能把两者等同起来,毕竟变化有很多种,这可能不是最好的,只是我找到的那种罢了。
    总体上我觉得“记录、探索、批评”或者英文We read the world,都是对《单读》准确的描述,能够代表我们对各类文体、各种声音的期待,这个中心一直没有偏离。后来一些文本层面的修改和更新,有的是出于现实的考虑,有的是因为我们不希望延续陈旧的文艺副刊式的语言,而是想要有所更新。具体的变化后面可以再谈,您说“理想和现实的商量”,我觉得是对整个过程很好的概括。
    另外要澄清一下,“想象另一种可能”和“为了人与书的相遇”,都是来自我们的出版合作伙伴“理想国”,他们出的每一本书都印着这句。
    何平:《单读》从一开始就不是一本纯粹意义上的杂志,它是在一个系统中的,或者说是在一个空间、场域中的。《单向街》时期是杂志和单向街书店;《单读》时期则更为复杂,商业资本介入“单向街”之后,单向街书店变身为单向空间,“单向”就不再只是围绕着书店和杂志的知识分子同人意义的沙龙了。单向空间由微在(wezei t)新媒体和“单”系列的生活方式两个团队组成。后者,单向街的共同发起人许知远称之为“产品线”。这也许能够理解由“批评”到“审美”的微妙调整,不再是《单读》时期居高临下的启蒙,而是对一种理想生活方式的创造和倡导,它是未来的、世界的,也是现实的、实践的,它的目标用户是我们时代的青年。你的《单读》编辑和出版活动是“单向空间”的一部分,你是如何设计、想象并参与到“单向空间”的?具体到“产品线”,《单读》这个“产品”和单向空间的其他产品如何构成“产品线”?
    吴琦:就像我前面说的,初期我基本上是一个状况外的员工,也会参与,出点子,但对这一切没有自己的理解,只是道听途说、依样画葫芦,算是赶个创业的时髦。我也不知道《单读》和其他产品线之间有什么关系,甚至不知道“产品”是什么意思。虽然单向空间内部一直强调《单读》是一个制高点,但在个人情感上,我一直都有点抗拒这种说法,主要因为责任重大、令人焦虑。直到后面自觉不自觉地参与更多的工作,才对它、也对自己与它的相对关系,有了切身的了解。还是那句话,认识一个人一件事,真是需要时间。
    如果说我现在对所谓“产品线”有一些发言权,也全部来自于我参加的那些具体工作。这些工作很杂,也很琐碎,可能超过很多人传统上对编辑这个角色的设想,比如,在公共活动上露面讲话就是第一个巨大的考验,我做了很多的挣扎。还有市场营销、商务合作、产品策划、社交媒体运营等等,都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做,又不得不做。也是在这个不情不愿的过程中,我才终于走到这份工作的内部。我认为《单读》和公司的其他产品线是并行的关系,比如文创产品、文化活动等,一方面彼此连接,《单读》要源源不断地提出问题,引入新的概念,为其他同事带来灵感,这是它走在前面的部分,另一方面,它本身也应该创造价值,接受各方面的考验,而不是空有一腔热血,这才算真正的彼此支撑。单向空间是一门小生意,很多年来甚至不挣钱,《单读》再骄傲,也不能脱离这个前提。说得再直白一点,我们所有同事都得一起想办法养活自己,这一点也是从外面看这个机构的同人含义/公共空间的热闹时所很难体会的艰辛。
    具体到每期《单读》的主题,我们以希望摆脱知识分子单方面的自我想象为原点,去和更广泛的社会情绪相交,绘制出新的图形。
    何平:《单读》作为一种杂志书(MOOK),每期都有一个主题、概念或者是“思想”。《单向街》和早期的《单读》时期,是以知识分子自我想象为中心的,而从你独立主编的第13期,明显看到既考虑到知识分子自我想象意义上的“批评”,也考虑到这种“批评”在我们时代的传播、转化,最终在某些人群的联结和扎根,不只是名词的“策源地”,也是动词的“相遇”和“r ead”,所谓的产品是以这个为前提的,是在此之后的,这也《单读》在我们时代的存在的价值。有一点小遗憾的是,我觉得“全球青年思想策源地”好像有点不及物,太空泛了,你有没有考虑更好的表达?
    吴琦:好巧,今年是《单读》十周年,我们马上就要换掉这个有点自卖自夸式的说法了,“全球青年思想策源地”的确是我们的目标,但还没有做到。之后会换成一句更有召唤性的话,因为我们和读者一样,都得继续努力才好。
    具体到每一期《单读》的主题,的确如您所说,希望摆脱知识分子单方面的自我想象,但的确不可能完全摆脱,那样说就不够诚实了,毋宁说是以这种思想和写作方式作为原点,然后拉出更多的辅助线和延长线,去和陌生的读者、更广泛的社会情绪相交,绘制出新的图形。改版后的第一期《消失的作家》,题目里就有这一层含义。再具体到语言、语法的策略,的确是一个不断摆脱形容词和名词,同时寻找动词的过程。但这太难了,不是一本刊物就能完成的任务,是一个文化结构的命题。我们需要重新发现动词,动词是这个时代的稀缺品。
    您前一个问题也提到“批评”的问题,这里可以一并回应,也作为一个例子。从“批评”到“审美”,可能还不足够来形容《单读》的变化,这只是一个语词的位移,背后有更大更根本的语境。阅读与写作、启蒙叙事、知识分子的角色,在今天的生活中到底还残留什么意义,这是我们的行业必须面对的拷问。我们不妨对自己更残酷一点,否则时代只会以更加残酷的方式来冲刷我们,在它尚未演变成彼此互斥、水火不容的情况之前,我们需要对自我与世界的关系进行重新认识和调整。“批评”很长一段时间内是一小部分人的特权,包括《单读》在内至今也在享受这个红利,那么真正严峻的问题就是如何去改造这种权力结构。很大程度上这首先是一种自我改造,而不是对外的批评,创作者们不要因为事情不符合此前的认知结构立刻感到不快,而是应该首先感到好奇,甚至承认无知。这也意味着把自我批评补充到批评中去,在暴露矛盾的同时,承认自己也身处矛盾之中。这种思考方式,在不丢失批评能力的前提下,可能会从根本上改变我们发言的位置和方式,主动地和视野之外的声音互动,碰撞,拥抱那些未完成、不确定、尚在运动之中的事物。也只有在这种实践中,动词们才会复活,迎来新的含义。
    何平:你在河南“松社”的演讲有过类似的表述:“《单读》的自信,建立在人们永远都需要精神方面的内容。”《单读》可能有点“曲高”,但并不“和寡”。此前,《单读》第13期的《我们改版了》也说过:“《单读》已经由单向空间和理想国联合出版了7期,成为中文世界智识青年们的挚爱书。在制作最新一期《单读13·消失的作家》之前,我们觉察到阅读的氛围似乎正在起变化。严肃新闻、文化机构遭遇危机,支离破碎的信息、花边甚至谣言成为公众话语的主导,阅读行为不仅被边缘化,而且成为娱乐、营销的道具。体面的思想生活,在最好的情况下,也只成为小众趣味的代表。”能具体说《单读》的改版在哪些方面“改”了吗? 
    吴琦:这个问题我经常被问起,也一直很乐意讲,原因就在于这是一个实践问题,而不光是理念问题。我觉得我们不仅需要训练自己的实践能力,而且要训练自己描述这种实践的能力,只有那样,那些看起来可疑的抽象的命题才能变得可拆解、能沟通,而不再虚无缥缈地飘在半空中。这正是眼下的一个困局,理念、意识形态失去了号召力,我们陷入一种不可沟通的主体间性,一种屏障,一个内在于人文主义自身的陷阱。
    改版首先改的是编辑思路,把过去对《单读》这个品牌单方面的强调,改为对每一期主题的强调,因为只有每一期主题能够落到实处,与普遍的社会生活发生共鸣,才能不断争取新的读者,反过来丰富这个所谓的品牌。体现在封面设计上,我学到的一个重要的概念就是“层级”,字体的大小、摆放的位置、颜色和工艺的选择,决定了读者首先看到哪部分内容,那么编辑思路就很容易调整了,无非就是要明确地做出选择——让“单读”两个字缩小,让主题变大,把主编的名字从封面拿掉(因为我的名字不能给读者提供太多辅助的信息),以此类推。
    另外我们也修改了过去比较冷淡的美学风格,开始使用颜色,更多地使用图案,在文字的编排上从报纸吸取灵感,尽可能多地把一些我们认为重要、有趣的摘要放在封面、封底,同时如果把《单读》的封面展开,它就自成一张海报。整体上希望让这本书变得热烈、主动一些,不要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内容上最大的变化是比较坚定地把虚构部分纳入进来,成为固定栏目,包括小说和诗歌,有时甚至成了主部,比如《我们的黄金时代》和《都市一无所有》。出乎我意料的是,这部分内容成了被讨论、被批评最多的地方。可能因为过去《单读》的非虚构属性更强,这和它诞生在传统媒体发达的年代有关系,作者们多数有媒体背景,突然多了文学的部分,新老读者都不适应,也看不清我们的标准,觉得是乱来。但这不算我有意为之,而是自然地反映了这一代作者的面貌,在媒体工作的作者变少了,而拿起笔写小说写诗歌的人从来很多,他们自觉不自觉地继续着记录时代的任务。而且虚构本身就比现实更真实,在一个缺少真相的年代,它的批评能力和战斗属性被低估了。
    除此之外,整本书的开本大小、正文的版面设计、其他栏目安排,我们都坚持不变,它们一直都是《单读》和读者保持亲密的方式。
    哦对了,我们还从软精装改成了平装本,因为我是坚定的反精装主义者。
    文化领域的壁垒被人为地夸大了,如此精细而不容越界的专业分工,是由于既得利益和虚荣心的缘故。《单读》想要突破这一点。
    何平:在加入单向空间主编《单读》之前,你是《南方人物周刊》记者,从记者到《单读》主编会对一本刊物的方向带来怎样的影响?我觉得,这不单单是《单向街》和早期的《单读》时期强调“纪录”,它的作者也有许多有媒体从业背景。对你而言,记者职业背景影响到《单读》应该是想象世界的观念和方式上的。
    吴琦:与其说是影响,不如说是一种互相发现和互相调动。我没觉得自己和之前的编辑有那么大的不同,最近我们重新整理最早的《单读》一至五期,当时还叫《单向街》,主编是郭玉洁,虽然作者队伍、文体、具体的编辑体例一样,但问题意识是惊人一致的。问题意识才是一本刊物的核心,也是在这个意义上,《单读》的气质是稳定而且一贯的。我想原因应该是多方面的,既因为创始人和编辑们都有媒体的背景,也因为这群人同时是重度的文学阅读者,既因为“纪录”,也因为“审美”。如果一定要说记者的背景在这个过程中的作用,可能是因为这个职业本身就相对开放,鼓励大家出去走,认识人,和世界打交道,这滋养了最早的《单读》的精神。
    总体上,我感觉现在大家的思维惯性对媒体、对文学的想象都太狭窄了,有时候甚至把二者对立起来。其实新闻行业里有文学素养的人比例是很高的,很多记者都有文学梦,同时很多作家也做过记者,在虚构作品以外,他们在其他文体上都充满兴趣和创造力的。不同类型的作者、文体、媒介、创作形式原本就应该彼此交融,而不是过早地划清界限,文化领域的壁垒被人为地夸张了,如此精细而不容越界的专业分工,常常是由于既得利益和虚荣心的缘故。《单读》想要突破这一点。
    在这方面我的确想得比较多,也比较自觉,我有一个习惯,总是跳脱出来用研究的眼光看自己的工作,有点把它作为一个理论问题来想,来总结,因为我一直想去做学术工作,学术研究对我的影响可能不亚于记者这个行业。同时我非常反感理念与实践的脱节,言行不一等知识分子典型的毛病,所以很希望让这些没能变成论文的想法投入到实践,让它们来回验证。所以应该说影响不全是我带来的,但我的确试图梳理这本刊物的行动和思维过程,或者说,让它的道路更加清晰。
    何平:第13期之前的《单读》其实是思想文化类杂志书,文学在其中所占比重并不大,这种思想文化、新闻报道和文学的复合体,是现代期刊的一个重要传统,像《新青年》《语丝》《现代评论》《新月》差不多都是这样的。第13期,也就是改版之后,审美,或者说文学成为《单读》的——即使不是中心,也是“副中心”。我注意到这些小说家和诗人也在传统文学刊物发表产品,但显然不是所有的小说家和诗人都是《单读》可以接受的。也可以说,你,或者《单读》有着自己取舍的审美和文学尺度。作为一个“文学”编辑,你的文学标准,具体说,就是《单读》的用稿标准?
    吴琦:在文学方面,我只能说自己是一个业余者,并且希望有一部分永远保持业余。“业余”挺美妙的,它是一种比“专业”更敞开的状态。尤其在面对新作者、陌生的题材的时候,保持开放比什么都重要,它会带来错误和遗憾,以及乐趣和真正的冒险。我也喜欢那种难以描述、无法归类的感觉,它本身就是一个问题,甚至是个夸奖,比清晰的、逻辑的标准体系更有机。虽然也读一点理论,但在阅读和编辑的过程中,理论会在最后出场,甚至是不出场的。
    一定要说标准的话,前面其实已经陆续提到一些,比如不喜欢太陈旧的语言方式,不用文体、类型、职业身份来为作者设限,写得好不如写得准确,希望捕捉真正的时代精神或者回应它……但这些都太抽象,而且我们也未必每一次都能做到,难免偷懒或者妥协,所以总是不太敢谈标准。最关键的地方可能是,编辑的思维也应该有“层级”之分,如果在我们的知识结构和审美范畴内发现了有关键突破能力的作者,那么我愿意降低局部的标准去保护和坚持,对于一些相对成熟和稳健型选手,也不必用一个外在的标准干预太多,不同的作者有不同的长处,标准本身应该足够灵活……说来说去,我还是觉得保持敞开最重要,然后作者才能获得他们各自的位置,标准首先是针对编辑自己。
    具体到文学的选稿,可能有一个最纠结的地方,就是所谓的文学性和政治性,我经常在天平的两端摇摆。在翻译美国作家詹姆斯·鲍德温的作品时,我找到了他的说法来说服自己。有人问他,在年轻的时候怎么区分艺术和抗议,他说,“我认为他们都是文学,到今天我依然这么认为。我没看出来这里面有其他人所指出的那种内在的矛盾,尽管我知道他们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说在社会现实面前,他做不到一心锤炼自己的才华,而对他人的苦难视而不见。
    不论对青年,还是对文学来说,《单读》都希望成为今天的一个“例外”。在名词与形容词被抛弃之后,《单读》想要成为一个动词。
    何平:在准备这个对谈提纲过程中,我和柏琳有过交流,她认为,吴琦以后的《单读》,是一本未来型的、文学、艺术和思想性兼备的刊物,它不会拘泥在主流圈子已经固化甚至僵硬的品味和判断,由于作者队伍的开放性和全球性(视野),很难去形成那种我们以往所谓的“文学圈”,它关心世界在想什么,青年在想什么,它可以接受不完美的文体和表达,只要它是新鲜的,元气的,具有再生性的。你认可她的说法吗?
    吴琦:她准确地描述了在我看来《单读》应该具有的风度,和未来的方向,她理解我们想要做的事情。至于是否能实现,除了我前面说到的那些标准,事实上正是包括柏琳在内的好几位充满“元气”的作者,给我们带来了武器。不仅鼓舞我个人继续扮演一个编辑,更重要的是,重拾作为一个读者的热情。
    何平:现在,文学当然是《单读》非常重要的特征,但我之所以欣赏这本杂志,是因为它起始于文学,但能带给我文学以外的思考,它并不专注于文学内部那些在我看来没多大意义的文本结构问题(但是它又欢迎多元的文体探索),它专注于文本背后的精神气象、道德思考和关怀,它关注的是人头脑中正在形成的东西(以及形成的过程),而不是已经定型的东西。《单读》让我们看见背后的鲜活存在的人。谈理想容易谈,我们现实一点,你原来好像是文化口的记者,你应该清楚中国文学的现状和痼疾,那么,当《单读》介入当下中国文学的生产,你不想把它做成什么样子的刊物,你警惕怎样的文学趣味?
    吴琦:坦白说,做记者时我并不那么清楚中国文学的痼疾,因为记者总是外围的观察者,尤其在文化领域,即便看到了内部的真实,大家也不会说,毕竟也没有什么重大的公共利益在里面。但我恰恰觉得这种思维惯性有问题,文学不能一方面微言大义,一方面又不痛不痒,总是给自己廓出一块特别安全、干净的场域,这是一种自我抵消,更是一种自我贬低。做文学、做文化的人,首先要承认自己在做一件重大的事,哪怕是一种内心的重大性,然后再把这种“重大”还原到具体的实践过程。这两点都不能偏废,否则这个行业便失去了张力。而如果不重新回到人,不去探寻未知,那么这个行业也就失去了乐趣。至少对我自己来讲是这样。
    不过我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么大的中国,在这么大的“文学”概念之下,《单读》或者单向空间做的是一件小事。这肯定不是谦虚。所以当我说反对、说警惕,其实没有实际的意义,不可能扭转什么,至多是一种自我要求。可能也正是出于这种对“边缘”的充分认知,我们才获得了一点自由,不管不顾,做出独特的选择。任何人想要摆脱老套路都是困难的,辩证法本身就有陷阱,单纯的反标准和标准本身是一体两面的东西。说边缘也好,业余也好,本质上都是期待《单读》回到一种“痴人”的状态,回到最朴素的发心——这篇文章是不是能够打动我们,无论智识还是情感上。不是为了写而写,不是为了批评家、期刊、奖项而写,为了艺术流派和学术风格而写,而是真的有话要说,不吐不快。其实也是期待作者们都是“痴人”,而不是精明多思的利己主义者。我始终相信作者如果足够诚实,内心都知道这是一条底线,认真的编辑和读者也能分辨。所以我们的标准,我们的愿景,我们的反对,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就是不断吸引、寻获这样的作者和读者。
    何平:2016年,你和许知远在北京大学单读沙龙的海报上说:“寻找最年轻的创造力/我们的黄金时代”。“寻找最年轻的创造力”,你们做了鼓励年轻人“到世界去”的“水手计划”,而“我们的黄金时代”后来也成为了第15期的话题,你为本期撰写了《文学致幻剂》的导言,如何理解青年、文学和你们说的“我们的黄金时代”?
    吴琦:您对文本真是十分敏感。提出“我们的黄金时代”本身是有点反讽的,但当时没有刻意强化这一点,因为我们想通过自己的实践来反驳这种反讽,至少与之形成张力。
    不过还能怎么办呢,不想随大流、还想做点自己的东西的话,在今天的选择已经不多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这些年工作下来,我已经从旁观者成了局内人,现在又跟您谈了这么多,白纸黑字,总不能太快打脸吧。过去几年,我一直在和牛津大学的人类学教授项飙老师一起做一个访谈项目,他说起理想的大学,标准应该是允许和培养“例外”,我想借这个表述来回答您的提问。不论对于青年还是文学来说,《单读》都希望成为今天的一个“例外”,在最好的情况下,甚至成为一个在各方面自我维持的“例外”。这个野心已经不小,里面残存着所有的希望、可能和未来。延续我们之前关于词语的讨论的话,在名词与形容词被抛弃之后,《单读》想要成为一个动词,它也本身就是一个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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