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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清人黄金台除了诗文创作外，还撰有传奇《灵台记》。该剧藏四川省图书馆，学界一直未能得见。文章首先介绍该剧的版本面貌，并结合版本所存信息，确定该剧创作时间以及作者的两个未见名号；二是按全剧出目顺序，详细介绍剧情内容；三是结合人物形象塑造，对该剧的创作命意进行了分析，指出其以“心”服人的命意指向。 关 键 词：黄金台 《灵台记》 版本面貌 创作命意 字号：大中小 主持人：朱万曙 主持人语：2011年底，我申报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全清戏曲〉整理编纂及文献研究》获准立项。项目立项以来，我在组织各方面专家开展整理工作的同时，也在不断围绕项目思考一些问题。我在《〈全清戏曲〉整理编纂的理念》(《文艺研究》2017年第7期)一文中专门列了“以整理推动研究，以研究提升整理质量”作为六个理念之一。认为，“和元明两代戏曲相比，清代戏曲剧本文献呈现出两个大的特点，一是数量大，二是类型复杂。因此，整理清代戏曲剧本文献面临需要研究的问题更多。例如作品归属问题、作家的生卒年问题、传奇和杂剧文体交互渗透问题，等等。上个世纪，邓长风的《明清戏曲家考略》及其续编、三编，以及柯愈春、张增元等学者都曾经挖掘了不少清代戏曲家和文献。但清代戏曲作家作品量众数多，还有许多戏曲家的生平没有考证清楚，有许多作品的版本也有待调查。”还指出，“另外一方面，由于清代离我们时间较近，有很多戏曲家的别集仍然得到保存，这就为本课题开展更深入的研究提供了条件。除了作品的研究之外，我们可以将戏曲家的戏曲作品和其别集结合起来，进行互证研究，厘清作家的生平，准确把握其戏曲创作的心态。”实际情况也是如此。近几年来，参与《全清戏曲》整理的诸多博士、硕士多以清代戏曲文献为论文选题，有的以某一位戏曲家为研究对象，有的以某些稀见作品或版本为研究对象，或大或小、或浅或深地取得了突破，深化了对清代戏曲的研究。 江淮论坛杂志社大雅美意，在本期特设专栏，刊载一组项目组成员的研究论文，集中展示项目研究的成果。王汉民教授的《六位清代戏曲家生平考述》一文在陆萼庭、邓长风等前贤研究的基础上，对沈名荪、程景傅、黄金台、许燕珍、郑兆龙、林滋秀等六位清代曲家的生平又多有发现，或补其缺漏，或正其讹误。朱雯博士的《稀见清代传奇剧本〈灵台记〉叙论》一文对藏于四川省图书馆、长期为学者所未获见的《灵台记》做了详细介绍和评论，认为作者用戏曲的形式写成了一部“心传”。富有趣味的是，王汉民教授的文章根据纪大奎《双桂堂稿续稿》中的传记资料，对邓长风关于《灵台记》作者为浙江平湖人黄金台的考证提出了新说，认为该剧的作者是江西临川人黄金台，纪大奎传记里说黄金台用作品“喻心学要旨”，与朱雯文章的观点也恰相呼应。石琰是清中叶比较重要的一位戏曲家，但学界对其生平一直未有清晰了解，王银洁博士的《清代戏曲家石琰生平、家世与交游考》一文通过石琰之孙石钧《清素堂文集》所收《先大父恂斋公行略》，较为全面地考订了他的生平、家世、交游等情况，有助于认识和理解其《石恂斋传奇四种》及《二度梅传奇》。清乾嘉之际赣籍剧作家孙馨祖尚未引起学界注意，黄胜江副研究员的《清中叶文人曲家孙馨祖考略》一文通过《万载田心孙氏族谱》、《清代官员履历档案全编》、《万载县志》、《刑案汇览》、《新疆赋序》等文献，对孙馨祖的生平、行实、著述做了详细稽考，有助于江右地域文化之整体研讨。我想，正需要通过这些对文献的挖掘、甄别、分析，《全清戏曲》的编纂才会保证质量，同时，也必将推动清代戏曲研究的深入。 清人黄金台创作的《灵台记》传奇，虽然有学者著录介绍①，却一直未能详细披露其面貌。最近，笔者辗转从四川省图书馆得到该剧本扫描件，终于得见其真容。因撰此文，叙其版本面貌和内容，并略加论说。 一、版本面貌 该本分上、下二卷，有版框，高16厘米，宽12厘米，每页10行。版心镌剧名及卷上、卷下并页码，框上有眉批，曲词字体大，道白字体小。末出残去部分文字，复有少量页面有虫噬致字迹不清处。 卷首为《灵台记》题词，继为《前言》(实为凡例)，再目录，再正文。题词者分别为章栋、罗寅、陈殊儒、王朝玺及黄金台宗弟黄作球、内弟陈青照、侄子黄钟禹等人。因这些题词牵涉到黄金台的交游以及对该剧的评论，今移录如次： 宝水 章栋 柱材 灵台匝月写心编，维画羲月尽管弦。玉茗堂开声价重，金柅园建性情传。千秋知己于谁是，一代怜才我独然。方寸操存腔子里，有功圣学贯人天。 久膺真赏勿虚怜，信是文心有管弦。离合悲欢非定象，聪明恭重俨当前。满怀星斗光词案，万古珠玑灿锦笺。极力写成何所事，云璈雅奏乐钧天。 迅驶光阴春又秋，从吾所好富何求。经年熟读区山草，此日深研湘泽酬。迹纵遍临徵合辙，谊谁相济切同舟。羊城沽酒重相见，分韵填词两不休。 巧弄猢狲醒世方，留心注意舞霓裳。天涯海角情三叠，古往今来戏一场。桃面柳腰传故事，铜琶铁绰谱新腔，沫猴冠带同优孟，用舍存亡寄羽商。 凤岗 罗寅 东旺 伯牙高唱响铮鋐，理辟程朱俗竖惊。会有天风同着力，吹将佳调遍春城。 好音惠我羡奇才，五月江城赛溶梅。客岁中秋明月夜，先生亲到广寒来。 宗弟 作求 野客 新磨宝鉴开灵台，混沌天中取出来。纵识生年真甲子，乾坤未造即蓬莱。 六贼由来不可猖，教人静守旧风光。闲时试把阴符读，内苑繁华尽日长。 斜月庄前景物和，细参周易漫吟哦。自从垢复通消息，一任西风夜雨多。 年来频觅主人公，乐趣难将一语穷。每到更阑群动息，青霄万里听孤鸿。 性命应知未可分，人间妙道喜传闻。灵台莫作蜃楼看，虚处还生五色云。 曲罢不妨识者稀，华堂寂寞冷金徽。回头试问生身地，几度奔驰几度归。 又调【无俗念】 良田方寸，总为聪明，尽教荒芜了。却恨谁人，将混沌凿破，至今不晓。万卷诗书，百年富贵，白首成空老。与君更始，还吾面目初肇。明窗净日无尘，看花开鸟语，长天如皎云影散，乾坤寂静，认取家园深杳。一部灵台，一张琴榻，一缕名香袅。这其间甚优悠，相视微笑。 陈殊儒 敬斋 世俗竞时文，性理渐云失。大学谈正修，齐治由之出。可知身心间，工夫切宥密。云轩制新词，斯义明皦日。君能颊加三，我已斑窥一。为告学道人，各将灵台质。 绣谷 王朝玺 楚箓 见奇文欣赏，屈折风流，问谁新制。离合悲欢，似天然如此。疏雨梧桐，晓风残月，信手拈来是。带酒携柑，绿荫芳景，黄鹂佳寄。因笑安阳，自来名邑，人有韩苏，地称梁魏。斜月庄前，恁高深门第。赋就乌虚，升平雅调，画船烟波致。说于观场，元音不远，寻思心会。 内弟 陈青照 用光 声音通性理，合写理逾真。讵意填词客，竟为讲学人。南飞新有曲，北斗望无垠。此后旗亭唱，登场快积薪。 车瑶 尊美 心性晶莹雪作胎，雪轩风景现灵台。徵词醒世中声发，妙论医人雅调开。混沌有天谁凿出，尘缘多故孰驱来。金针暗度幽窗曲，十指闲挥八斗才。 闲来无事谱新声，艳茁江花动管城。玉茗香沉双腕续，区山梦冷一灯明。力将理学光光世，巧把心传唤后生。长短雅歌音自远，悠然天籁入亭筝。 谁将道学演霓裳，阐发心源翰墨香。命意踢翻今古席，选言开辟性天场。双眸瞧破乾坤劫，六贼愁平造化殃。几曲奇文三昧好，歌喉万载吐珠光。 侄 钟禹 篆齐 佳赋金声掷，清言玉屑霏。高山流水共徘徊，不是美人才子旧风规。歌啸开生面，氍毹得白眉。身心关系理长垂，休看做蜃楼海市依稀。 上述题词之人的身份以及与黄金台的交游情形待考。题词之后，复有《前言》计八则，此为作者戏曲观之表达，亦移录如下： 一、传奇之作，借笙管于优伶，为劝惩之木铎，诚法良而意美也。然自忠孝节义诸剧外，强半男女风流、逾闲荡检之事。虽或曲中奏雅，其如劝百讽一，何至若敷白雪而谈身心，假红毺而讲道学。遍览古人，实为漏义矣。不惭小品，用质大方。 一、前人如蔡、崔、昙梦等作，久为词坛山斗，即近如西堂、■翁诸公，亦既霏玉屑而振金声矣。兹则非踵事而增■何?不可取名而存实，一切排红刻翠、嵌碧雕朱之■■②敢捧心，恐同画足矣。香山诗老妪可解，故责以叠危■之词工竞病之韵，岂唯技非素习，抑且意割鸿沟。 一、声律之学，知音颇希。余壬申岁试，得遇章子柱材于羊城，纵谈达旦，颇闻其略。兹用按宫切谱而出之，非曰煮鬯以晓薰，亦同簸糠而扬粃。终恨僻处乡陬，无从就正。世有周郎，无谓壮夫所不为，抑或孺子之可教，何幸如之! 一、旧谱新声，断断不一，即如南曲仙吕一宫，引子如《琵琶记》之【天下乐】，则谱载第二、第四句，俱六字；过曲如《拜月亭》之【望梅花】，则作者于首末各加二字。夫字数且犹不同，况问平仄阴阳之韵乎!至其他之误，类羵羊讹，多亥豕者，又不胜以更仆也。今故曲名俱用优人谙习者，庶几旗亭之发唱，如出高阳之旧诗。 一、书曰填词，则说白自以简净为贵。然优人取快俗目，每将原白而增以鄙俚之语十之六七者，既点金以成铁，亦白壁之胥瑕，殊为恨事。兹于宾白，不贪简净之名，而宁详无略，既曰妄言妄听，而登之氍毹，可留庐山真面目矣。 一、下场诗，在先辈不过偶一为之。至乡先正汤义仍则多用集唐。要其天热合拍者，可屈指数也。夫既■■以简金钜，皆落花之依草，宜其滥觞，而后几同苦海之杭。词中下场有诗，俱属自作，虽非若摘熏之美，而不矜剪綵之工，聊免古人分谤耳。 一、剧本圈点，例应照元人百曲体；按调定板之式，乃同人奖赏。翰墨淋漓，伊既认敝帚以千金，我亦得残缯而百结。批评圈点，义必两存，再加调板，殊为混目矣。至评语多出章子柱材，余不开列者，限于幅隘也。 一、是剧脱稿后，同辈传观，投赠诗词者，几同嗜痂炙脍，奈余性疏懒，从无珍藏，今检寻之，不知谁何，殷洪付之浮沉矣。兹惟以竞题原稿者，仍录简端，回忆华袞之褒，不克球图之奉。歉仄殊深，倘瑶章之厚赐，犹渴望于前林。 该前言后署“庚寅竹醉日雪轩氏识”，据邓长风考证，黄金台的生卒年为1789-1861③，庚寅当为道光十年(1830)；“竹醉日”，为农历五月十三日，是民间种竹之日。而从全文的口气看，无疑出自黄金台本人之手，则“雪轩氏”当为他的名号。故这个题署透漏的最为重要的信息是，该剧当创作于道光十年或稍早，其时黄金台41岁。 《前言》之后，便为正文。第一页剧名为《灵台记填词》，下署“麯曲词客黄金台编著”，又可知黄金台除了“雪轩氏”名号之外，又自称“麯曲词客”④。剧中时见圈点，但版框上的眉批没有注明出自谁人之手。这些批语或揭示作品的命意，如第一出【天仙子】曲眉批为“理足心虚，一调且见”；或评价人物描写，如第五出《激行》在写闻人亮劝朱光一同怂恿孔若虚外出时眉批：“眉目都画出，逼真奇笔。”或对关目、情节提起注意，如第十七出《缓监》范氏叙说自己逃难经过处眉批：“看其针线细密处， 点滴不漏。”凡此，都有助于更深入地理解剧本的内涵和艺术手法。 二、剧情梗概及各出内容 此剧本事似无考。其剧情为：河南彰德府斜月庄孔若虚，乃太常孔天赋之子，家中有灵台一座，常读书其上。其有二友，一为朱光，一为闻人亮。朱光与孔家婢女水花暗通，闻人亮欲从孔家骗些银钱，因此都极力撺掇孔若虚外出游历，在被孔若虚的妻子范氏劝阻后，又故意激其外出。孔若虚离家后，朱光借范氏生辰私会水花，被范氏发现，并警告其不准再入孔家。闻人亮想从范氏处骗银亦未遂。恰有卫缙绅者，在黄河口岸招兵买马，欲图王起事，他们二人投奔而去，献计让卫缙绅带人马占住斜月庄孔家，并以孔若虚的名义传檄举事。孔若虚改名陶若实，一路游历，一直到东海边的沙门岛，途中在旅店遇见打劫的游程万，赠以银两，劝其改邪归正，但游程万却投奔卫缙绅。跟随孔若虚的仆人发奴，因怕范氏牵挂，骑着主人的千里马回彰德，正好碰上卫缙绅发兵前往孔家。发奴赶往孔府报信，范氏和水花仓皇出逃。范氏几经波折，被抚院杨宪保护；水花则入净因庵为尼。孔若虚游历到京城，遇见太上皇寿辰，朝廷开恩科，他以陶若实之名参加考试，得中状元，在谢恩的路上，他碰见河南向朝廷报告卫缙绅作乱的人，得知作乱的人冒用自己之名，只得向朝廷坦白自己是孔若虚。朝廷派他带兵前去剿灭叛军，他和杨宪合作，将卫缙绅、游程万、朱光、闻人亮一并擒拿，又以德报怨地劝他们归降，并上奏朝廷保他们性命。朝廷又命他率领卫缙绅等人剿灭了在松江一带作乱的透劫大王。由于两次镇乱功勋，朝廷赐孔若虚为“虚灵天君”，范氏被封为一品夫人，其他人均有封赠。其家中的灵台被卫缙绅等人涂抹，也被修复如初。 各出出目及情节如下： 卷之上 第一出《经始》：交代创作命意。【黄钟·天仙子】：“一切惟心心靡住，南北东西随着附。改将法语且填词，愚可悟，智能助，完却斯心传一部。若使此编终不著，只恐学人无进步。自惭律吕有粗疏，文欲露，词多误，幸冀周郎青眼顾。” 第二出《闺留》：太常孔天赋之子孔若虚，家有灵台一座，读书其上。他觉得“人生不满百年，岂堪残编上面做个蠹鱼淹死”，想“把海内山川尽皆游览”，与妻子范氏商议，得范氏劝阻，打消出游念头。 第三出《伏乱》：保定人卫缙绅，早年也“要为朝廷干些事业，怎奈屡举不第，气愤难消”，因此在黄河岸口“招兵募将，积草屯粮，欲图大举”。但他看不上以往揭竿起义者酷杀滥伤，“伤了天地许多和气”，自己“每遇文人，独为尊礼；即行掳掠，必禁淫屠”，等待“高才捷足的先锋，出奇制胜的谋主”共同举事。 第四出《通计》：范府婢女水花“性本风流，身偏寂寞”，因为与孔若虚的朋友朱光有私情，希望孔若虚出游。范氏劝阻，让她不满，感到“珠帘不许春光到，绣户频教柳絮狂”，于是写信让朱光请孔若虚喝酒，待他醉时用“恋妻惧内”的话语激他出游。 第五出《激行》：朱光收到水花信函后，感叹“儒冠误处无争竞”，“空望好繁华”，不能和水花成就好事；他的朋友闻人亮“贫无活计，懒作生涯”，为了到孔家“哄得银钱使用”，来找朱光商议如何再劝孔若虚出游。他们来到钱小二的醉啸楼，正好孔若虚因被范氏劝留家中，心中烦闷，独自郊外闲步，被朱、闻拉去一同喝酒，席间他们用言语刺激孔若虚，孔果然中计，决定“明日遂行”。 第六出《潜出》：孔若虚被朱光、闻人亮刺激后，夜间带着家仆发奴，未与范氏告辞，就悄悄出游，“从此后大张眼界，把胜景全收，一处难教漏”。因为觉得是“逃”出了家的束缚，他改名叫“陶若实”。 第七出《规婢》：孔若虚离家后，闻人亮便哄骗范氏，说孔若虚将家事委托给自己，又要借银子，被范氏“正色说了几句”，怏怏而去。范氏看到水花“近日每每自言自语的，见我来却自耳红面赤”，便教她来训诫了一番。水花不死心，设计在范氏生日那天，将范氏劝醉，以便与朱光相会。 第八出《劝正》：孔若虚游历到华山，在旅店中遇见打劫为生的游程万，他先是将游程万打倒在地，然后细问他的来历，最后赠他银两，让他“投军应考，寻个出头，不枉男儿志气”。 第九出《奸阻》：范氏生日，朱光依照水花的计划，到孔家与她幽会，却被范氏撞见，范氏斥责他“心儿丧，枉把个头巾遮面；魂儿失，止留个血肉腥羶”，要他从此“绝足”孔家。 第十出《狠计》：闻人亮因为“无吃又无穿”，听说卫缙绅“爱民礼士”，便打算投靠。他来找朱光一同前往，朱光正因为被范氏斥责、此后难见水花而沮丧，闻人亮一说投靠卫缙绅之事，两人一拍即合，并且设计，将孔家的斜月庄画出图形，送给卫缙绅；他们还设计，以孔若虚的名义举事，阻断孔的退路。 第十一出《纵目》：孔若虚游历到东海岸边的沙门岛，看到“寰区尽水皆朝东，想苍茫心儿先动”，心情愉快。发奴却想着范氏在家悬望，决定骑着孔若虚的千里马回斜月庄报信。 第十二出《凶聚》：游程万和闻人亮、朱光分别投奔卫缙绅，闻、朱二人献上先前商议的计策，只是要求占据斜月庄时不杀孔氏妻小家人。卫缙绅大喜，传令手下出营掳掠三天，积聚钱粮。 第十三出《遇掳》：发奴偷马私回斜月庄，路途遭遇卫缙绅手下抢掠，将他的千里马和身上的银两都抢走，但他却得知卫缙绅的人马不日就要占据斜月庄，赶忙回孔家报信。 第十四出《名赚》：孔若虚要去京城游览，路上碰见赶考的生员，告诉他因为太上皇九十圣寿，朝廷特开恩科，“凡系近京、在京贡、监生童人等，有才学的，但赴礼部报名，与会试举子一体考试”，孔若虚决定也报名应试。 第十五出《惊寇》：发奴回孔家报信，范氏大惊，赶忙与水花收拾银两避难，范氏专门带了一柄剑，以备不测。匆忙之间，水花、发奴均与范氏失散，均欲自尽，后均转念存活，以图将来。 第十六出《踞台》：卫缙绅率领游程万、朱光、闻人亮占据斜月庄孔家，朱光以孔若虚的名义起草举事檄文，誊写千张，到处张挂。 第十七出《缓监》：范氏流落到宋姓人家，其主人看到举事檄文，信以为是孔若虚谋反，将范氏送到县里出首，范氏装疯，县官不敢释放，将其送到省院，巡抚杨宪问明实情，将她暂时安顿在一个衙役家。 卷之下 第十八出《书访》：朱光入住孔家后，不见水花，遂派鄢顺寻找，未能找到。朱光又写书一封，详说自己投靠卫缙绅的经过以及对她的感情，命鄢顺再去寻找。 第十九出《台哄》：卫缙绅等人入住孔家后，来到灵台之上，卫缙绅自封为“擎天大王”，他“最恶的是卤夫，最重的是文士”，让朱光、闻人亮先吟诗，游程万作对联一副，他自己则作赋一篇，才作一半，忽然天上响起雷声。 第二十出《入空》：水花得知贼兵以孔若虚名义造反，范氏被捉拿，感到人生无常，“将那风流孽障，付之冰冷”、“万念皆空”，来到净因庵，向住持请求出家为尼。住持见她心意坚决，同意为她剃度。 第二十一出《外乱》：有当年的海州大盗、今称为“透劫大王”者作乱，他交代自己之所以叫“透劫大王”的原因：“但看天地间，从古及今，贤愚贵贱，哪一个不是透人的人；功名富贵，哪一件不是透人的事”，认为“古来帝王，都只是个透法，透到绝顶处，把天心也透动了，方才得个天下。” 第二十二出《闻报》：孔若虚以陶若实的名字参加考试，得中状元，差役前来报喜，并带他去午门谢恩。路上碰到河南来的报卒，告知他斜月庄孔若虚谋反，他又悲伤又惊恐，差役给他出主意，让他向朝廷自首，说明真实情况，然后请兵征剿谋反之人。 第二十三出《得情》：范氏和照顾她的姆姆外出散闷，来到净因庵；水花虽然出家为尼，“心上总难丢着我那娘子，就如是件甚么物件，释放不下一般”，范氏和水花劫后重逢，不胜悲伤，两人各诉自己的遭遇。鄢顺带着朱光的书信寻找水花，也来到净因庵，住持将书信看过之后，知道是卫缙绅借孔若虚之名造反，便擂鼓叫来地方保正，将鄢顺送到祥符县，解往抚院衙门。水花向住持请求随范氏一同前往抚院辨明孔家冤情。 第二十四出《陈冤》：孔若虚修成本章，来到朝门请罪。皇上龙颜大怒，要将他交给锦衣卫拷问。内阁大学士黄衷敬和各部院官员共同保奏，皇上下旨，让他“权充统兵元帅之职，”带领京营铁骑三千，前往彰德征剿叛乱之军。 第二十五出《首实》：杨宪再审范氏以及水花和鄢顺，得知卫缙绅借孔若虚造反实情，让淇县知县安排范氏、水花在公馆居住。 第二十六出《愤战》：杨宪带兵征剿卫缙绅，因不谙战术而被挫败。卫缙绅又设计佯败，追击杨宪一路向北，过邯郸，直至吕翁祠。 第二十七出《会师》：孔若虚带京营之兵赶到，发奴怕斜月庄因官军攻打被损毁而求见元帅，主仆二人意外相见，发奴述说了自己离开后的遭遇以及范氏尚存活的消息。孔若虚与杨宪会合后，得知范氏已被妥善安顿的情形。孔若虚设计，自己领兵与卫缙绅交锋，又布疑兵乱其阵脚，让杨宪进驻斜月庄。 第二十八出《就缚》：探子报告卫缙绅，前来征剿的是孔若虚，朱光、闻人亮和游程万因为和他熟悉而各自泄气。孔若虚派发奴来下战书，将他们又嘲讽了一番。朱光献计回军斜月庄，探子报告说路上到处都是旌旗。孔若虚带兵逼近营门，卫缙绅等人迎战，被逐一擒拿。 第二十九出《归诚》：孔若虚与范氏劫后重逢。孔若虚看卫缙绅等人“英雄骨力，不亚于我”，打算收降他们，但打算“今且不说救他，偏说要奉命斩首，令他嚇了，却然后提起旧事，做个舍命相救，他才衷心服我”；范氏却认为这是“驾驭英雄妙法，但未免术数用事”，“如信他都是奇才，便当一见时待以礼貌，做个推心置腹的”。遵照范氏之意，孔若虚真诚劝说卫缙绅归降，对朱光、闻人亮表示不记嫌隙。他们被孔若虚的诚意所感动，对以前的举动感到羞愧，折箭为誓，不负孔若虚。 第三十出《丐恩》：朝廷派官颁旨，实授孔若虚统兵元帅，并赐其尚方宝剑，命其征剿在清源作乱的透劫大王。孔若虚向颁旨官陈说卫缙绅等人“虽挂檄文，究不曾出兵杀人”，希望能够“保救”他们。颁旨官建议孔若虚带他们同去征剿，立功赎罪，并转告内阁大学士黄衷敬的意思：要他功成之后，为避免功高震主，讨个藩封，长住斜月庄。 第三十一出《靖乱》：孔若虚带兵到清源，征剿透劫大王，将其擒获。战事结束，孔若虚修本，叙说卫缙绅等人的功劳，并求封藩斜月庄。 第三十二出《修台》：杨宪派了木匠、漆匠、石匠到范家，帮助修复被卫缙绅等损坏的灵台。孔若虚回到斜月庄，来到灵台，看到卫缙绅等人在台上涂鸦的诗和匾、联，问他们出自谁手。然后让工匠们将那些涂鸦之作去掉，恢复灵台原来面貌。 第三十三出《殊封》：朝廷颁旨，封孔若虚为“虚灵天君”，食邑三百六十户，加平章兼知枢密；范氏为安阳县君、一品太夫人；发奴为天君府行人司司正，官七品；水花赐号“清净慧照灵师”，并赐黄金十两；卫缙绅和闻人亮为天君府护卫，游程万为重威将军，朱光为左右参谋、帅府前将军。孔若虚将千里马赏给了发奴。 第三十四出《台复》：范氏生子，孔家为之做汤饼会，孔若虚为儿子取名“正平”，杨宪被钦召入京，前来告辞。 三、创作命意与人物塑造 在卷首的《前言》第一则，作者就明确表达了自己的创作观：“传奇之作， 借笙管于优伶，为劝惩之木铎，诚法良而意美也。然自忠孝节义诸剧外，强半男女风流、逾闲荡检之事。虽或曲中奏雅，其如劝百讽一，何至若敷白雪而谈身心，假红毺而讲道学。遍览古人，实为漏义矣。不惭小品，用质大方。”作者认为，传奇借笙管演奏、优伶表演，起到劝惩的作用，是非常好的传播手段。但是，很多传奇作品是写“男女风流、逾闲荡检”的事情，这就“漏”掉了“义”——“意义”。他理想的作品应该是“敷白雪而谈身心，假红毺而讲道学”。 作品第一出《经始》交代创作命意。其【黄钟·天仙子】写道：“一切惟心心靡住，南北东西随着附。改将法语且填词，愚可悟，智能助，完却斯心传一部。”所谓“法语”，是指说教劝导之语。换言之，作者编此传奇作品，就是改说教而为“填词”，让愚笨者能够领悟，让智慧者更能够理解。该曲甚至说“若使此编终不著，只恐学人无进步”，说的是学理谈道之人，如果不读或者不看此戏，以至于埋没这部作品，他们只怕是没有得到教益，难以进步。由此可见，黄金台创作此剧是有着明确命意的。 那么作品的命意何在?必须结合作品的人物和描写才可以品味得到。作品中的人物按照身份可以分为两组：一组是家庭成员，包括孔若虚、范氏、水花、发奴；一组是社会成员，包括造反的卫缙绅、孔若虚的朋友朱光、闻人亮以及受赠于孔若虚接济的游程万，以及另外一个造反的透劫大王，还有关中宿学杨宪。按照人物的性格，也可分为两类，即善与不善。 孔若虚、范氏、发奴和杨宪都是作品塑造的善的人物。孔若虚出身贵胄之家，腹有才华，只是长在灵台读书，心生厌倦，欲外出游览山水，他参加恩科考试，怕父亲门生照顾，用了“陶若实”的假名；考中状元之后，他受命平息卫缙绅和透劫大王作乱，谋划有度，终建功业。范氏是贞正之妻，用孔若虚的话说是“性颇贤淑”，第三十三出《殊封》皇帝诏书的褒奖是“中怀贞静，内助贤能。风继班、苏，才固超于巾帼；法严钟、郝，道不让乎须眉。洵君子之好逑，诚家人之合德”，是作者用心塑造的理想的女性形象。发奴是忠于家主的形象，在得知卫缙绅等要进驻斜月庄后，赶忙回去报信，后来又飞马往返京城、河南，不负主恩。杨宪是关中宿儒，断事清明，虽然没有军事经验，却提兵平叛，屡遭挫败，仍然努力阻贼北上。这些人物体现了道德和才学的力量。 相比较而言，作者塑造的“不善”的人物更有意味。 水花“生性风流，身偏寂寞”，不守妇道，与孔若虚的朋友朱光暗里通好。范氏劝说孔若虚打消了外出游览的念头，作者给她安排的舞台提示和道白是：“(小旦怒背指介)不羞不羞，就离不得丈夫么?你若像我便怎样呢?”第四出《通计》写她为了私情，设计让朱光用言语刺激孔若虚，让他外出。后来又计谋在范氏生日时将她灌醉，借机与朱光幽会。为了一点欲念，可谓机关算尽。但是，在经历了朱光投靠卫缙绅、斜月庄被占据的变故之后，她遁入净因庵，坚心为尼。 朱光是位书生，只是“看尽人间未有书，从来不见女如玉”。本希望趁着孔若虚外出游历，可以和水花自由来往，却被范氏呵责一番。闻人亮“贫无活计，懒作生涯”，也希望趁着孔若虚外出，到范家骗些银钱，谁知也被范氏拒绝。在此情形下，他们一同投奔了卫缙绅，而且还献上占住斜月庄、并以孔若虚的名义起事的计策。这两位被孔若虚视为“才华既高，肝胆可共”的朋友，先是撺掇孔若虚外出，后是出卖孔若虚，乃至陷孔若虚于不义。但是，孔若虚在擒获他们之后，却没有过多怪罪他们，而是上书朝廷，替他们开脱。 卫缙绅早年也“要为朝廷干些事业，怎奈屡举不第，气愤难消”，因此在黄河岸口“招兵募将，积草屯粮，欲图大举”。占住斜月庄后，他在灵台称王，按说，他“欲图大举”且付诸实施，不仅“谋逆”而且“揭竿”，犯的是十足的死罪。但作者又写他看不上以往揭竿起义者酷杀滥伤，“伤了天地许多和气”，没有害及生灵，同时又写他尊重文士。游程万是一个打劫者，孔若虚资助他银两，他又投奔卫缙绅，然后和朱光、闻人亮一同占据斜月庄，又一同战败杨宪。孔若虚将他们擒拿后，上书朝廷，赦免其罪过，收在旗下使用，最后擒拿了透劫大王。 作品写的这些“不善”之人，最后都改恶从善。所表达的思想就是以“心”服人。第二十九出《归诚》中，孔若虚想让卫缙绅等人归顺自己，打算用的方法是“恩威互用，喜怒不测”，“今且不说救他，偏说要奉命斩首，令他嚇了，却然后提起旧情，做个舍命相救，他才中心服我”。范氏听后说说道：“妾闻士可杀不可辱。如信他都是奇才，便但一见时待以礼貌，做个推心置腹的，他们若肯降服，也就九死不移。若只挟数用术，就令欺得一时，似乎心劳日拙矣。”这番话，让孔若虚大为醒悟，说：“我自今每事都从诚实处做去便了。”由此可见，作品的各种描写和人物塑造，就是印证第一出【黄钟·天仙子】所宣称的：“一切惟心心靡住，南北东西随着附。改将法语且填词，愚可悟，智能助，完却斯心传一部。”诸多文士都谈心论性，黄金台则用戏曲的形式写成了一部“心传”。就此而言，该剧在古代戏曲中，也算是有特色的一种。 注释： ①参见邓长风《明清戏曲家考略》，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543-546页；郭英德《明清传奇综录》，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1085页。 ②此处二字原文漫漶不清，以■代替，下同。 ③光绪十五年《平湖县志》载黄金台小传，内云：“辛酉，平湖再陷，忧愤成疾，卒，年七十三。”辛酉为1861年。邓长风据以确定其生卒年为1789-1861年。见邓长风《明清戏曲家考略》，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544页。 ④郭英德虽然著录黄金台，然称“字号、里居、生平均未详”。邓长风对黄金台生平考证甚详，然于其名号仍付诸阙如。此可补其生平信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