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随父亲到朱家角郊游是1965年的秋天,那一年我六岁。父亲说:“你马上要读书了,应该让你多看一些东西。”对于一个在城市里出生、长大的孩子来说,朱家角的一切都是新奇、好玩的:宽阔的漕港河,往来如织的船舶,好象有着运不完的货物;高耸的放生桥,赶集的乡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知足和安详。幽长的北大街,店铺一间挨着一间,林林总总的货物引人驻足,诱人的糕饼又让你唾涎欲滴,一路逛去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 临水的河滩边,有张网捕鱼的渔夫,有淘米洗衣裳的阿婆;喧闹的茶馆里,坐着“茄山河”(聊天)的茶客;还有那城隍庙里飘荡的香火、娘娘庙里清晰的晚钟…… 那一次的朱家角之行,是我父亲为我上的一堂生动的中国传统文化课程。此后每逢暑假、寒假,我与几个最亲密的同学最喜欢去郊游的地方就是朱家角。整个文革期间,相比城市单调乏味的生活,朱家角的生活是鲜活、多彩的,每次我们到朱家角游玩都是尽兴而归。 1980年,我开始做自由撰稿,为港台和欧美一些杂志工作,在中国广阔的农村拍摄了大量有关中国乡土文化、民间艺术、区域文化的题材,出版了《中国民间艺术》、《贵州傩戏面具》、《中国泥塑》、《中国彩绘》、《中国镌雕》等近10本反映中国民间文化的大型画册。我之所以长时间流连于中国乡村、沉浸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历史踪影里,我想是父母给我的家庭教育和儿时江南水乡给予我的文化记忆有关。 八十年代后期,我在上海画报社当记者和编辑,有机会和古建筑保护专家阮仪三教授合作拍摄大型画册《江南古镇》,当时我开着新买的吉普车深入走访和拍摄了江南50余个古镇。能重温儿时的美好感觉,那是我最快乐的事情。遗憾的是我们当时的工作是在江苏和浙江等一些未经开发的古镇里展开的,上海的一批古镇如朱家角、七宝、泗泾、南翔等并不在我们所列的工作名单中,因此错过了系统普查和记录当时上海地区古镇生活的机会,为此留下无法弥补的遗憾。可我当时还乐观地认为不久以后总能抽空补上这些工作。 但是,八十年代末上海大规模的城市改造和发展开始了,眼见一批批中心城区的老房子被改造、被拆除,我心急如焚,不得不放下对中国传统文化遗存的拍摄工作,转向对中国近代历史老房子的视觉文献梳理工作中。 这一个“猛子”扎下去,竟用了我20年的时间,因为不仅是上海、整个中国都处在大规模的城市改造和发展中,从沿海通商口岸城市到长江沿岸的港口城市,我一路拍摄记录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拆房子的速度。但是这期间我还是在上海图书馆和北京皇史晟举办了两次“江南寻梦”的个人摄影展,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可见我对江南古镇的寻梦之旅一直无法割舍。2000年开始,我又启动了丝绸之路视觉文献的拍摄工作,所以就更无闲暇了。 万分感谢朱家角的文化引进项目,上海朱家角投资开发有限公司(现已改名淀山湖新城公司)在2009年春天把我引入朱家角开设个人工作室,我终于有时间在放生桥边静静坐下来,为我所热爱的朱家角做点事情。 今天,当我和古镇上的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们经过近一年的努力,共同完成《口述历史:尔冬强和108位茶客》这本书时,我的内心十分激动。可以说,这本书了却了我多年的心愿,因为从八十年代末开始,我就一直想为朱家角做一本好书。但是这20年我象许多上海人一样被时代推着往前奔,始终没有时间和机会将童年对朱家角的一切美好记忆定格在底片上,所以这是一本迟到了20年才出版的书。 在如今乘坐高铁和磁悬浮的时代,回忆朱家角的前尘往事就如看一段梦幻般的电影慢镜头,有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美丽、伤感和惆怅,而这种情绪最终会把你拽入无边的乡愁里…… 有一天,我会将这种感觉搬上银幕。 谨以此书纪念我的父母以及朱家角给予我的美好时光。 尔冬强 2010年7月25日于朱家角 (责任编辑:admin) |

我第一次随父亲到朱家角郊游是1965年的秋天,那一年我六岁。父亲说:“你马上要读书了,应该让你多看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