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精神:人性与希望 周晓枫擅于营造紧张的语言氛围,将人类与自然界的故事嵌入一个巨大的背景之中,我们能充分感受到作家的悲悯情怀。马克·吐温说:“善良,是一种世界通用的语言,它可以使盲人感到,聋子闻到。”善良无疑是我们希望儿童在成长中葆有的重要品质,童话中的小弩在旅途中不断给予其他生物帮助,旅途是寻找之路,也是疗伤、治愈之旅,承担起弥合创伤、释放焦虑、沉淀心灵、抚慰情感的作用,其中有对善心的召唤,也有一种趋向善良的因果,正如“小弩帮助过白鹤,竟然,也是在帮助自己”。 周晓枫笔力所及有一种浪漫世界里的观影感,琳琅满目的灵性描写,充满想象力的多元,也有繁盛图景的多样化呈现。对于鲸鲨小弩而言,生活的迷失感、爱与死亡的沉痛感,是必将面对的现实,周晓枫以情感的真实来传递现实的真实,而生长着的希望、回忆与想象,又是对内心美好最中肯的形容。在既定的故事中,周晓枫将人物形象和情节细节赋予独特的光辉气质——真诚助人,勇于冒险,并且永远不丧失希望——“绝望的尽头,总有希望和拯救。”“小弩不知道光明何时到来,只要在希望之中,它的内心就不会彻底黑暗。”也正是未知和希望两端拉扯的张力,提供着故事中矛盾与冲突发生的可能,失望和希望的强烈对比增加着小弩内心的冲击和层次,并以一个个细节深入到故事的各个关节。 童话里除了几个典型的生物形象构成与小弩的相遇,还有以群像的形式出现的海洋生物和飞鸟,周晓枫对语言的精确把握,支撑起精彩而饱满的形象描写,配合字里行间对情绪和画面的控制,读者可以迅速而简洁地记忆各类生物而不觉阅读的疲劳。初读之下,语言的表现力已对这些灵动生物的性格做足展示,它们的性格和理想截然不同,作者也并不介意暴露它们的缺点,例如两只乌贼,并不要紧的缺点反而充盈着它们的可爱与真实,而所有这些生物在小弩的成长过程里都有作用,一次次经历之后,小弩将逐渐开启对自己命运的主体性掌控。 关于结局,周晓枫表达着现实性与幻想性多元共生的创作新格局,她放弃提供一个完美的幻想世界,取而代之的是现实世界里复杂矛盾和无力感的渗透。实际上,这也是当下儿童不得不面对的生活本然。童话里的小弩终将在某一空间里徘徊与延宕,若它选择留在大海,大海因为没有小弓便失去了本来的面目,若它选择陪伴小弓,水族馆里的空间禁锢和小弓失忆造成的情感缺席就无法避免——两者都是迷失域。曾经作为星星的小弩对时间没有知觉,几乎是永生的存在,它为了梦想和自由承受灼烧的剧痛和可能殒命的风险。而出于对小弓的亲情和责任,小弩甘愿放弃自由和大海里梦想的一切,责任或许令它窒息,但这几乎等同于良知,即便活在水族馆里,像场馆雕塑般地日复一日,有限的空间仍可因一场爱的教育提供无边的自由和可能。 童话里不管是否以人作为主人公,书写的还是人类和人性的问题,这里面并不存在行事的绝对正确,正如周晓枫对平衡关系的认可,“亲密可能带来爱意,也可能带来仇恨;最残忍的关系里也有唇齿相依,最美好的感情里也有筋骨撕扯;捕食者对猎物也有致命的关切,牺牲品对谋杀者也有血肉的贡献……”《星鱼》的结局因不是绝对的正确而格外美好和正确,亲人的存在和陪伴,日常生活的继续,本就足够可爱和美好,以周晓枫的童话观之,当下儿童成长的心智已然可以对平等和残酷有所认知,而更为重要的其实是,如何使他们内心始终葆有爱、相信和希望。 新的童话:现实与幻想共生 《星鱼》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童话,周晓枫拒斥一味地将现实转化为某种纯净的幻想形式,她倾向于以一种理性的光芒重新照亮真实,童话里捕获的丰富的心灵内容,让读者得以体悟自身存在的实感,从而传递出更为深邃的人性和精神之互融。那些被放大的日常中我们视而不见、习焉不察的世界里的角落和细节,以及背后的另一重世界和细节,在叙述之外潜藏现实的逻辑与真实。 中国儿童文学史经历了发现儿童、解放儿童、尊重儿童的历程,促使这种变化的关键性因素是我们如何看待儿童、对待儿童这一根本性的文化观念的发展。《星鱼》里没有真正的反面人物,然而不完满还是这样发生了,童话里或以善良遭遇不公,却因内心对善良与希望的葆有复归于另一种美好。反倒是,完满的童话,势必存在与现实违背的逻辑。而在表达矛盾和不完满时,儿童文学仍应关涉爱、童年精神气质、自然等美好维度,呈现审美的理想和诗性的向往。 优秀童话因其内在的认同性、教育性与美学性肩负着多重重任,其中重要的方面与儿童的启蒙相关,而在拥有复杂现实的今天,启蒙尤应具备时代精神和现实意义。童话虽然是幻想性文体,但幻想并不妨碍它书写现实、传递现实主义精神,我们所呼唤的童话里的现在性和当下性,需要作者提供现实语境里真实的品格与精神气质、文化底蕴与经验方式……徒然解构世界的真实,并不符合童话之“真”的多重内涵,文化价值理性过早地审视、判断和干预童话对世界的呈现,童话也就难以真正为儿童承载起对生活的本真理解,童话里蕴含的新的文学表达活力,应指向现实与幻想的共生。 (作者单位:《人民文学》杂志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