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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络上盛行一时的《百年五牛图》出版了，“文字江湖”上的热帖再次实现跨媒体传播，实在是值得喜贺的事。《非常道》作者余世存、江湖“老六”张立宪分别为该书作序题跋，强荐力顶，一点不逊网络圈的热闹劲儿。 深圳商贾梁由之于２００５年开始在天涯社区发帖推出“百年五牛”，以文人鲁迅、报人张季鸾、学人陈寅恪、军人蔡锷与林彪为线进行铺排，展现近现代中国百余年来的风云变幻、波谲云诡，以及在“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天地玄黄间个人与时代、与民族的命运。支点虽小，然借力巧微，更彰作者气魄之大，作品立意之远。 百年来的中国，沧海横流，江河澎湃；多少风流人物，几多山河更替，也不过朝飞暮卷，斜阳青山。如何表述历史？表述历史何处？自是纷纭难定。梁由之的标准是什么？其举重若轻的借力何在？书的扉页上印有陈寅恪、唐筼合葬处的碑石，凸显“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这既是作者的取舍标准，也是本书的脉络精神。他认为，百年中国的五个牛人皆能以独立精神、自由思想击水中流，睨视千古，从而超越古今，成为“时间的玫瑰”。 在出版成书的《百年五牛图》中，文“牛”鲁迅放在最前，且一人独占全书半壁篇幅。全文分为１６章，皆以诗作题（多为鲁迅诗句）——从形式上也可以看出作者对鲁迅的偏爱与重视。作者认为鲁迅是“横站的士兵”，“选择了公共领域和独立社会批判立场”；认为“鲁迅的思想和文字，在力和美之中夹杂着怒和梦”，“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精神和美学高度”。作者剖析了诸多对鲁迅的批评，认为多数议论不过是“矮人看场”“隔靴搔痒”，“枉与他人做笑谈”；而认识、了解、学习和超越鲁迅，应该认真直接阅读鲁迅的文本，对其进行充分的认知。同时，应认真阅读、思考、认知鲁迅一代的前辈，“检讨和反思他们对现实的态度和道路的选择”，以在当今时势下有所作为。整篇行文纵横捭阖，析议透彻有力，可见作者的知识积累与文字表达能力，也可看到作者的深沉寄望。 然而，大概研究鲁迅者太过芜密，作者最为倾心的本篇，似乎未能满足笔者的餍愿。比如，他写鲁迅的家世、与周作人的失和、与日本的关系都显得琐碎；写鲁迅的治史问学，虽然分析有理，但又似乎隔了一层；写鲁迅是怎么样怎么样的“观察者、思考者、怀疑者、悲观者、智者、勇者、能者、才者、义者、仁者”等等，又似乎在给先生乱发奖状，一边说鲁迅不是神、有缺点，一边又将其推向神的境界。他认为，鲁迅在生命的最后六年花费大量时间研究马列、苏联，“枉费了心力”，初看似乎在指出鲁迅的缺点，在支持其对鲁迅的客观评判，再一琢磨，却又似乎另有深意。 全书笔者最认可的是写报“牛”张季鸾的那一篇，题目就很好：一个人、一份报纸、一个时代。作者概括张季鸾乃“国士精神”，可谓深得其髓。文章剖析了张季鸾立身的独立精神、自由思想，行文的“腾龙跃虎、游刃有余”，为人的“名士风度、菩萨心肠”，肯定其“三十年笔墨生涯，树立起报人模范”（周恩来挽张季鸾联）的一生努力。 依笔者看来，张季鸾所处的时代，正是近代中国最混乱的时代，军阀争权、国共相抗、外敌入侵，真是外忧内患，蚀骨决根，民族存亡，系于一线。国运维艰如此，瘦弱的书生借笔生力，忍辱负重，坚忍不怠，不计生前性命，不求身后浮名。百年而下，其赤诚忠勇仍光芒万丈。评价“榆林张季子”，不走进历史，不懂其良苦用心，只用政治的思维，是切切不应该的。 作者在激赏张季鸾的同时，也对其搭档胡政之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认为胡乃“报业巨子”，是“不容忽视的巨大存在”。胡政之在“摧枯拉朽”的１９４９年４月病逝上海，《大公报》灵魂不再。胡政之的新闻思想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媒体追求：“一张报纸是一个千秋万代的事业”，“在前进的时候”，“要有无比的自信，无穷的忍耐”。然而，终究是“一代风流，风吹雨打”。报“牛”张季鸾的最后，本来有一段作者的感慨，可惜的是成书出版时，被省略掉了。不过，这并不影响后来者对张季鸾的追思。 写学“牛”陈寅恪的那篇，印象并不太深——大概十年前陆键东的《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已成很难逾越的写陈著作——只记得作者剖析陈晚年的诗作很有深意。比如说“画符道士翻遭祟，说梦痴人总未休”指“左派”文人胡风遭到整肃，纯粹的书痴俞平伯说说《红楼梦》也被攻击；说“柳家既负元和脚，不采萍花即自由”指陈氏表示自己立场：不著书立说，也不跟着瞎起哄。其中幽微，大概也如陈氏当年诗作。文中对陈寅恪学术研究的评判也很有见地，可以给人启示。在叹息传统文化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后受到致命摧残时，作者借汪荣祖诗作表达个人诉求：“莫教绝艳连根尽，展望千秋念昔贤。”看来，作者在崇尚陈寅恪与群牛共有的“独立精神、自由思想”之外，还望国学传统能得以传承，不致尽绝。 军“牛”蔡锷能入梁由之之目，不免让笔者意外。蔡锷固然乃一时之雄，但让其担当百年中国之脊梁，则未免难为将军。推究原因，大概与作者喜欢军事有关（林彪入选“五牛”，此亦一因）。作者认为，蔡锷一生建树非凡，“举凡政治体制、宪政研究、军事教育、治军思想、诗词对联……凡此种种，可述者甚多”。然而，依笔者看来，如果评价蔡锷，可以说其“凡此种种”，但若论述“凡此种种”，恐怕这“种种”之中能论及蔡将军者寥寥无几。蔡锷一生，最壮伟的事业乃云南易帜，讨袁护国，此举意义在于彻葬帝制，再造共和，播撒民主理念。如不从此处刻画蔡锷，便是失重就轻，难得其神。文章写得很简约，六节，大概也是无法展开，写其“儒将风流”，论及将军知音小凤仙，倒让人印象深刻。也许理解蔡锷者，乃此桃花也。 军“牛”之二乃林彪元帅。天涯论坛上的该文长达４万字，编辑成书时，只有４千字许，无怪乎作者认为是“一个存目”，但他希望“此纲目能散成经纬”。存目之外，本篇有一个惊心动魄的题目：将军百战身名裂。 “百年五牛”冲出网络被编辑出版，让更多的传统读者得以领略梁由之行文的“雄深雅健，汪洋恣肆”，遗憾的是，该书的封面设计虽然“颇费匠心”，但还是稍显琐屑，文中的漏字、别字、字体需规范统一者皆存可待完善处。然而，话再说回，“牛”出网络，将是一个象征，它让我们在回望“牛”背的时候，多了希望，多了力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