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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王苏辛的小说总给人一种模糊感，像似她的写作有一种对现实生活的莫名出离。她无力摆脱的那个庸常、寡味、琐碎却又不得不跻身其中的世界，是不应被获准进入到写作中的。但这仅仅是她内心的一个苛念。而写作一旦开始，她同这一切进行斗争的方式便出现反转。不是她妥协了，是在进行的写作与冥冥之中的某种力量达成了和解的契约——来完成一次。 毕竟，写作和青春一样诱引着生命。 《喀尔敦大道》（《小说界》2018年第3期）这个小说几乎是在一群“漂族”难得一聚的一顿餐饭中展开，又在这里结束。这很容易让人想起艾略特那句有名的诗，“在我的开始是我的结束”。生活的所有意义很可能就在一餐手抓饭的香味中，或一杯掺煮了水果的红酒中。但它会很快散去，变成记忆，或被无意义的忙碌和奔波吹得无影无踪，直至消失。 这是一种方式——年轻人的方式，在看不清方向的地方解构和调侃生活。让独异于青春的困惑和重厄在瞬间获得某个宣泄的出口。对于房子的主人罗罗来说，这是一个 “抛弃老公的春节”，而对于受邀进入这间屋子的其他人来说，就是一餐饭时间的短暂港湾。这个夜晚将很快过去。但生活仍将继续。那是不被希望所抛弃，也不被绝望所湮灭的庸碌、琐碎和日常。这是日常被称颂也可能是日常被诅咒的人生。可这一切并不妨碍一颗颗激荡又不无慵懒的年轻灵魂渴望奇迹。那架奇怪地摆在客厅里的无人奏响的钢琴，罗罗无由的心绪、宋涌记起的“地下后摇乐团”、许戈周游列国般的经历，以及其他参与者不着边际的闲言碎语，使小说叙事萦绕在一股捉摸不定的流荡气息中。在小说看似散漫的叙述中，暗藏着一根引线。它只关乎罗罗。这和一次隐秘而激越的童年记忆有关。那时的罗罗，“完全没有意识到旗帜是危险的信号”，等到成年后，她再闪电般忆起旧事，曾经闪过的旗帜和人，复活了。这时，她恰好看见一只站在马桶上的猫，便突然让她联想到德拉克洛瓦的画《自由引导人民》。当年，在喀尔敦大道上奔驰而过的卡车和卡车上的旗帜，像个符篆便成为她生命中无处发散的心灵暗伤和抹不平的意识沟堑。 这样联想事物，也许只有他们这一代人有。上一代的人，会由此啼笑皆非（即便是有，也缺乏付诸文字的真诚和勇气）。但这就是时代嵌入具有历史意义时间中的隔。它像块抹不去的污痕，顽强地占住镜面上一块有暗斑的位置。无疑，《喀尔敦大道》这个小说，有着隐晦的人生指向。它也具有作家已深刻意识到的“冒险”意味。解读这样的小说显然充满困难，它自身有着不无隐匿的探索势态、挑衅意味、以及表象平静内在炙热的先锋质地，忽略这些质素是对写作的傲慢和漠视，但夸大其势能也有讨巧和谄媚的嫌疑。 《在湿地与海洋之间》（《江南》2018年第 1期）几乎和《喀尔敦大道》相似，也是讲述一群年轻人的离离散散。他们无疑是城市中的新人群落，受过高等教育，具有独立人格和思维品质，对未来寄予不无奢望般的期许。但他们的生存现状却更让人堪忧。他们心绪敏感、生性多疑，渴望独立自由的精神空间，但又热切地希望被人理解、温暖。年轻让人动辄就“反目成仇”，过后又会释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短暂“羞耻”。外在的物质空间已完全提供了可以让一个人幽秘生存的可能。每个人都幻想过——可以独立甚至弃绝人世的自由生活。就像小说中写的：“她总渴望友谊随时存在，又希望它永不打扰自己。”可笑的是，人不只是生物性的物种，他还有思想和灵魂。这是埋藏在生命中幽灵般的可怕物质。它让渴望孤独又害怕孤独的生命——那个物理个体备受折磨。最终徐宇也好，晓南也好，都要不可回避地来面对这些。它让人无法逃离。徐宇、晓南和杨与宋千之间的情感纠葛，还有赵玥以及那个被“简短而轻率地交待着一个女孩的青春期”的W，等等，构成了一部群像版的青春纪录片。这也是人生必经的所谓圈子内和圈子外的人聚人散。但它毕竟留下了进入经验和记忆的人生。——你还活在别人和自己的灵魂缝隙中。只要打开，那就是像光一样的事物，耀目、绚烂。 在小说中，作家王苏辛想写出一代人或是一个群落的人的生存状态，以及他们身上蕴藏的可能性。她拒绝时代或是来自他人眼中的判断——那种标签式或是符号式的简化概括。她就是想给予呈现——他们正在经验着的世界，赋予这种经验无限张力，但又让这一切带有生活加盖在生命和灵魂上的无法抹去的特征戳记。即便这个经验世界通过的可能是一道“窄门”，她也拒绝那些带有告诫意味的判别和指引。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