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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古老文体以生机——读周晓枫《有如候鸟》

http://www.newdu.com 2018-02-06 文汇报 张莉 参加讨论


    没有比散文更具普泛气质的文体了。那些回乡故事,过往岁月,日常感怀,心灵鸡汤,我们通通称之为散文。它简直就是全民文体。但是,越是人人能写,也意味着此一文体的写作难度。写出我之所见是容易的,写出我们的情感却是难的。——在今天,如何成为一名有独特写作风格的散文作者,成为一名能开拓文体疆域的散文作家困难重重。
    《有如候鸟》读来让人振奋。这是著名散文家周晓枫的最新散文集,其中作品都是首次结集。这是文字密度极高、给人高度审美愉悦的作品集。作家像飞鸟一样,带领我们行至辽远。节节溃败的中年人,被阿尔茨海默病侵害的老人,备受情感暴力困扰的女孩子,有隐秘伤痕的沉默女人……他们来自世界各地,他们行踪辽阔但又沉默如谜,有如世界各地迁徙的鸟儿。还有那些我们平日里根本不感兴趣的小动物,蜥蜴、骡子、蜻蜓、蜜蜂、海鸥、海马、火烈鸟,壁虎或者蝴蝶……每一种动物都有灵性,每一种动物都能带给我们神启。我们不熟悉的动物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有意思的多。
    令人难忘的是那篇《浮世绘》。深夜广播里关于男人隐疾的讲述。隐匿的痛苦被掀起,似乎变成一种话语的狂欢。一如微信微博中的信息,它们看起来是私密的,但却也是公开的,大家共享痛苦和秘密。由此,散文家探讨的是我们的灵魂,她提醒我们要对所置身的时代保持冷静。诸多事物都是表象,她所念念不忘的是世界的内核,是大多数人已经遗忘或不愿记起的东西。记忆是什么呢?记忆如此抽象,但又如此具体。《初洗如婴》中写到阿尔茨海默病患者与记忆的分离。我们似乎对她所描述的一切感受都熟悉,但是,让我们自己独立说出来却又是那么难。周晓枫的散文,惊心动魄,又别出路径。
    《布偶猫》关乎亲密关系中的暴力。受到毕加索虐待的情人,在他死后心甘情愿地自杀与之相随……冷静,缜密,层层推进,她引领我们直看到亲密关系的最底部。那是善恶的秘密交集处,是灰色地带,是难以清晰下定义、难以清晰给出判断的地带。周晓枫引领我们一起去认知。
    这个世界有数量庞大的散文家,周晓枫无疑是散文家中的散文家。——她的散文并不为读者提供安慰剂。但会带给我们别的。她会激活麻木的心灵,会唤回那种新的令我们自身都惊讶的感受力。繁复华美的语言,克制但又深情的语句,更重要的是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那是对定式思维、定式文体的一种超越。周晓枫作品的魅力在于,她让我们的触须更为宽广,更为敏感,这位作家有带领我们进入一种新异世界的能力。
    《离歌》让人念念难忘。它长达五万字,是散文集中最为耀眼的一篇,也是周晓枫近十年散文写作的代表作。它关于一位名叫屠苏的男人的一生悲欢。曾经春风得意,成为家乡的骄傲;但又处处不如意,婚姻解体,最终与父母亲朋生疏。——渴望成为人上之人,但却又无法获得自我,最终,他成为在现实面前一败涂地的人。
    谁记忆中没有一位鲜衣怒马一骑红尘的少年呢?但是,转眼间他便成为孤独魂魄。这怎不令人痛惜!周晓枫画出了一步步奋斗又一步步失败者的心路足迹,当然,这样的画出并不简单意味着挽歌,事实上,屠苏的路值得反思。
    《离歌》是剥洋葱般的写作。周晓枫对“真”有着某种执念:“为了真,我认为可以牺牲表面的美、部分的善,以挖掘隐藏在深处的内核。我想,也唯有在‘真’的基础上,我们才能触及另类的发现,比如,看似斑驳却不容撼动的美,以及,看似残酷而无动于衷的善。”《离歌》之好,在于它提供给我们巨大的镜子,我们得以照见自身;《离歌》之好,在于无限探究我们的内心,在于它有如探照灯,照到人性的深不可测。
    《离歌》是离去之歌,是分离之歌,是诀别之歌。那是理想主义者与利己主义者的分离,那是多情者与薄凉者的分离,也是“我”和少年伙伴屠苏的彻底切割。诚挚,浓烈,痛切,披肝沥胆,《离歌》是把“我”与屠苏放在火上一起烤的写作。周晓枫不是那种在文字里美化自我或他人的作家,也与我们通常看到的那种“自怜自艾”的作家毫不搭界。在用“手术刀”剖析少年挚友的过往时,她把利刃对准了“自我”,对准了自我里最痛苦和最柔软的部分。
    读《离歌》会想到,这位作家深具平等意识。要贴近,要和所写之物在一起。无论它是一片叶子还是一个动物,他们在她那里都是平等的。一如她自己所言,“写一块石头和一粒珠宝,需要什么态度上的取舍吗?写一头大象或一只松鼠,不是应该抱有同样尊重吗?我以为,写作者最好不心怀成见,既不轻易敬仰,也不随意轻蔑。”——无论屠苏多么令人失望,《离歌》中的“我”都和他共在,“我”沿着鼓城一路追随屠苏的成长之路;“我”和他的父母、弟弟、妹妹、他的前妻以及现任妻子坦承交流;“我”翻看那些陈年博客,即使它们有如利箭般千万次射向“我”……走一路,看一路,也被与“自我”有关的真相一路灼伤。《离歌》中,周晓枫坦诚而真率;她不俯视,不仰视;她不虚美,也不隐恶。
    坦率说,《离歌》的文字犀利尖锐,有刻薄之力,一般而言,这种表达往往让读者抵触。但周晓枫没有遭遇抵触,反而引起读者共鸣。——《离歌》领衔《收获》上半年非虚构长篇散文排行榜首位,备受好评。因为她的反躬恣态,因为她的低分贝语调,也因为她的谦逊自省;因为她和她的所写对象“共在”,因为她没有把自己从中“摘”出来,读者自然愿意和她订下情感契约。
    熟悉周晓枫创作道路的人会了解,这部散文集于她具有转折意义。她没有按着她的惯常写作方式写下去,她着意躲避了自己的写作舒适区。换言之,这些文字是她“越轨”所致——所谓“越轨”,是作家对个人写作经验的一次打破;是她的修辞的一次转变,也是她对散文文体疆域的跨越。
    以往,这位散文家的写作是内窥镜式——她喜欢关注内心,她渴望对自我进行深度挖掘。而这一次,她则试图越出“自我”的边界。在同名散文《有如候鸟》中,她的开阖之大令人吃惊。这种开阖首先是地域的,近至江苏小城、北京,远至北美大陆和非洲;而另一种开阖则指的是人与动物的比拟。在这部作品里,每一个地域里都有着她所关注的动物,于动物身上她看到人性;在人那里,她又看到了动物性。大雁、信天翁、鸽子,这些动物就这样与一个人的心境紧密相联。当然,还有一种隐在的开阖,关于如何旁观“她”的成长——其中黑暗,其中沉重,其中痛楚,令人感慨。那既是一个人的战争,又是一个人克服羞耻和痛苦的无限向上。框架和教条都在作家对困苦和羞耻的克服中烟消云散了,《有如候鸟》是一位技艺成熟的作家对自我的挑战,也是对一种写作难度的超越。
    周晓枫的文字繁复,每个句子都闪光,她似乎醉心于编织这些亮光闪闪的碎片。这让人想到中国文学传统中极尽华美之能势的“赋”。赋虽华美却空无一物,最终没有生命力,成为死的文体。周晓枫散文有赋的影子,但却言之有物。繁复的形式与直抵内核的真相奇异地纠合在一起,有迷人的吸引力。她的语言纯净,不染尘埃。“在我看来,周晓枫的语言是最好的书面语,水晶钻石,自带魔性。”(李敬泽语)但是,在《有如候鸟》中,她开始寻找某种泥沙俱下,她试图有意保持语言的粗颗粒感。——她固然念念不忘那些“形而上”,但她也诚实细密地写出了“形而下”对一个人的真实摧毁,一如她在《离歌》中对屠苏家庭事务的讲述。由此,她的写作重新“及物”和“落地”,重新注入人间烟火,甚至,她的口音因为情感痛切而有轻微的变形。《有如候鸟》中,周晓枫重新开始寻找到独属于她的“人的声音”。
    使我们熟悉的句式变得陌生,使通常认为均衡的叙述出现裂缝,如跨界的候鸟般在非虚构与虚构艺术手法中穿行,这是周晓枫另一种意义上的“越轨”。这部散文集里,她大量使用巧合,先声夺人,以及有意味地控制叙事节奏和故事切换,给人以阅读挑战。这也意味着,她在着意打破那种久已形成的散文写作秩序。因为,这位作家并不认为散文是现实生活的照相机。
    一旦现实进入文字,你怎么能要求它与事实呈现一比一的比例?散文,如果你承认它是一种创作,那么,它就不可能是对现实的原封照搬。散文写作是否需要小说技法,散文写作是否可以使用跌宕起伏的场景切换?散文写作是否需要放大、缩小,或者近景与广角的挪移?《有如候鸟》明确给出了它的答案。——这里的故事内核固然是真实的,但读来津津有味,山重水复,分明是对诸多小说技法的挪用和借鉴。
    《有如候鸟》注定会在散文出版史上留下足迹,一如年初引起轰动的另一部散文集《山河袈裟》。事实上,《山河袈裟》中,沉寂十年的李修文深刻认识到了“我”与他们的“共在”,“我曾经以为我不是他们,但实际上,我从来就是他们。”这是卓有意味的转折,这是重要的方法论意义的改变。李修文的写作从此柳暗花明,气象一新。就美学层面而言,《有如候鸟》和《山河袈裟》两部作品都情感浓烈,都写得深刻而美,但写作风格并不相近。某种意义上,两部作品是当代散文写作美学的两极,但又殊途同归。——周晓枫和李修文都在追求与万物“共在”与“共情”,并不把所写之物奇观化、对象化。也许写作者是外在的,但是,透过特殊的取景器,他们将自我融入所写之物,从而实现与普通读者的“情感同盟”。当然,他们也都致力于将新的写作元素引入散文写作中。
    《山河袈裟》中,你能感受到李修文的修辞之美,那种凝练、跳跃、悬置,那种旁逸斜出、突然荡开一笔;那种大热烈和大荒凉的参差交错,那种浓艳孤绝与凄美壮烈的并存;那种强烈的情感凝聚力与爆发力,以及,一种与古诗意境有关的、意味深长的戏剧性场景……都在《山河袈裟》中出现了。由此,《山河袈裟》脱颖而出,由此,那些日常情景在李修文笔下生成了熠熠闪光的有情瞬间;由此,我们对散文文体认识得以拓展,我们重新理解散文写作的可能性。
    作为读者,你不得不承认,《山河袈裟》和《有如候鸟》中都有令人赞叹的越轨笔致。——如果说李修文以《山河袈裟》的写作重新消化了中国古诗与中国传统戏曲的情境,那么,周晓枫则以《有如候鸟》的写作重新消化了中国小说技法。就此而言,这两部作品不仅在两位作家个人写作史上深具转折意义,在当代散文写作领域也是卓有成效的实验和弥足宝贵的收获。
    真正的散文家是通灵的,万千声音化成其一人之声口,“我”不仅是“我”,也是无数他们中的一个;真正的散文家也从不会画地为牢,卓异的艺术天赋将引领他们去开疆拓土,越走越远,越写越阔大,进而赋一种古老文体以生机。——今天,在散文写作领域使用“越轨笔致”是如此的重要,它既是散文修辞的需要,也是文体拓展的迫切;它关乎文学立场,也关乎写作美学。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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