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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继宏新译《喧哗与骚动》,不明白谩骂者哪来的自信

http://www.newdu.com 2018-07-16 澎湃新闻 方晓燕 参加讨论

    近日,“李继宏版世界名著新译”的第八部作品《喧哗与骚动》新译本由果麦文化和天津人民出版社联合推出。
    《喧哗与骚动》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威廉·福克纳的代表杰作,小说讲述了杰弗逊镇上的名门康普逊家族的没落。康普逊夫妇和三儿一女在1928年4月初的境况和过去三十几年的往事,全部浓缩在短短四天之内。福克纳应用了意识流、蒙太奇、主体视角等写作技巧,为小说叙事艺术开辟了全新的境界。
    据悉,李继宏于2015年夏天专程奔赴加州大学尔湾分校(UC Irvine)英文系访问,师从该系特聘教授、著名福克纳专家理查德·戈登(Richard Godden),在将近三年的时间里,查阅了海量的资料,还到福克纳的家乡实地考察,与其他顶尖福克纳专家交流,最终才完成了《喧哗与骚动》的翻译。
    为了让中国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这部小说,李继宏为该书添加了354处注释,并撰写了15000字的导读,全面介绍了福克纳的生平、现代主义文学的渊源和《喧哗与骚动》的价值与意义。他认为:“《喧哗与骚动》之所以成为举世公认的经典,不仅是因为它打破了诸多以往叙事艺术的规则,也是因为这场叙事艺术的革命带来了全新的阅读体验。”李继宏说,这部小说最奇特的地方是它的阅读是浸入式的,“浸入式阅读体验能够存在,则是因为威廉·福克纳赋予了《喧哗与骚动》足以和生活本身等量齐观的复杂性”。
    据果麦文化总裁瞿洪斌透露,李继宏译《小王子》于今年6月突破了300万册,“李继宏世界名著新译”系列总销量已突破500万册,除了《小王子》以外,《老人与海》、《了不起的盖茨比》、《月亮和六便士》、《瓦尔登湖》均销售数十万册。除此之外,加上《与神对话》系列、《维纳斯的诞生》、《公共人的衰落》等二十几部作品,李继宏的译著销量已突破2000万册。
    日前,澎湃新闻记者就《喧哗与骚动》的翻译情况、对威廉·福克纳的看法等采访了李继宏。
    
    李继宏在福克纳故乡的菲尔·斯通故居(现为牛津游客中心)门前
    澎湃新闻:你在加州大学尔湾分校英文系访问期间,从包括理查德·戈登在内的福克纳专家那里获得了哪些关于作家的最前沿研究成果或重要资料?这对你的翻译工作有怎样的帮助?
    李继宏:福克纳可能是除了莎士比亚之外,被研究得最多的作家。仅是加州大学尔湾分校图书馆收藏的福克纳专著便多达近700种;你到著名的论文库jstor上以Faulkner为关键词进行全文检索,返回的结果是61188个。
    
    威廉·福克纳
    理查德·戈登教授对我的帮助,首先是起到一个领路人的作用。他从事美国文学研究三十几年,写过两本影响非常深远的福克纳专著,知道哪些文献是最重要的,应该先看。这替我节省了许多摸索的时间。学术专著印数通常很少,所以有几部重要专著UCI的图书馆没有收藏,也没办法通过馆际互借弄到,但戈登教授个人藏书里有,他很大方地全给了我。
    研究福克纳的人特别多,但因为密西西比大学每年7月举办“福克纳和约克纳帕塔法年会”,所以包括戈登教授在内的十几个权威学者相互之间都认识。戈登教授把我介绍给其他专家,包括“福克纳和约克纳帕塔法年会”前任主席和现任主席,这也是很大的帮助。因为他们在这个领域钻研多年,甚至和福克纳的家人很熟,知道许多尚未见诸文献的轶事,其中有些对理解福克纳的作品而言挺重要。另外平时和他们的交流中,也能知道他们正在写什么论文,或者已经写了什么尚未正式发表的论文,从而了解他们最新的想法。
    第三是理解原文上的帮助,这一点要特别感谢戈登教授。在翻译过程中,我遇到疑难处会给他写邮件。他因为打字慢,收到邮件后会约我见面,然后毫无保留地分享他的见解。他是英国人,假期要回国陪家人,在校期间上课啊、批改学生作文啊什么的又特别忙,但每次我有问题,他总是很快和我约定见面时间。
    最后是情感上的支持。我是2015年8月来这边的,刚开始除了戈登教授谁也不认识,和我太太两个人在一个陌生地方生活,有过一段心理适应期。戈登教授除了关心我的研究和翻译,也非常关心我们的生活。这对我们来说特别重要,甚至可以说某种程度上促成了我们做出在这里定居的决定。
    我翻译的上一本书是《傲慢与偏见》,整整做了三年;这本《喧哗与骚动》其实更难,但用的时间却更少,离开戈登教授和其他福克纳专家的帮助是不可能的。
    
    李继宏和密西西比大学福克纳讲席教授唐纳德·卡提格纳
    澎湃新闻:能谈谈你去福克纳家乡考察的情况吗?有什么印象特别深的地方?你觉得他的生平经历对他小说创作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李继宏:福克纳的家乡在密西西比州北部一个叫牛津的小镇。这个地方很偏僻,最近的城市是田纳西州的孟菲斯,孟菲斯本身就不是一个大城市,然后从孟菲斯机场开车过去还要一个多小时。
    与海明威、菲茨杰拉德等同时代其他大作家不同,福克纳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他的家乡,只是中间有几年在好莱坞做编剧时住在洛杉矶。他写过19部长篇小说,其中有15部的背景是同一个地方,也就是虚构的约克纳帕塔法县。《喧哗与骚动》的故事主要发生在约克纳帕塔法县的县城杰弗逊镇,它们的原型就是福克纳的家乡拉法叶县和其县城牛津镇。
    
    福克纳(中)在好莱坞
    可能是因为特别偏僻,这个镇和福克纳年轻时没太大变化,他父母的房子和他自己的故居都还在。《喧哗与骚动》中许多重要的场所,比如说康普逊家的大宅、法院广场、杰森上班的五金店等等,原型都能在今天的牛津找到。当然还有第一部分叙事者小本常去的墓地,福克纳本人就葬在那个地方。走在牛津街头,常常有一种走在《喧哗与骚动》里的错觉,总觉得会在拐角处碰到昆汀、小卡或者狄尔希。这是给我印象特别深的地方。另外一点就是,在去牛津之前,我以为那个地方很落后,因为密西西比是美国最穷的州,但去了以后才发现那里的生活质量其实很高,镇上有很多好吃的餐厅,甚至有几家很不错的酒店,哪怕你不是福克纳的粉丝,也很值得专门去看看。
    至于福克纳的生平经历对其小说创作的影响,那就太复杂了,很难简单地说清楚,我在《喧哗与骚动》导读里谈到一部分,你有兴趣可以去看看。但在这里可以说一点,就是福克纳的人生并不幸福。他的婚姻有欠美满,所以发生过几次婚外恋;他弟弟在很年轻的时候驾驶他购买的飞机失事身亡,留下了一个怀孕的妻子,他为此几乎内疚终生;他第一个女儿生下来就夭折了,给他带来了很大的痛苦;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他的经济状况很差,经常处在入不敷出的境地。他的作品的基调十分灰暗,跟这种生活状态有极大的关系。
    澎湃新闻:你说《喧哗与骚动》这部小说最奇特的地方是它的阅读是浸入式的,能具体解释下这部小说的“浸入式阅读体验”吗?
    李继宏:《喧哗与骚动》由四个部分构成,前三部分的叙事者小本、昆汀和杰森是康普逊家三兄弟,这三个部分主要采用了意识流的写作技巧,福克纳试图呈现他们兄弟三人在三个不同日子的意识活动。
    普遍而言,一部小说哪怕再打动人心,读者也会清楚地察觉到那是别人的故事。但是《喧哗与骚动》不同,它让读者觉得康普逊家族的衰败仿佛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当然前提是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能够清空一切期待和急于知道前因后果的迫切需求,依次将自己想象成小本、昆汀和杰森,让他们的意识在脑海中流过。
    打个简单的比方,我们去电影院看《变形金刚》,会觉得拍得很精彩,很好看,但我们处在一个客观的视角,我们不知道擎天柱或者大黄蜂的感受是怎么样的。洛杉矶环球影城有一个《变形金刚》游玩项目,游客坐在特制的座位里,然后进入极其逼真的虚拟环境中,以电影中角色的视角去感受一些打斗场面,这是一种和看电影完全不同的浸入式体验。《喧哗与骚动》带来的阅读体验类似于这种。我在导读中解释得更详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看。
    澎湃新闻:《喧哗与骚动》之前也有几种译本,您有看过这些译本吗?怎么评价?您认为您的新译本较之之前的译本有什么新的特点?
    李继宏:我在当当网上看过其他译本的摘录,但只看了第一句就知道不用往下看了。《喧哗与骚动》原文第一句是这样的:Through the fence, between the curling flower spaces, I could see them hitting. 这是英语小说中特别著名的开头,短短13个单词便展现了福克纳极为高明的独到之处。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第一部分的叙事者小本患有智力障碍症,他33岁,却只有3岁小孩的智商。在《喧哗与骚动》之前,已经有不少作品采用了意识流写作,但无论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还是普鲁斯特的《追忆逝去的时光》,它们所呈现的是正常人的思维活动。福克纳在《喧哗与骚动》的第一部分试图将意识流写作提高到一个全新的境界:就是描绘一个智力障碍症患者的意识活动。
    这句话描写的是小本的意识活动,背景是他在自己家院子里,隔着围栏和围栏外面的忍冬花,在看几个人打高尔夫球。但他只有三岁小孩的智力,不懂那些人是在打球,所以他的意识活动是I could see them hitting(我看见他们正在打)。福克纳通过省略“打”的宾语(“高尔夫球”),来重现一个智力障碍症患者对世界未经解释的直观感知。但是有的译本将这句话翻译成“透过栅栏,穿过攀绕的花枝的空当,我看见他们在打球”。其实前面8个单词处理的也不好,但问题还不算太大。最大的问题在于那个译者把hitting译成了“打球”,这完全是不对的,说明那个译者可能没有看懂这本书,不知道福克纳这样写的用意是什么。
    自从我开始做“李继宏世界名著新译”以来,常常有人问我对以前的译本怎么看。我知道你和他们提出这些问题背后的预设,就是我在翻译前或者翻译中,会参考以前的译本。但这个预设是错的,我没有这么做。
    首先是没必要;这里面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在文学翻译领域,我不是新手,实际上很少有人比我更有经验,翻译过比我更多的作品。翻译本质上是一种匠艺,很难想象一个成熟的匠人在工作时会想到要去咨询一个经验不如自己丰富的同行。第二个原因我曾经专门写文章讲过,以前的译本受制于时代,以专业的眼光看来,大多数质量是不过关的,对我来说毫无参考价值。像有些《喧哗与骚动》的译本出版于上世纪80年代,那个时代的中国很封闭,缺乏必要的参考资料,通信手段也很落后,那种生产环境很难诞生合格的译著。结果就像我前面举例证明的,第一句话就弄错了。当然要强调的是,以前的译者工作条件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我们不能因为他们译得不够好而横加指责,还是应该肯定他们在那个时代尽了努力,为中国读者接触福克纳的作品做出了贡献。
    其次是没时间。我翻译一本书通常要看数以千计的原文文献,除了作者的全集和传记,还有海量关于其作品的研究论文及专著,和一些有助于理解其作品的其他文献。比如我翻译《喧哗与骚动》,大概有四分之一的时间是用在研究美国南方的历史,那里的种植园经济是怎么兴起的,黑人和白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工业革命对当地造成的影响,美国南方和北方的矛盾,大萧条和罗斯福新政带来的后果,等等。因为如果不去研究这些,《喧哗与骚动》里面有大量段落是难以理解的。然后我跟出版方有合同,编辑虽然不怎么催稿,但我也不能无限期地拖延,所以不能把时间耗在一些没有用的地方。
    因为没有看过其他译本,我的译本和它们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回答不上来,也不关心,这些留给以后的研究者去比较吧。
    澎湃新闻:在翻译《喧哗与骚动》的过程中你觉得最困难、最费力的部分是什么?
    李继宏:《喧哗与骚动》特别难译。首先要弄清楚作者的写作意图,他写这本书的用意是什么?这本书和当时的小说有什么区别?他想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要回答这些问题,你必须了解当时文坛的风气,欧美那些现代主义小说的创新和局限;你还必须了解福克纳在创作这本书时的处境,是什么因素促使他开始写这本书;然后你还必须知道《喧哗与骚动》和福克纳前期作品的关联,比如小本这个角色,雏形早在福克纳几年前写的短篇小说中便出现了,作者经过怎样的思考,把它写成书中的样子。
    其次是文本自身的难度。比如说在第二部分,福克纳为了表现昆汀思维的急促和混乱,有时候十几页纸没有标点,把两个不同人说的话揉到了一起之类的,这些需要特别仔细、特别小心才能弄清楚。又比如书中黑人角色说的不是标准英语,而是带有美国南方口音,拼写完全不一样,理解那些对白需要耗一些时间。
    但最难、最费力的还是隐藏在文本后面的东西。比如说第三部分叙事者杰森有一部分意识活动和沽空棉花期货有关,你得先去了解当时的棉花期货市场;还有大量段落是跟美国南方的历史密切相关的,为了翻译一句话,可能需要看七八本专著。这些都体现在我的注释里,同样地,读者如果感兴趣可以去看看。
    澎湃新闻:你为该书所做的三百多处注释主要涉及哪些方面?出注的大概标准是什么?
    李继宏:注释主要涉及三个方面:第一是对名物的解释,书中有些不常见的专有名词,不注释会影响理解;第二是对人物关系和情节的补充说明,《喧哗与骚动》是一本反情节的小说,读者理解小本、昆汀和杰森的意识活动,需要知道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一些往事;第三是对作者写作手法的讲解,因为福克纳在这本书中采用了一些罕见而新颖的写作技巧,如果不予以讲解,读者看了会觉得莫名其妙。添加注释的标准和我以前的译著相同,就是帮助读者全面地、准确地理解作品。
    澎湃新闻:你之前翻译《傲慢与偏见》时,诸如“四驱翠轼”这类译法引起了一些异议,在《喧哗与骚动》的翻译中你还维持这种风格吗?有没有类似的例子?
    李继宏:由于历史、文化和生活环境不同,外国人使用的东西,在中国未必能找到准确对应的物件,这个时候就需要进行音译,或者音译和意译相结合。在《傲慢与偏见》中,男主角之一宾格利乘坐的马车叫chaise and four,中国没有相同的马车,我根据音译和意译结合的原则,将其翻译成“四驱翠轼”,并添加了注释予以说明。提出异议的人应该没有看过我的译本,或者不懂翻译原理,否则他们应该抗议为什么要将本田汽车公司生产的Accord译成“雅阁”。比如我在美国开的车是一辆Audi wagon,通用译法是奥迪旅行车,也是音译和意译相结合的例子。这种译法有两个优点,一是能够更准确地传达原文的含义,二是能够为汉语增添一些新词汇,像我们现在习以为常的“电脑”、“软件”、“手机”其实都是这样来的。《喧哗与骚动》中也有类似的例子,比如里面提到一种大熨斗,英文叫Tailor’s goose,我译为“裁缝的大鹅”,通过注释告诉读者,这种熨斗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把手像鹅脖子。
    这种异议在我看来是很可笑的,有些人不知道文学翻译其实是特别专业的事情,看到一个译法和他们理解的有出入,第一时间不是去想译者为什么要这样译,而是先骂了再说。说实话我不是很明白这些人哪来的自信,他们可能读一份原文报纸都困难,却敢于谩骂一个出版过几十部广受读者欢迎和学界好评的译著的专业译者,殊不知他们想到的译法,译者其实早就想到了,只是出于更深层的考虑才采用了别的译法。
    澎湃新闻:你的“名著新译”系列是如何选择的?主要是凭个人对作品的喜好吗?《喧哗与骚动》之后你选了哪一部名著?
    李继宏:我希望通过“李继宏世界名著新译”,让读者对欧美文学史有全面的了解,所以选目兼顾了不同时代、不同国家和不同风格的作品,但总的原则有三个:首先必须是具备很高艺术价值的经典作品;其次必须是对当代中国读者——尤其是年轻读者——有益的作品,要么能帮助他们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要么能帮助他们树立积极向上的人生观,要么能增进他们对小说艺术的理解;最后必须是我自己十分热爱的,因为翻译一本书,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如果不是十分热爱,翻译的过程会特别痛苦。
    《喧哗与骚动》是“李继宏世界名著新译”第八部作品,我目前正在翻译《简·爱》,一切顺利的话,我的译本将在2019年元旦前后和读者见面。
    
    《喧哗与骚动》,【美】威廉·福克纳/著 李继宏/译,天津人民出版社 2018年7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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