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真冷! 但也有似乎不怕冷的人。 一天清晨,我还在被窝里,被屋外女人尖细的声音惊醒,“噫——吁——”音调拖得很长。母亲说,那是唱戏的在吊嗓,冬练三九。我好奇,出门果然看见一个俊俏女子,红围巾包头,着蓝棉大衣,两手插在大衣荷包里,沿湖缓步,任雪花在头上、身上飞舞。 雪后初晴,美专的老师和学生来画画,支好画架,画一阵,冷得搓搓手,再画。我走近看,画得很美,雪色的教堂、古桥、绿树、湖水,别有韵味。 渔人也进湖了,他们穿空心袄子,腰身扎紧,却光着一条膀子。他们一手撑篙,一手拿渔罩,在湖中游弋,看见水中鱼影,便一罩子罩下,光膀子伸进去摸,一阵“泼喇喇”响,一条赤尾金鳞就出水了。 冬日最冷的活儿要数踩藕。踩藕一般在夏末秋初,但要留几亩藕田冬日踩,以应付春节年市。冬日踩藕须待大晴天,枯荷上还宿着残雪呢,棉花一样白。但顾不得了,他们要赶时辰,撑划子下到湖里。冬日湖中水浅,踩藕人上身穿棉领褂,用“草要子”把腰扎缚紧,下身则打“条胯”(赤体)。入水前连咕几口烧酒,然后高声怪叫几嗓子,为祛寒。踩时,手持两根竹篙,保持身子平衡,脚在水下探摸,触到藕,脚尖顺着藕身将周围的淤泥掏空,然后一脚踩断末端的藕鞭——所谓“踩”,就指这一招——接着双脚轻轻一挑,整枝的藕便浮出水面了。踩一阵,爬上船晒晒暖阳,抿一口酒,再下去。所踩之藕不洗,泥巴养着,可存放到年下。 这就是我们那时的冬天。冬天让我感受到了隐忍,也让我看到了辛劳、勇气和虔诚。造物主躲在岁月深处笑。它既然设计了四季和冷热轮回,人们就得遵从,并满怀欣悦地接受。 往后,随着生活的条件改善,我不再惧怕冬天,反而喜欢上它的山寒水瘦、它的恬淡静好。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