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圣贤,谁能尽善尽美?人一旦率真、直白,必有不周到之处,会暴露出某些缺点与瑕疵,但他却是有深情与真气的人。有情之人必痴,痴人必有真情。清张潮说“情必近于痴而始真”,又说“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最后说到“人不可以无癖”。很有道理。花无蝶环绕飞舞,则花不美;山无泉水相伴,则为秃山野岭;人无癖,则缺乏趣味与情致。 众所周知,陶渊明有“菊癖”,王逸少有“鹅癖”,王子猷有“竹癖”,周敦颐有“莲癖”,米芾有“石癖”。虽所癖之情,所癖之物不一,却都是超凡脱俗,高人雅趣。 北宋词人晏几道以“痴”著称。他家道中落,官场失意,但宁可潦倒一生,也不攀附权贵,不趋时媚俗苟合于世。他尚未到退职年龄,就辞官家居,虽居京城,决不登权贵之门。鼎鼎大名的苏轼,时为翰林学士,要见他,他竟不见,说:“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 黄山谷在《小山集序》中对晏几道的为人作了这样的描述:“叔原固人英也,其痴亦自绝人……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一作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 袁枚曾说,作诗填词“愈痴愈妙”。晏几道的这“四痴”成就了他自己,使他的学术、技艺、修养超凡入圣,成为一位有崇高精神境界和节操的词人。遗憾的是,有人用世俗的眼光看待晏几道的“痴”,说他这“四痴”是“不肯趋时附势、带有书呆子气”。这,我不敢苟同。 说到戆直之人,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明代学者方孝孺了。方孝孺曾作《戆窝记》一文,称“余少慕古之戆者”。方孝孺所谓“戆者”即:“负气自高,昌言倨色,不少屈抑以取合当世,视人君之尊不为之动,遇事辄面斥其短,无所忌。”也就是只任气节而全然不顾个人利害的人。 建文元年(1399),燕王朱棣(后来的明成祖)谋反,举兵攻入南京,夺位登基,命方孝孺起草诏书。方执意不从命,且掷笔于地。朱棣怒,欲灭其九族。方答道:“虽灭十族,亦不附乱!”朱棣残酷诛戮,辗转牵连,除灭其九族外,还杀了他的朋友门生,凑成十族,将孝孺车裂于市。连坐者873人,还杀了他的外亲千余人,是名副其实的所谓“瓜蔓抄”。方孝孺不愧为骨鲠之人!其姜桂之性,浩然之气,可泣鬼神!《戆窝记》乃夫子自道。 癖、痴、戆三者虽各有其独特之处,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以划分明显的界限。然三者都是不随俗而流露真情,表现出高情远致和处世之道。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