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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书做人单先生——怀念恩师单田芳先生

http://www.newdu.com 2018-10-22 北京青年报 萨苏 参加讨论

    
    
    
    
    
    记得2002年到旧金山出差,路程较长,车又比较堵,使馆请来的司机师傅便放了录音,听了自己解闷,也让坐车的解闷——那是单田芳先生的《清官册》。讲的是小脑瓜赵璧和黑士杰的段子,傻得可爱,滑得溜手。异国他乡,顿时仿佛回到了北京的街头。那时觉得,单先生安好,实是我等之福气。
    有华人处便有单田芳,先生的影响力是对全世界的。
    我自幼喜欢评书,这可能来自于家传。我的祖父对评书就情有独钟,早年经常和家人说起连阔如老先生的风采。老先生当初是“电匣子”里的明星呢。有一段趣闻是老爷子和几个商人去拜访保定警备司令池峰城(台儿庄的抗日英雄),等了很久不见人出来,问卫兵,卫兵说听连老先生的书呢,关二爷这一刀不砍下去只怕司令不会出来……
    说书这种艺术,以一人而倾倒天下,想来,只有巴塞罗那奥运会开幕式上的佛拉明戈可以媲美吧。
    而当代的说书艺人,最让我倾心的,莫过于单田芳先生,只是我自己都没有想到,后来和先生竟然还有了一段师徒之情。
    拜师
    先生教了我的,是说书人的魂魄
    一瞬间,先生的种种,都浮现在了眼前。
    新华社老记者张辉对我说过,他早年见到的单先生,双目如电,锐利得如同能穿透黑夜。
    我见到的单先生,却是慈眉善目,还带着三分鹰扬。
    我拜先生为师是个偶然的缘分。十年前和先生在北京电视台作一期节目,便和先生说起小时候的心愿。我一直有个心愿,那就是拜单田芳先生为师。这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从小听单先生的书听得多了,连文风都受到单先生的影响,先生习惯在跌宕起伏之中突然来一句‘且听下回分解’,我呢,受写东西的时间限制,都是一段一段的,一不留神就被大伙儿说成喜欢“挖坑”。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对先生说,如今这个年纪,学先生的技艺多半是不可能了,但愿做先生的一个记名弟子,学先生踏踏实实做事,扎扎实实做人的品格。先生听了,便让我说了一段八大锤来听,听完笑道:“现在想拜师也可以呀。”同意了。于是,我便打电话给朋友说——咱从此说书也有执照了。
    看了电视的朋友纷纷向我道贺,祝老萨如愿以偿。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此后的十年,先生并没有教我多少说评书的技巧——严格说来,我确实只能算是先生的记名弟子,于这一道,并没有入门。
    然而,先生教了我的,是说书人的魂魄。
    说书,也有魂魄吗?
    我原来也不知道有没有,和先生相处长了,才知道,说书人不能没有魂魄。
    绝活
    情节忠实原作,却不妨碍自己经常跳出书外
    单先生的评书,个人以为胜在投入和谦逊,真正是把自己放在说书人的位置上在说书,就像茶馆里的说书人一样,把书说得好,是自己的职业,是自己的衣食饭碗。单先生说书的时候,这种对于自己职业的恭敬,让人不能不肃然起敬。先生说自己不是万能的,他曾就讲过为何不说金庸的书,因为里面的爱情故事把握不好。而我以为,这正是先生从不做小儿女态的本色,“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正是先生留下的忠肝义胆,荡气回肠,使“凡有井水处,皆听单田芳”。
    这时便想起一位曲艺大师曾经说过,评书是一种野生的艺术,一沾官气,便不复原容。先生一生坎坷,未必不是天欲以先生为大师也。
    所以,单先生的书,特别忠实原作,很少作伤筋动骨的改变。这样说书,实际上,说的就是实力了,硬碰硬。同样的本子,说得不如前辈,是很容易看出来的。不过单先生有自信,所谓“舌尖儿一顶上牙膛,较丹田一力混元气”,一套套书说下来,任你怎么比较,“上山虎遇到下山虎,云中龙遇到雾中龙”,还真没在哪位前辈面前栽过面儿。
    忠实原作,但是,单先生的书听着绝对不让人腻,因为他有自己的绝活——那是,单先生什么人?“眼睫毛都是空的”,他的绝活就是情节忠实原作,却不妨碍自己经常跳出书外,从一个说书人的角度自己点评开了——“什么紫面昆仑侠,白云剑客侠,一个比一个名声大,一个比一个能耐大……”忽然冒出一句,“侠客值多少钱一斤?”让人不禁莞尔。
    要听正宗的中国评书,恐怕还是要听“单国嘴”,用单先生的话说,自己的名字,带了十个口呢(繁体单字上面是两个口),先天条件别人就没法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而且竟然还有听书的朋友这样评价单先生,“二十年不变的沙哑嗓,韵味无穷。”
    先生的沙哑嗓音并非天成,而是人生磨难所致,但这的确成了他的一大特色。只是这么形容先生似乎多少有些不敬,一次和肖璞韬师兄——他虽是年纪比我小得多,到先生门下却要早得多,按规矩,也是师兄的——说起这件事,他说要不咱们给师父设计一个形象?想了半天还是算了,先生的形象就是单先生的本色吧,灰长袍,半分头,一手扇子一手惊堂——兵器就不必了,老先生带着十张口呢,就是碰上九头狮子都不在话下,天下无敌。
    刚强
    不愿让人看一个病弱之身,说出一句英雄迟暮
    说着这些,忽然心头一紧——先生,走了。
    单田芳先生走了,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的停机坪上,登机准备出发。机窗外,是铅灰色的浓雾,飞机因此在跑道上多等了一个多小时,我本出于无聊,给朋友通了个电话,却不料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惊得令人不敢相信。
    因为不敢相信,我给肖璞韬师兄打了个电话。前些日子曾和他问起先生的身体,他告诉我,先生一度体躯沉重,但后来回东北老家遇到一个好大夫,已经比以前更好了。
    所以,我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是谣传。虽然,拿电话的时候手在抖。
    璞韬说,师父是真的走了。他病重已经有一段,只是不让身边的弟子告诉大家。今年以来,先生病情时好时坏,一度濒临危急。然而,半个月前似乎又已趋于稳定,医生也认为最顽固的肺部感染已有希望控制住,情况颇有乐观。此时,弟子们亦难免有人想先生一生多少磨难都坦然度过,这一次,或也能化险为夷?
    9月12日上午,先生见了外孙女娃,颇为欣喜,频频勉励,见到医护人员时情绪也好,还说要请大家吃饭。这一切,都是让人十分欢喜的。然而,心衰却突然发生,使先生在下午便猝然离世,这样的突然反转,怎不让人难以承受?
    心情,顿时比浓雾更加低沉。
    其实,应该想到的,先生的个性必然如此。
    记得几年前,先生八十大寿的时刻,曲艺界都说应该给先生办个纪念活动。先生从善如流,便办了,地方在新闻大厦,常贵田先生当的主持,戏言自己是每次活动的“镇物”。璞韬拉着我一起接待各路友人,端的是高朋满座,堪称盛会,大家对先生的爱戴可见一斑。然而,面对满座高朋,先生却没有露面,只是送来了一段视频。
    视频中的先生身穿唐装,端坐在檀木桌前,双目炯炯有神,抑扬顿挫地感谢大家的到来,说明因为有事离京未能莅临,深感遗憾。而后,复祝愿评书事业的昌盛发展。
    大家看到先生精神抖擞的样子,都大感高兴,预祝先生再出新书。
    实际上,我当时心中隐隐黯然——先生那时站立已很困难,也没有力量再说长篇了,但他在人前依旧要满面春风。
    先生一生,宁折不弯,硬气得如他书中的好汉子秦琼一般,流尽了鲜血,人前也永远硬得像一颗铜豌豆,绝不愿意让人看一个病弱之身,说出一句英雄迟暮。
    那是一种今天很难见到的,铁汉子的刚强。
    教诲
    人和书,都要有真性情
    评书,大体有几分真,有几分假,有几分写意,有几分夸张。然而,说书人走到台前,心中必要有一份神圣与清白。莫言先生曾经讲过,古代的刽子手脸上抹了油彩鸡血,站立在堂上的时候,见到皇上都是不跪的。这是因为刽子手虽然卑微,此时象征的,却是朝廷法度。
    法度,帝王亦不可侵犯。
    而说书人拿起惊堂,便是天地良心。
    这一瞬间,你就是岳飞,你就是包公,你承载的是宇宙间正气,书写的是人心汗青,神圣不可凌。
    所以,先生的书,幽默有之,诙谐有之,就是找不到猥琐。
    说书的,只是个艺人。然而,艺人有义,一书一国。
    1937年,鬼子来了,平津丢了,梅兰芳送杨小楼避难。到运河畔,两人要离别了。杨小楼问梅兰芳,还唱戏吗?梅兰芳说不唱了。杨小楼说我也不唱了,回到乡下,混上几年,也就过去了。
    杨小楼说:总不能演了一辈子的忠臣孝子,临了失了节。
    这时候杨小楼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两个人都有了此生难再相见的悲戚。于是,两个人就在运河边,最后携手了一曲霸王别姬——小楼的霸王,梅兰芳的虞姬。
    清唱,洒泪而别,两人再未重见,也真的,都没有给日本人演过戏。
    他们那时是下九流,是娱乐达官贵人的。如今敌人打来了,将军大员们跑的跑,降的降,只有两个唱戏的艺人,却在认认真真地相互嘱托——不要失了节。这是悲哀,更是凄怆。
    君可降,而国不可降,人可亡,而节不可亡。
    当凄风苦雨来临的时候,不知有多少名士大儒识时务为俊杰,笨拙地学着唱颂歌,还不忘努力揭发别人的不忠,而一个小小的说书人,却硬得像块石头,打断了腿也要梗着脖子呼喊:“我没错,我不服!”
    所以,说书虽是作艺,先生却是真性情。先生高兴了,便是真的喜形于色,如同孩子一样,先生生气了,便是真生气,眼睛都会瞪圆,半天余怒未息。
    一部书要说得精彩,怎么能没有喜怒哀乐?一生要活得精彩,怎么能没有喜怒哀乐?
    人和书,都要有真性情。
    先生,便是这样教我们,什么是书。
    因了这份教诲,大家称“师父”,我却总习惯称“先生”。我想,这份教诲,我会记上一辈子。
    怀念
    先生不怕死,只怕活得不精彩
    飞机的发动机在轰鸣,而胸中的追念之情,似已穿过苍茫夜空。
    我想,这份追念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几十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听过先生的书。连旅人出国,也常常先收上几段先生的评书,留着做思乡失眠时的慰藉。当年柳永“奉旨填词”,人说,有井水人家处便有人唱柳词。而今天,或可说有中国人处,便可听到先生的书。
    爱听先生的书,因为它带着深深的泥土气息,扎根在你的心里,因为它承载了千年的故事,带着你一同经历喜怒哀乐。
    这是先生的能耐,也是先生的骄傲吧,从古至今,恐怕还没有一个说书人有这样多的听众。
    我知道先生不怕死。有一次我向他祝寿,并祝愿先生长寿百岁,先生却点头对我说:“知道怎么能活那么长吗?”
    我问:“您知道什么秘诀吗?”
    “没心没肺,傻吃闷睡。”
    透过夜空,我仿佛看到先生那略带戏谑的双目,先生不怕死,只怕活得不精彩。
    有人担心,先生去世,评书艺术的传承会遇到断档的艰难。我却不认为评书艺术会衰落下去。在传统的中国人眼里,世界上少了说书人,真是少了极大的亮色。以我的看法,评书这玩意儿恐怕会和中国人这个族群一样长命,因为和电子游戏不同,听评书的时候,每一分钟您都是在和一个“人”在打交道。现代生活里,人情多少有点儿淡薄,既然住房子中国人都讲究要接个“地气”,生活中怎么能不接点“人气”呢?这大概就是评书的价值了。先生为评书的价值树立了一个典范,用他自己的话说,这一生“值个儿了”。
    可是……我这心里怎么还是酸酸的无法自拔呢?
    飞机落地了,走出舱门,可以听到机场外的树林子被风吹得刷刷响。
    奶奶曾对我说,你看见那树叶儿没有?人老了,就跟秋天那树叶儿似的,你一个不注意,就噼里啪啦地走啦。
    可是,这秋天还没到呢,先生您,怎么就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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