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虽然是幻想性文体,但幻想并不妨碍它书写现实、传递现实主义精神,我们所呼唤的童话里的现在性和当下性,需要作者提供现实语境里真实的品格与精神气质、文化底蕴与经验方式。 2018年6期的《人民文学》刊发了周晓枫的童话新作——《星鱼》,如她所言,这是一个关于梦想、自由、亲情、成长、友谊和责任的故事。童话以幻想为美学核心,这一方面表明幻想叙事可以为整合现实的多元化质素提供便利路径,结构和叙述层面的任意开合以及出入不同人物内心的抒情自由都可以由此抵达;另一方面也强调幻想性文体中蕴藏着具有现实主义精神的审美,幻想并不妨碍书写现实,即便突破现实的幻想世界不必受空间及其文化等因素限制,创作主体仍身在现实,体验到现实语境对叙事话语的先验性支配。例如,城市发展对现代社会生活的开拓,现代性对人的个性的发现和确立,在与城市的疏远和间离中,童话主人公的个性被真正确立,并因这种个性的确立来对抗环境对其的同化;再如,城市生活增加了儿童对人和自然的不同生命走向等复杂命题的理解难度,当下尤其需要一种生态批评视野,对人们遭遇的生态危机和精神危机加以表达,从而加强当代儿童对生活的本真理解。这些,都确立起言说《星鱼》的必要。 童话内核:趣味与意义 好的童话必须是有趣的童话,可以老少咸宜,但也符合儿童的心智和兴趣。《星鱼》里,小弩和小弓是天际里一对星星兄弟,受到许愿天使的点拨,小弩决定奔赴地球,坠入大海,成为一条大鱼鲸鲨。原本计划留守的小弓在小弩出发的最后瞬间选择了追随,却因速度、时间、角度、轨迹等等的错落,与小弩在地球上失散。于是小弩开启了在地球上寻找小弓的旅程,而寻找的故事可以分为两部分: 第一部分,像极了公路电影,寻找是没有目的地的远行,小弩护卫鱼医生方刀刀、搭载鮣鱼阿甲阿乙、解除海龟斑斓和缤纷之间的误解、陪同白鹤7天重获新生,一站又一站,遭遇不同的对象,听它们的故事,给予帮助然后结交朋友,而这些朋友也都成为了寻找小弓的信使;第二部分是从7天的分别和满月岛之约的建立开始,小弩有了一个站台,这里有希望,也是可能的目的地,有约定便有安慰,有约定就还有归途,小弩不再是被动遭遇,而是获得了寻找的主动,它赶赴鲸鲨的聚会,卷入捕网又逃脱,它去往深海和极地,仍无所获,它得到琵鹭的线索去往淡水的潟湖,遭遇渔船误捕又被人类少年释放,最终找到奄奄一息的小弓……《星鱼》拥有一个称不上绝对正确的美好结局,小弩向人类求救,小弓活了下来,却失了忆,兄弟俩一起生活在水族馆。 童话以寻找和被迫流浪为主题,反映的是原本作为一颗星星的主人公小弩对存在的怀疑和对自由的向往,从而以一种生命意识的觉醒显现出现代社会中人与空间、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和内心世界,“所谓的耀眼,那是你疼得厉害的时候”“这种活着就像死了一样的活,不值得歌颂”,从星星变身鲸鲨,小弩拥有了对时间的知觉,也有了疼痛感,这才是作者理解的真正的活着,“它是否会在那痛不欲生的折磨下屈服?”“但假设不去尝试,那它现在立即就会后悔。”上路才是开始,通过“逃离天际—海洋遭遇—重逢回归”的形式,作者建立起主人公小弩精神上的延宕感,并由此形成了旅行反映人生、探寻生命真谛的童话内核。 鲸鲨小弩本身就是动力澎湃的交通工具,沿着绵延的海洋公路,在无边的深蓝里孤独地驶向远方,或作暂时停留,或遭遇不同类型的朋友,在碰撞与冲突中凸显生命的境遇,同时关涉特定时空内的深层社会文化和生态内涵。这种叙事方式构筑起互文语境中的对话关系,在天际与深海、星星与大鱼这两组通过“许愿天使”的功能具体搭建起来的基本对应关系里,周晓枫展开她的幻想,正如所有优秀的童话,自然和动物的世界里,最终关怀的还是人心,只不过,《星鱼》的故事里,周晓枫还切实地关心自然和生态,也切实地从人类与海、鱼乃至宇宙的关系里,抽象出人类存在于自然界的不同形态,是力量的顶端和可怕的传说,既有成人世界的捕捉、杀戮,也有少年的善良和温存,因此强大的人类在他者生存的紧要关头却只沦为一种关于冒险和依靠的博弈,贯穿故事始末。 空间不仅是地理概念,更主要的还是文化概念,因此童话里对海洋空间的还原并不是再现式的,而是想象式与建构式的。旅途构成的时空载体呈现出社会文化精神和时代历史主题的转换,其中容纳的是作者对历史蕴涵和当下诸多现实问题的意义探寻,尽管这在表层叙事层面是模糊且淡化的,却未妨碍叙事“能指”和“所指”的连贯和真切。周晓枫通过在旅行中去寻找这一开放性叙事,强化了符号和隐喻的功能,借以表达现代人的生存困惑,将人类生存空间带入到海洋乃至宇宙中,由此抵达深层次的反思和意义的多重建构,现代城市意义的空洞以及城市生活的奇观化及荒诞状态以旁敲侧击的方式展现在童话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