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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漫画家笔下的个人历史与中国故事

http://www.newdu.com 2018-11-16 北京青年报 张知依 参加讨论

    
    
    
    
    
    李昆武去意大利参加漫画节了。在图像小说有历史传统有读者市场的欧洲,他是鼎鼎有名的中国漫画家,凭借《一个中国人的生活——从小李到老李》漫画三部曲入围“漫画奥斯卡”法国昂古莱姆大奖,获得法国圣马洛图书展“最受读者欢迎奖”和“历史会晤”文化节“最佳历史类漫画”奖,成为亚洲第一个获此殊荣的漫画家。此后,法语、德语、西班牙语、荷兰语、芬兰语版的出版,让更多欧洲读者认识了老李和他的一生。
    两年前,我在我外公的空房子里,翻开了《从小李到老李》。当时我外公住在养老院,我帮他看家。坐在老椅子上,我看着老李用一支漫画的笔,画下中国社会半个多世纪的曲折发展。三卷,七百多页,三千多幅漫画的大群戏,工厂、农村、部队、日常生活……
    怎么形容我当时的震惊呢,用漫画一格一格的进程看一个人的经历,是没有机会喘息的。我找出我外公经常用的一支短铅笔,在这本人生漫画的留白处写着感受,譬如,“用漫画把历史定格,其实比文字更有穿透力。故事被他画下来,变成了一场纸上的电影”。
    本着好奇心,我在网上用文字和报道又认识了李昆武,他的人生,是一本大书。老李生于昆明,17岁高中毕业参军,曾任侦察班长、炮班长,1979年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复员后先后任云南日报社《春城晚报》美术编辑、摄影部主任。现为中国新闻漫画研究会常务理事、云南省美术家协会理事,专业从事漫画创作。
    “怪不得。”我这样写,“这样的人生,就是一座活的博物馆。”
    我当时在想,“从小李到老李”是一个开放的命题,偌大的中国,每一个人的私历史都可以写成“从小张到老张”“从小刘到老刘”“从小王到老王”……
    外公的短铅笔写不出字了。我在他的柜子里翻,没找到削笔刀,却找到了他的象棋,他用高超的棋艺赢回来的一件又一件奖品,他收藏的一把又一把生了锈的旧锁,他手抄的歌词本,还有他巨蟹座的针线盒。我把它们摆在桌上,拍了张照片,“这是‘从小陶到老陶’的一个片段。”
    那时,我没想好,如果有一天我见到李昆武,应不应该和他讲起这些物件。我也没有想好,如果真的和他见面,我该问他什么呢?他的人生,已经被这样写下来了。
    后来的一年,我外公去世了。
    那间旧居不再需要我看门,仓促的打包中,我把我的书和行李收好,我拿走了外公在家宴上用了很多年的一把搪瓷勺和一只搪瓷碗,没能带走那些锁。
    工作和日子一样流转,我没再想起老李。
    今年的十一假期,我做好晚饭,打开电脑准备看剧。叮,一封邮件跑进来。“六十岁‘老李’的全新三部曲力作,激情燃烧年代的‘群像’长卷,《我们这一代》出版。”我差点碰洒了搪瓷碗,继续看着这些字,“一代小李走过新中国五十年,成为一代老李。昨日才排队齐步走,转身却都已白发苍苍。”我好像明白了,老李是真的画了“从小到老”的一幅群像。他从一场同学聚会开始,把属于那个年代的集体记忆,都画了一遍。
    一个人,一群人。
    这恐怕也是一个永恒的母题。它不仅是一个人面对的个体与集体的选择,更是带着时代烙印的时间问题:最简单的例子,大概就是,一边是跳广场舞的叔叔阿姨们在这样的集体感里找到青春,另一边是年轻一代宅在WIFI不限量的家里一个人狂欢。时间的流转,连同着话语的变化,变成了价值观长河里的鸿沟。大家并不能相互理解了。
    就这样,我开始写了采访提纲,与此同时,我找到了《我们这一代》的后浪出版资深的漫画编辑吕俊君,请他帮我找到老李,让这次采访成真。
    我去书柜里,找到了那本还有铅笔字迹的大书,抽出来的时候发现,紧挨在它旁边的,就是外公的手抄歌词本。
    我最终没有和老李说起这些。一个原因是,采访条件有限。大概是老李习惯了对着纸创作,他甚至不太用智能手机。我尊重他的选择,把问题写好,通过编辑,又传给了老李。
    在他启程去意大利之前,这些文字回到我眼前。
    纵使隔着网络,隔着空间,隔着岁月,我却仍可以清晰地看见老李慈祥的掌纹里藏着的往事。
    我希望《我们这一代》对《从小李到老李》是互为“补充”,不存在“颠覆”
    青阅读:看完《从小李到老李》的时候,我在想,这可能是一个很难颠覆的作品。为什么您要自己拿起笔再把《我们这一代》的故事画出来呢?
    李昆武:画完个人自传体漫画至今已十三年了,这本名为《从小李到老李》的书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关注。无论我去美洲的古巴,非洲的阿尔及利亚,日本及欧洲各国,都感觉到了有关的影响。我一次一次地回答人们,其实我的故事在中国来讲是很普通的,还有更多的人有更有意义的人生经历。中国的近代千变万化,轰轰烈烈,是制造无数传奇的海洋。遗憾的是很多外国朋友半信半疑。于是,我就想,那干脆继读画吧,再画几个“小张”“小马”“小罗”与“小李”为伴,于是,在2013年底,《我们这一代》画完了。
    青阅读:从创作的角度而言,您觉得这两本书不同的地方在哪里?
    李昆武:两本书最大的不同在书名上就看得出来,《从小李到老李》是一条主线下一个人到底,而《我们这一代》则由几个人的生活事件、情感交织在一起,再融入时代起伏变化,所以更复杂得多。我希望《我们这一代》对《从小李到老李》是互为“补充”,不存在“颠覆”。与我近年的其他书一样,《我们这一代》在2015年最先在巴黎出了法文版,海外读者们终于又沿着“小李”的身影认识了他的其他朋友以及那些带泪、带笑、带艰苦卓绝的岁月——我的愿望又实现了。
    青阅读:我父亲也是50后,他在用文字的形式写回忆录,他讲述往事的方式是事无巨细的,“有画面感的”。但我猜想,用漫画来还原记忆是更高的武功吧,需要精炼,需要选择画面,需要抉择哪些要多用笔墨,哪些要略去。您在画出回忆的过程中是怎样拣选的?
    李昆武:在我现在出版的三十多本漫画书里,绝大部分是自编自画。我从小最好的功课不是美术,而是作文。很早的时候,我就有像你父亲一样的习惯,写日记,挂流水账,吃喝拉撒都记,这在大数据的今天简直不可思议。手指轻轻一点,瞬间十几张照片就在网上出去了,干吗要和自己过不去,非得用手写呢?其实这正是当今很多年轻漫画家想做事却又没做成事的结,任何创作必须先要有数量的锻炼和积累,数量越多,质量才越高。
    青阅读:您说您特别喜欢“生活是我的老师,社会是我的课堂”这句话,遇见有趣的事,您都会用小本画下来吗?
    李昆武:在同学会的时候,我给每个人发了自己画的一本小册子,也就是《我们这一代》的雏形,大家非常喜欢,说天哪,你怎么连二年级小学的课文都记得?!你怎么连小学门口值班打钟的阿姨都画得那么像?!你是不是随时有观察别人的癖好?!我很冤枉,那不成特务间谍了吗?其实我跟大家一样,只不过别人用嘴说说就过了,而我是有办法把你嘴上过了的东西记下来、画下来罢了,拿书里那些场面和事件来讲,其实读者们只需稍微用心,都可以在画面中找到一些每个人都曾熟悉的东西。我没有条件进过正规大学,至今无任何文凭,但我感谢生活,感谢社会,发自心底地恭敬称其为老师和课堂。
    1974年的一天,我挎着枪在岗棚里无聊之极,靠看偶尔过往的行人打发时间,一阵脚步声,政治处的马干事走近我,随口问:“小李呵,站岗吗?最近画什么呢?”我随口答:“不画什么,没条件。”他哦了一声走过去,留下一句随口的话:“条件是人创造的嘛。”后来,我的绘画生涯就是应了这句话,在中学画黑板报,当兵画墙报,又靠画工走出了团,走进了师,走进了军,直到军区的画展。从部队回到地方,凭着军区的获奖作品,我进了省报当美术编辑,再凭着新闻单位有下乡的采访条件,我独自骑着单车数年深入云南边疆。再凭着记录旅行生活的系列作品在全国最大的漫画杂志《幽默大师》连载,法国最大的出版集团找到了我,再凭着《从小李到老李》走到了今天,皆为条件创造人生,人生创造条件的混搭。
    整个过程我没有设计,没有“梦”,顺其自然,做好眼前的事就好,如果一定要仔细考量每一步,那太无趣!
    我不认为自己是牺牲的一代,我更喜欢叫作“体验”的一代
    青阅读:您在画里说,我们这一代经历了整整三个时代,金色时代、动乱时代和开放时代。您会不会觉得,和现在的年轻人讲起1966年之前的“金色”是一件挺麻烦的事?在您眼里,那段时间为什么是金色的?
    李昆武:你说得很对,我现在跟年轻人解释“金色”的含义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刚才说了,网络时代对过去的介绍如泉涌,太多的信息带来了太多的模糊和混乱,很多概念被搞得互相矛盾和支离破碎,就一个我看来非常简单的“牛棚”和“臭老九”名称就被演变了。怎么办呢?至少在讲我们这一代的小圈子里我讲得清楚,所谓“金色”是学习雷锋,就是真善美。
    青阅读:三本书的封面,其实都是很多人的群像。我想这一定和创作者的年纪有关,如果是一个80后或90后来写时代,封面应该会是一个人。对于50后而言,“集体”似乎是绕不过去的概念,从您这一代的生命经验来看,个体和集体的关系是什么?
    李昆武:个人与集体其实就是个人与社会、与国家的关系。我认为这半个世纪以来,这个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果说在物质上、环境上的变化令世人震惊,那产生在观念上、精神上的变化远远超出前者,这个话题太大,不是这里讲得清,也不是我个人讲得清的。
    青阅读:您曾创作了一幅长达21米的春运长卷,展现的是一张张普通人的面孔。您在创作《我们这一代》的时候有明确的想要表达“我与我们与国家”的关系吗?
    李昆武:我很高兴自己的创作在漫画故事上又顺其自然地延伸到了大幅水墨画上,近年来有三个长卷在法国各城市巡回展出,其中21米的《春运图》影响最大,当地政府还把当中的章节喷绘在公交车厢身上,有轨电车,当当响,穿城而过,行人驻足观看,就跟把展览从大厅里搬到大街上一样。最具吸引力的就是作品中几百个人的表情、动作和那种中国老百姓在春节奔家的激情,观者可以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种国家和民族的力量。当然,当时我的笔墨在集中精力刻画每一个细节,至于更多的所谓“内涵”是完成后才“品”出来的。
    青阅读:我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芳华》,冯小刚其实也是一个50后,但是他在《芳华》中提供了一个混乱的“个体与集体”的关系——个体在集体面前只有牺牲。在您看来,在今天的时代话语里,集体感是不是越来越薄弱了?
    李昆武:说实话,我也算1979年的“战场老兵”之一,但我不喜欢《芳华》,我去电影院看了,硬着头皮看完,出来后我觉得这不过是“冯氏风格”的娱乐而已,那些宣传队里的女兵、男兵在当时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与我们这样在基层连队里混的“大兵”没关系。也许你会问我什么是“大兵”,那我告诉你,《我们这一代》里面有一小部分作了诠释。
    青阅读:也有很多50后在回顾过去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在每一次的浪潮中,都是被牺牲的一代。您的老同学们会有这样的感觉吗?您会有这种感觉吗?
    李昆武:这个问题我已经把它融在自己的书里,我不认为自己是牺牲的一代,至少“牺牲”两个字不准确,我更喜欢叫作“体验”的一代。我觉得人的一切感官都是为体验而存在的。什么都尝一尝,什么都想一想,不是很有意思吗?
    青阅读:改革开放之后的岁月,会不会因为时代发展太快,变得很难创作?很多作家都说,这是一个难以用文字精准概括的时代,您是否也这样认为呢?
    李昆武:嗯,有道理,有感觉。很久以前觉得很好画的东西现在不好画了,这倒不是说什么限制,而更多的是读者对作品的内容没兴趣,你不知道该怎样去表现如此庞大纷繁的社会面貌,我起书名的时候反复在想,是不是应该叫《你我这一代》?以便让人知道这本书里其实不光50后,还有60后、70后、80后。大家不妨从中找一点自己的影子,但在多方询问了不同人群后我发现自己错了,别再想包括谁,代表谁,当今的中国就像一个超级航母,有上百种分工,要找跨界写一本适合所有人都想读的《航行手册》是不可能的,一本《青春之歌》能燃烧全国亿万青年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没有阅历,拿什么去理解更广泛的历史和未来
    青阅读:我知道您在欧洲有很多很多读者,每次到国外也会有很多人对您和中国的故事感到好奇。在您看来他们关心的是什么?
    李昆武:自2009年《从小李到老李》法文版面世以来,有十五个国家以各自的文字印了这本书,随后我又连续画了六本其他故事,现在刚画完第七本。我每一次出去都有不同的交流内容,感觉外面对中国故事的兴趣不仅不减反而更强,问的东西无所不包,中国人为什么爱看手机?中国人为什么让孩子痴迷考试?中国人为什么热衷于买东西?为什么这个,为什么那个,有时我也在想,我们自己这几十年已经适应了高速发展,适应了发展中产生的太多变化,而在世界范围内像中国这样,高速度前行的国家没有几个,所以人家产生那么多好奇是有道理的。
    青阅读:自《从小李到老李》《我们这一代》出版之后,外国人看完这些书,会更理解中国了吗?
    李昆武:法国教育部曾定期地在中学教辅读物上介绍《从小李到老李》,让学生从中了解中国普通人的经历、生活和思想感情,了解中国绘画线条、黑白对比,有一次还问我说,准备拿当中某一情节来作考试题,我没有同意,因为我觉得自己的作品还没有上升到检验学业的标准,不要误人子弟。
    青阅读:这个故事,您给下一代或者更年轻的小朋友看过吗?他们是什么反应?您最希望通过作品和年轻人说些什么?
    李昆武:年轻的小朋友对我的书不太感兴趣,他们认为这些东西早就过去了,老讲有什么意思?
    其实我很理解,因为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大人们反反复复地把旧社会说来说去,我们难免产生逆反心理,但现在想法完全不一样了,知道如果没有1949年以前的贫困懦弱,新中国就建不起来,同样,没有动乱十年,改革开放就不会产生,理解这些需要阅历,不能苛求他们。不过我很担忧互联网对孩子们的掌控,几乎到了迷溺的程度,才两三岁的孩子,一看见手机就拍着巴掌要。很难说他们将来会有什么阅历,没有阅历,拿什么去理解更广泛的历史和未来?真的,三十年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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