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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淘:别人家的孩子张楚

http://www.newdu.com 2018-11-13 时代文学(微信公众号) 马小淘 参加讨论

    我真正幼小时,我妈整体还算是个好家长。我不想上学她给老师打过电话说我病了,我非要买的衣服她假装告诫我艰苦朴素也都给我买了,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深得其他人认可的童年阴影。但我成年之后我妈有点学坏了,特别爱夸别人家孩子——我和她在三里屯看电影偶遇了笛安,我妈鄙视地看了一眼我的羽绒服和UGG,说,人家怎么写那么多东西也不像你这么不修边幅呢?你看笛安大波浪长发细腿高跟鞋真好看啊!我心说我也是大波浪好吗?我还自来卷呢!我腿不细像谁啊?你良心不会痛吗?再说我和亲妈看个电影我还打扮?那真是全世界欠我一个奥斯卡。我妈给我办公室打电话,徐则臣接的。我妈感慨徐则臣不仅小说写得好声音还这么好听。您说他写得好我不吱声,我一播音系毕业的,他声音也就那样吧,哪到了“这么好听”的地步。我妈和张楚一起参加了中国作协的采风团,一礼拜采风归来落下了病根,循环播送心得——张楚这个孩子太好了。有文学理想,有操守,诚恳,规矩。我那时候不认识张楚,心想这人谁啊?作家版的铁人王进喜啊?怎么这么假啊,在老作家面前戏也太足了吧。
    再后来我们杂志搞了个“未来大家TOP20”的文学活动,要求每个入围作家提供一张近照,那个叫张楚的人给的照片相当做作——一个有黑眼圈的大男孩对镜剃须,半张脸都是泡沫。我一个同事说那张照片很有视觉冲击力,很艺术。而我想着我妈口中那个先进模范张楚,觉得和这个故作冷峻的家伙风马牛不相及。
    所以后来我终于和活的张楚见面, 我下意识地做了刮脸的动作还调动出了做作的表情。不管和多不熟的人,都条件反射地亮出抓住的把柄,是我十年如一日改不过来的坏毛病。让我意外的是,那个瞬间张楚竟然非常不好意思。他露出一种好像马上要被扭送公安机关的笑容,搞得我也有了一种不该欺负老实人的自省。
    对了,我忽然想起来,在这次见面之前,我们还通过一个匪夷所思的电话。有一个周末傍晚,我们家座机忽然响起,接起来,一个有礼貌的男声传来:“您好,前台吗?我这个房间电脑好像坏了。”我身怀辨识声音的绝技,对着电话那边素未谋面的他大喝一声:“你是张楚吧?这里是马小淘家。”我看不到电话那边张楚的表情,但我想他一定非常尴尬。上午我用座机给他打过工作电话,他阴差阳错以为那是前台的号码。
    后来大概在各种文学活动中又见过两三次。我不喝酒,人一多就容易走神,和很多人见了十次都想不起来对方到底叫什么。但是却莫名其妙就和张楚变得很熟很熟。大概是第二次见面,是在唐山写作营。中午餐厅的自助餐有螃蟹,于是我专注地吃,并且自然地对着旁边的人吩咐:“楚哥,你再去拿俩螃蟹。”然后张楚就老老实实去拿了好几只,给同桌的作家分,还非常慈爱地嘱咐我,多吃点!我不是看着厚道人就想欺负,我也不知道擅长装高冷的我,怎么就变成了乖小孩,自动叫起了楚哥。
    我没有哥哥,父母在各自家族排行都是老大,所以作为两位老大生出来的独生子女,我纵横姥姥奶奶两家表弟表妹堂弟堂妹一堆,没有哥哥姐姐。长大后,我也不太喜欢管谁叫哥。这个词感觉特别社会,不社会的时候又有点暧昧,像韩剧里的欧巴。可是楚哥就是那种你见几次就自动喊哥的人。倒还真不是他有什么大哥的气度,而是他嘘寒问暖温良敦厚透着一种老年人的周到,而他又不是老年人,只好叫哥。年过四十的中年油腻,他一点没有,假惺惺关心人他不会,只提供各种掏心掏肺的好,甚至亦庄亦谐他都没有,他就是个完完全全的正派人,正派得简直有些琐碎。他看不了别人难过,我曾经开玩笑说他发自肺腑爱着全人类,是全世界的楚哥。
    我曾经随口说某某作家写得不好。楚哥痛心疾首地制止我,不要这样说。真的。这样特别不好。
    采风活动中,楚哥撑得都快要翻白眼了,又被主办方热情地夹了两筷子菜。我们都剩在了盘子里,楚哥自动变成最软的柿子,又被劝吃了半碗米饭。
    每次活动结束,楚哥都在机场或者高铁站大肆购物,手拎各种特产食品,嘴里念念有词:“我妈,我姨,我儿子,我同事……”
    这些年,我从楚哥那儿赚了好几百块钱。因为他不太会用手机买火车票、客车票,每每活动中遇到,我都帮他买票。然后他就会发来从不四舍只会五入的微信转账。我每次都说不要这样,但是此人屡教不改,每次都要多几十,好像我是黄牛,要赚火车票差价一样。
    这使得我后来占便宜上瘾,有一次萌生了敲诈一笔的念头。自从我结婚后,每次遇到楚哥他都会劝我生孩子,苦口婆心地说我晚年会后悔。我觉得他其实对生活怀着某种绝望,而我才是特别乐观的人。我坚信我同龄人的孩子以后都会不孝,我老了只是会寂寞,他们除了寂寞还有一份被遗忘的伤心。有次酒过三巡,在微醺的楚哥再次劝我改变丁克念头时,我灵机一动说,现在可以花钱冻卵子,以后想要孩子可以要。就是有点贵。
    多少钱?楚哥问。
    五六万吧。
    这钱我出了。
    楚哥,要不你先把钱转我,我考虑考虑。
    楚哥就是这样一个教科书式的人物。那种不舍得踩死蚂蚁的善良,不肯欠别人一丝一毫的坚持,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道德感,简直是八十集苦情剧里含辛茹苦任劳任怨的大哥。我相信电视剧里大哥受的委屈遭的刻薄,他一定都受过,但是他依然保护好了自己的慈悲和真诚。
    楚哥身上有一种难得的本分和踏实,让你接触两次就认定是不会背叛友谊的人,不由自主要信任他,想把真心交给他。有时候我觉得比起当作家,他更应该是个小学校长,他的爱心、耐心以及言传身教的真诚磊落,太适合传给祖国下一代了。
    当然,这大概只是楚哥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样子。
    我在很多期刊、报纸上看到过楚哥的照片,刮脸、抽烟、看远方……和生活里那个满脸笑容和痘印的人其实出入挺大的,可见楚哥也有分裂的一面,有一颗文艺、耍酷的心。可是我们都比他更擅长装酷,所以无论他怎么刮脸怎么看远方,还是有一股压不住的浩然正气扑面而来。
    日常生活中的楚哥,是在燕赵古老厚重文化下成长起来的小镇男孩,天性纯良,知礼义,懂分寸,守规矩,不会长袖善舞,甚至经常会有一种紧张。可作为小说家的张楚,在自己创造的文字世界里,他翻山越岭,舒展自如,展现了醒目的爆发力。楚哥的作品并不是只有他身体力行的爱与仁慈,他也写耻辱,写罪恶,写欲望,《细嗓门》里满身伤疤的女屠夫林红,《野象小姐》里肥硕贫困、奋勇生活的清洁工野象,《略知她一二》里在小冰箱里保管女儿心脏的宿管阿姨,《七根孔雀羽毛》里一事无成麻木不仁的宗建明……他文字里那么多四面楚歌的人,挣扎在深不可测的日子里。
    人间的酸楚与忧愁、暖意和凉薄、丑陋与平庸,包括那些表面上难以看见的隐痛、屈辱和伤口,他都有着特殊的敏感和直觉。他用更大的精力,活在他的小说世界里,以文字表达着他的疼惜、爱怜、藐视、义愤和思索,他的宽阔和深邃,节制却丰满,指引他走进文学的窄门。也正是这种表达,无意间显露了他的孤独、细腻和悲凉的内心。一个作家的作品里,一定有掩饰不了的东西。那些敏感、惆怅、狼狈、无所适从的人物,出自热情、周到、不限量提供温暖的楚哥。我相信千钧一发的时刻,楚哥也会像欧阳海一样去拦惊马,但是我更觉得长成这么人见人爱的样子,是楚哥对自己的保护,是那个小县城默默喜欢文学的公务员,为了自己不要变成卡夫卡的对抗。
    时至今日,每当我横躺在沙发上地几小时刷手机或者看电视,我妈就恨铁不成钢,这时候别人家的孩子张楚就会正式上线——你看张楚又写了啥啥啥,你看张楚多勤快多善良。有一次我忽然对这种数落很愤怒。我说我改不了,你要是真不能接受我的话,你曲线救国问问张楚还缺不缺妈妈吧。这样你就有一个好孩子了!
    发飙之后我静下心来想,我确实没有按照父母的引导、培养、期望的方向长成张楚的样子。但是我盲目乐观,不高兴绝不拿黑眼仁看人,只爱一小部分人,敏于发现不善良的人并且掉头就跑。我没有习惯性地忍耐消化掉自己的不快,慢慢对目之所及的大家充满宽容。作为家长,稍微自私地为自己的孩子想想,这样真的不好吗?也许张楚的妈妈还心疼他太照顾别人的感受太辛苦了,想要一个我这样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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