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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块广告牌》的微言大义

http://www.newdu.com 2018-04-04 文艺报 李墨波 参加讨论


    
    《三块广告牌》是反类型的,不太好归类为哪种叙事类型。在影片的前四分之三里,人物和剧情甚至显得有些支离和散乱,所有的人和事只是处在事件发生的因果链条上,而并没有循着一条有机的叙事线。这些人物足够生动,他们的行为也足够动人,但是并没有一条价值主线来统摄全片,影片的主题迷离难辨。直到电影临近尾声,直到我以为电影要沦陷在这支离中时,导演才开始收网,之前零散的片段被打捞起,重新赋予新的意义,那些潜藏在事件背后的深意逐渐浮出水面。
    故事的起因是三块广告牌,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七个月前的奸杀案。七个月过去了,案件没有任何进展,愤怒的母亲米尔德里德立起三块广告牌质问警察局长。然而,杀人凶手依然没有找到,但是愤怒在小镇上蔓延。犹如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愤怒在不断传递,仇恨生出新的仇恨。
    米尔德里德和狄克森是电影的双主角。他们俩人是死对头,但是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俩都很轴,自我的逻辑非常强硬,别人很难撼动。他们恪守心中的原则,那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睚眦必报,快意恩仇。他们都认为自己手握正义而要除恶务尽。他们两人本身都是受害者。米尔德里德婚姻失败,她的前夫曾是个警察,常常对她实施家暴,这也导致了她对警察没有好印象。狄克森早年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单亲家庭的辛酸在他心里积聚了愤怒。然而,正是这两个不幸的人,让愤怒和仇恨的多米诺骨牌一块块倒下去。
    慢慢地,他们内心强硬的逻辑开始松动,他们对自我有所反思。对狄克森来说,开启他心智的钥匙是警察局长的信。威洛比在信中说:“你把那么多仇恨埋在心底,那你永远都不会成为一名警察。作为一名警察,真正需要的是爱,只有通过爱才能达到内心的平静,内心平静才能思考,思考才能破案,仇恨永远解决不了问题。”狄克森读信的时候,窗外大火熊熊燃烧,这就像一场仪式,狄克森的灵魂在大火中涅槃重生。被他打伤的雷德端过来的那杯橙汁,让他最终选择了爱和宽恕。而让米尔德里德醍醐灌顶的是前夫女友口中的金句:“愤怒只会招致更大的愤怒”,她意识到之前行为的荒唐,本来要抡起来砸在前夫脑袋上的酒瓶也放下来。当酒瓶放下,米尔德里德内心的执念也放下了。终于,在影片的末尾,两个人都放下愤怒的情绪,放下强硬的逻辑,放下心中的执念,由对峙走向和解。
    米尔德里德和狄克森像两个容易被愤怒点燃的炸药包,他们被愤怒支配。当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可收拾,两个人终于有所顿悟:愤怒只能带来更大的愤怒,仇恨只能产生仇恨。而能够盘活这一死局的是爱、宽恕和理性。化解世上恩怨和仇恨的办法不是以暴制暴,更不是复仇,而是爱和宽恕。
    如果留心,你会发现,电影中充满了偏见和歧视。米尔德里德因为前夫对警察有偏见,认为凶手没找到的原因是警察不作为。她还看不起那个爱她的侏儒,看不起前夫女友在动物园的工作,看不起来自单亲家庭的狄克森。而狄克森对几乎所有的“异类”都有偏见:黑人、墨西哥人、古巴人、南美人、同性恋,以及那些犯罪嫌疑人。电影中的每个人都可以被贴上偏见的标签,他们歧视别人也被别人歧视。正是这些偏见,才造成他们之间的冲突一步步加深,从某种意义上说,偏见正是不公和冲突的根源。
    进一步深究,产生偏见的原因是因为差异。电影更深层次想探讨的是,我们如何同他者相处。所谓他者,是那些不同于我们的人,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种族、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职业、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价值观念、不同的生活方式……面对这些差异,面对与我们不同的人,面对与我们观念相左的事物,面对这个世界的多样性的存在,我们应该如何对待?是应该党同伐异,还是应该求同存异?
    人往往不能容忍异己者,不能容忍与自己不一样的存在。种族主义、地域歧视、性别歧视、民族冲突、个人矛盾等等,这些问题很大一部分都源于对异己者的偏见。须知,多样性乃是这个世界的生存形态,不要企图去改变不同于己的异类。我们的观念不应该是铁板一块,要为不同的人留出生存的空间,要对不同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报以基本的尊重,要懂得求同存异,要让开放、包容、多元的理念真正深驻心间。
    电影反思的还有打着正义之名的复仇和惩罚。在米尔德里德身上有着无可争议的正义性。她失去了亲人,她是受害者,她要复仇,然而,眼看着事态发展成为不可收拾的灾难,当她火烧警察局后,正义慢慢变成邪恶。狄克森心中也充满正义,而正是这种不经省察的正义使他做出种种愚蠢的行为。
    自认为手握正义而要替天行道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常常沦为最大的邪恶。无数争端的双方都自以为是正义的化身,自以为真理在握,而想要改造对方,打压对方,让对方屈服并认同自己,由此世界上才有那么多冲突和战争。人类在进步,文明的标志在于,更加多元的共存,与不同观念的共处,对不同群体的尊重,而不是动不动就要做出正义的惩罚。
    狄克森无意中找到了凶手,然而他并不是元凶,案发时他正作为美国大兵在国外执行任务,在制造另一起暴行。这个情节真是神来之笔,一下将问题超越了小镇,拔高到国家的层面,可谓四两拨千斤。美国喜欢在国际事务中充当世界警察,常常对其他国家横加干涉,甚至引发战争,然而,美国忘了,它自己并不是正义的化身,事实上,美国这种打着正义旗号的武力制裁,并没有伸张正义,相反有可能制造更大的灾难。由此,电影对美国的世界警察的身份提出反思。
    在影片的结尾,米尔德里德和狄克森准备一起去处决那个畜生,但在车上他们还是犹豫了,在经历了很多事情后,他们不再像之前那么怒气冲天和理直气壮,他们更加成熟也更加冷静。当愤怒在心中燃烧,当正义充斥胸间,当利刃握在手里,当挥起复仇之剑,如果有那么一丝迟疑和犹豫,那就离文明更近了一步。
    偏见产生不公,不公引发愤怒,愤怒生出仇恨,仇恨招来报复,报复造成更多的仇恨,这是一个恶性的循环,而化解这一切的惟有爱、宽恕和理性。这就是电影告诉我们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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