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东的中篇小说集《黑眼睛》收入他近年来创作的4篇以师徒故事为表达对象的中篇小说:《阅读与欣赏》《卡斯特罗》《完美的焊缝》《黑眼睛》,自此“师徒系列”亮相文坛。4部中篇小说都以20世纪八九十年代大型国有工厂为时代背景,抽取了“师傅与徒弟”这一组感情亲密却伦理秩序分明、传承经验却面临价值挑战的人物关系。他们站在各自的世界,对于现实与理想、忠诚与背叛、良知与救赎等命题不断指认,为人的丰富性和复杂性提供了全新的观照视角,为文学史呈现了新的文学景观,贡献了新的人物形象。 寻找人们的精神成长足迹,成为小说集《黑眼睛》的集中意旨,而光明就消隐在约定俗成的世俗观念和师徒伦理之中,这仿佛无边的穹顶抑或灰霾的笼罩,给人性蒙上一层暗影,在字里行间氤氲而来。 《阅读与欣赏》中的师傅冯茎衣在没有爱情和孩子的婚姻之外恣意享乐,引起身为文学青年的徒弟“我”的反感和恼怒,即便她后来一改风流成为名副其实的“铆焊大王”,也无法培养出一个技术上响当当的徒弟。她只能是“我”的读者和支持者,不仅为“我”买来《小说月报》,还需要在夜里穿上红裙子敲响唐厂长的门来完成“我”调动工作的心愿。当冯茎衣为徒弟率真而毫无保留的付出时,“两旁的白杨树被风吹动着,在暗夜与路灯光的交错中,黑色而互相碰撞的树叶像是诉说着黑色的故事”。 《卡斯特罗》则借助时空延展和道具来完成主题的诗意呈现。在陈静含冤忍辱远走内蒙古边疆——锡林郭勒盟赛罕塔拉镇25年后,一个记录着师兄欧阳自强花天酒地的账本让她以复仇的名义重回故地。然而,记账本不但没有帮陈静还原真相、找到清白,却引出欲望展开权力角斗。记账本和卡斯特罗雪茄作为两个鲜明而独特的意象,成为真相和正义的见证者与藏匿者,它们相互排斥又互为帮凶,它们既是证人也是凶手,在互相撕扯中,陈静耗尽生命去追寻那仿佛伸手可触的真相,但卡斯特罗雪茄不见了,记账本消失了,一切寻找和努力,包括陈静的生命,都遭到了嘲讽。“我在赛汉这十年……如果说还有什么牵挂的话,那就是我的青春,我抱憾终生的青春。”她临终前对师傅哀伤而无奈的告白,变成撞击着师傅灵魂的无言拷问,而这富有诗意的构思和意象,也染上了一层悲剧的色彩。 在先锋文学已经不再是精神突围,甚至日渐式微的当下,刘建东“却是把文学的先锋姿态坚持地最为坚定和悠长”(孙郁《别裁伪体亲风雅》)的作家。在先锋表达的本土化上,刘建东深入挖掘了师徒关系的丰富含义。 20世纪80年代,工业化赋予工厂的活力使工厂成为一个反映社会、透视人性的舞台。师徒关系通过一个经验丰富、技能全面的“专家”角色的示范,向一个初入职场、知识经验匮乏的新手实施情感和道德影响。但改革开放的20世纪80年代同时也带来多元思想和精神启蒙的需求。“师徒关系”不仅成为剖析工人精神世界的切口,同时也变成一个相互依存又彼此独立、既渴望传承又要面对挑战的新型关系。工厂中的师徒关系一般由厂方指定;随着工作变动或者学成出徒,师徒关系是可以随时解除的。既具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捆绑性,又具有若干的偶然性和不确定性,这让师徒关系变得异常丰富而值得玩味。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