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政府机关提出舞女转业的奇思妙想时,上海舞业的从业人员们开始了一系列自发的自我维护行为,她们聚集开会,并向政府发出“我们要吃饭”,节约不是制造失业”的呼声。 在中央正式下达禁舞之前,上海方面提出了“肃舞”与“分期禁舞”的折中办法,想缓和社会上对禁舞的不满。但这两种可笑的做法非但没让舞女以及舞客们满意,还招来了中央的施压。所谓“肃舞”就是规定舞女必须坐在座位上,制出这种规定的当局者也实在是个糊涂人,而“分期禁舞”指缓慢地禁舞,需要一个时间过程。对上海当局的优柔寡断,《中央日报》发表题为《跳舞就禁不得吗?》的社论,大骂上海是“法外之地”。另发表《缓兵之计》对“分期禁舞”的主张作了严厉批评,文中写道:“禁烟分期实施,尚有生理上的理由可说,戒烟原为保全一个人的健康,遽然强戒,会影响瘾者的生命……但是跳舞的人,突然不许跳舞,绝对不会损害这个人的健康的。”至于说到突然禁舞会引起失业,那只能是“妇人之仁”。 在中央的施压之下,在十里洋场上海禁舞眼看在所难免了,上海舞女们惶恐害怕失业的情绪也被一点点激发成了鱼死网破的愤怒。 马军先生的力作《1948年:上海舞潮案——对一起民国女性集体暴力抗议事件的研究》一书将舞潮案做了详尽的重述,作者考证诸多民间以及官方的档案卷宗,寻访诸位从那个时代走出来的当时者,系统全面地梳理出事件演变的来龙去脉,通过此书,使我们了解到“争取吃饭权利”的舞潮案是民主意识对抗极权专制的一起政治事件,也是一场无预谋、无组织、无纪律的极端行为,并且从头至尾掺杂着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色彩。重看这被忽略的“反主流”往事,不光是为了补拾我们对历史的记忆,更是找出一面陈年的铜镜,让我们看一看藏覆于落尘之下的人间世相。 舞女大闹社会局 1948年1月31日上午11时,上海社会局抽签决定第一批实施禁舞的舞厅,结果包括了仙乐、百乐门、米高美、丽都等一流舞厅,消息立即传到正在召开第三次上海舞厅业全体大会的现场,全场舞业人员顿时爆怒,全场群呼“到社会局去评理!”有人甚至喊出了“打倒吴开先!枪毙吴开先”的口号,在一片混乱声中,舞女陈雪莉上台哭诉:“我娘我外婆老小八口人都靠我吃饭,禁舞后我靠谁去?我们要向社会局去讨饭吃!难道政府一定要逼我们去当野鸡吗?”舞女金美虹响应她喊道:“其实想做妓女也不成,当局已经规定新妓女不准登记,这简直叫我们死路一条!”此时全场群情激昂,秩序几乎失控。整个会场就在这种气氛中被告之社会局将给大家一个合理的回应,眼看众人等到下午依然没有消息,群众们决定前往社会局请愿。 一场震惊全国的舞业大暴动就此发生。 下午三时半,数千群众乘坐大卡车涌集到位于马当路的社会局广场,人声嘈杂,“吴开先出来!”“我们要吃饭!”等呼声此起彼伏。吴开先自己没有出来,派了一个次要的人物出来敷衍,群众早已愤怒至极,此时局势已经难以控制。一过四点,先头群众终于与拦阻的警察发生冲突,前者以竹竿开路,后者挥舞警棒竭力阻挡,导火线由此点燃,一发不可收拾。 职工、舞女们以排山倒海之势跃上台阶,口中高呼“冲啊!——”警员人数稀少一下被冲散了。紧接着,潮水般的人群分别从左右扶梯冲上二楼三楼各办公室,不问情由将玻璃门窗、电灯、电话、文件、桌椅等尽行捣毁,并将破物从窗口扔出,霎时间社会局大楼内陷入大乱,楼上楼下一片鬼哭狼嚎。吴开先见势不妙,连忙躲起来不敢露面。部分舞女情绪已经完全亢奋,大哭大闹,高呼“我们要饭吃!你们不给我们饭吃!”并手持破椅子腿或木棍,见有玻璃电灯等物就砸。某一舞女发狠狂喊:“我丈夫死了孩子也死了!好,我要你们一起去死!”还有一舞女手臂划破流血,同人要送她去医院,她嘴里嚷:“不要去医院!宁愿死在社会局!”平时娇柔弱姿的舞女,此时个个叱咤吆喝,凶悍无比。堂堂社会局办公室被捣毁至一片狼藉,社会局第一处第四科是粮食局,当群众冲入时,科长高叫:“此地是办理你们吃饭的地方,不要乱砸!”但群众狂呼“没饭吃!大家没饭吃!要死大家一起死!不管,打!打!”于是“乒乒乓乓”声震耳不绝,桌椅翻倒,公文卷宗满地乱飞。连发起请愿的舞女孙致敏看到这样的局面也又急又气,眼眶通红嘴巴里不停地说:“耐末哪能办法!哪能弄得格种样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