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年龄的增长!时至今日我才知道:写作的意义与作家的关系,在不同阶段,意味是完全不同的。 许久以前,我9岁,抑或10岁?那是我第一次动笔写长篇小说。因为9岁那年我遭遇了灭顶之灾。在全校大会上,我被取消宣传队队员的资格,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被指名道姓出列,站到另一边去,那是“可以改造好”子女的队列,这个队列是重点批判的对象。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9岁孩子来说,基本就是灭顶之灾。 话说“愤怒出诗人”,我也就暗暗写起小说来了。上来就写长篇,发誓要把自己的遭遇,一笔一画,详细且真实地写出来,我要彻底反抗当时流行的虚假的大话空话。 当然,这个长篇没能写下去,写实笔法连我自己都胆战心惊,生怕被人看见了举报和批判,草稿都无处藏匿,万一被查抄出来,那可不得了。而少年的强烈意气与反抗,一直支持着我的练笔与酝酿,使我上世纪在80年代欣逢新时期文学热潮的时候,一举写出大量新写实小说,简直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那时候我写作速度之快,下笔如有神,基本就是短篇不过夜,中篇不过星期,长篇不过一两个月。 然后一晃,就是写《大树小虫》的时候了。时代已经完全变了。社会人物关系完全变了。小说们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变得不好看了。无论是传统写作、经典写法还是新闻碎片式记录,似乎都产生了严重的阅读不耐受。那么我写《大树小虫》,得对自己来一次革命了。 我的反抗起来了。 我想反抗长篇小说的传统与经典模式。反抗自己写得太顺手的习惯。于是从最初构思,到最后的完稿,足有十年。这个十年的写作,我的叛逆爆发。极其不对称的结构是否有审美效果?去掉所有拖累语速的虚字虚词是否能够让小说人物更有行动感、现场感、直视感?阅读代入感是否可以因为更注重动词运用而得逞?细节的复调式回环是否能够让人物形象得以互相补充互相渗透互相完满?等等,等等。只是我的叛逆来得有点晚,叛逆的副作用也发作得够厉害,正如儿时发过了水痘最好,老大不小了再发水痘,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是的,我做了一件危险的事。我终于写完了《大树小虫》。 我患了一场迟来的水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