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右稿前八章及附载部分起于一九五三年春，讫于一九五五年春，后经两次增改，始如五八年初印之本。时光如电，顷双逝去二十四年，原本变化不多，除各章节略有补充外，另成“补遗”一卷，附于书末。及唐声诗唐杂言等次第问世，乃以此编冠之。数年中，为阐明唐戏，会另写散篇文字若干。内容有出于此稿之外，而可互相印证者，则听其别行，不复求备于此稿。惟录篇名如次，以资查考——唐戏。 唐戏的真实精神。 唐代能有杂剧吗？ 戏曲、戏弄与戏象。 我国戏剧不可能出于傀儡戏与影允。 论唐代杂剧，乃专为介绍成都地方之古伎艺而发；论戏弄、戏象，及论傀儡戏、影戏二篇，乃专为戏剧史之商确而发。 唐戏是否具戏剧之辨论，展开已久。(见戏剧论丛二辑)预料此稿新版印行之后，进一步将有更具体之争辩。在此项争辩中，必然坚持两点，持之亦不费力：一乃王考“真戏剧必与戏曲相表里”之绪论，务当取销，以容纳古今话剧；二乃对于古剧之理论，当容两派并立——一派由“体”出发，仿重故事性与形式，亦并不废意义与作用；一派由“用”出发，偏重意义与作用，亦并不废故事性与形式。换言之，此二派中，一重休，一重用；一重貌，一重神。体用之间，古剧譬如古医；礼貌之间，古剧譬如古画。险些两据点应坚守外，其它均不必深辨。亦不必立争。静待有关文献之逐渐发现，使双方之逐渐修正，不得不修正，而终归于一。此事希望八九年间即可结束，不宜更久。作者虽精力已竭，所业又百专攻古剧者，仍愿鼓勇相从，乐观盛业也! 近人之排拒古话剧真戏剧者，每认为非真演故事。如周贻白先生于中国戏剧的起源和发展一文内，指古话剧曰：“它是以一种主观的企图，拟造出一个故事，而求达到其讥评或讽喻的目的；而不是以客观的故事情节，通过演员的表演技术，从所装扮的人物形态，来表达其内容和所含的意识。”其说已周匝，但其义仍未至。因任何剧本之编成，皆必有一主观企图，要求符合。剧本不等于历史课之教本，其成品不能类于“三言”“二怕”。对于故事，或编或改，或详或略，或浓或淡，作者有充分自由，丝毫不足为异。古话剧从主观企图出发，正针对社会上某种客观病态而发，深得戏剧作用，符合戏剧原理，非常可贵!丝毫不足为病。其大处甚至与安邦定国有关，万万不可抑之于西厢琵琶之下。高若但求剧中故事乃客观所原有，非设计编造，便取为是非之准，则所谓内容意识者，势必受其局限；末流所至，将不免为故事而戏剧，为戏剧而戏剧，其现实性将大大削弱!何贵之有？亦彼此并存于所谓真戏剧中，以丰富其内容也可，若持此以排彼，轩此以轾彼，乌乎可!试举一例：今人倘如实以演武则天“秽乱春宫”之故事，亦诩为“真戏剧”，可以代代相传，演之不已耶？当然不可，我国古戏剧，早期多就现实编造故事，后期多就人情采用故事，正是历史发展现象。戏剧史家据实真书，保等信确!对于古剧，何必自陷于形式主义，曰“戏曲”或“大戏”方是真戏剧，“小戏”或“滑稽戏”仅是角觗，是“故事舞”，是舞队，是对口相声而已欤？——以偏害全，以轻害重，其失甚大，是宜熟计者耳。 于此必须认清：曰真戏剧，并不等于曰成熟之戏剧；犹之曰真人，并不等于曰成年人。成年人是真人，儿童亦是真人。今人每虑“成熟”即戏剧之止境，以为汉唐果有戏，唐戏果已成熟，则尚有何更高地位，足以安顿宋南戏、元杂剧？实则成年人岂即垂暮之人!成熟以后，前途正无穷尽!观于近世戏剧进步不已!在艺术上之地位仍创新亦不已，即可知。在戏剧史上以宋戏、元戏造诣之广，更何患无新地位!今人又每问：汉唐戏剧倘已先是真戏剧，则后来戏曲，亦不过是真戏剧而已，岂非有背历史发展规律？殊不知设使周戏孙叔敖“持廉至死”譬作婴儿，汉戏东海黄公譬作少年，唐戏踏谣娘譬作成年，宋戏张协状元譬作壮年，何尝不是逐步发展？所争者：婴儿虽幼稚，是否已为真人，是否已属人类，仰尚为人猿而已？儿童幼稚，虽无足取，若其天真朴素，亦大可取!成人知识日长，而机心日重，天真日消，回顾儿童，正有足为成人回味与内愧之处。——研究古剧者，宜作如是观；窃意此喻虽浅，颇能了事，并非诡辩。 在汉戏与宋戏夹持之间，唐戏之位，不谋而定。近来有关宋戏之地方资料，不断发现，均觉扼要，足以解决问题。海内已有专家，经常注视，不患其事之冷落。惟对于汉戏之整理与阐发，当世尚无知闻，未免憾事。汉戏虚实之程序如何，所以影响唐戏之说者殊大!对我国人事部戏剧史言，亦起相当作用，有志者何不任之! 一九八二年七月，半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