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中国文学长篇小说创作史上,陈忠实的《白鹿原》是一部极有文化底蕴和深意的巨作,它确实堪称是展现了渭河平原50年变迁的雄奇史诗和文学经典。作家以如椽巨笔的倾情书写为世人奉献了一轴中国关中农村斑斓多彩、触目惊心的长幅画卷。因此,自《白鹿原》问世以来,不仅被翻译成多种外国语言及多个少数民族语言的版本出版传播,同时也被先后改编为话剧、电影、电视剧等多种艺术文类或样式,为社会大众所普遍接受,从而在当下的社会生活及其文化消费等方面迄今仍具有广泛的辐射力和重要的影响力。 值得特别注意的是,在这种辐射力和影响力中也深蕴着文化原型的魅力。在这部小说中,可以说“白鹿”叙事是贯穿于整个作品主题及其潜在精神的中枢核心元素,由此彰显出带有神秘色彩的文化原型的艺术魅力。《白鹿原》中,这个美丽、活跃而独特的“白鹿”,第一次展现在读者的阅读视野及其审美期待之中,就是意蕴丰满、感受圣意的美的化身和善的精灵。“那是一只连脚都是白色的鹿,白得像雪,蹦着跳着,又像是飞着飘着……”从而在《白鹿原》中给读者带来一种宁静平和、美好幸福的艺术意象及其精神力量。据说,在《白鹿原》的创作过程中,作家曾花费了多年的时间精力,翻遍当地的《蓝田志》《长安志》及《咸宁志》等县志资料,发现并探究能够激发自己创作灵感及历史体悟的文化记忆。其中,在蓝田有一处叫作“白鹿塬”的地方,当地人就将“白鹿”视为神鹿一样的祥兽进行供奉。自然,在地理空间上,“白鹿塬”位于灞河、浐河之间并与秦岭北麓相接。《后汉书·都国志》也曾有记载:“新丰县西有白鹿塬,周平王白鹿出。”《水经注》及《太平寰宇记》亦有“平王东迁时,有白鹿游于此塬”等,以及《孝经·援神契》中“德至鸟兽,则白鹿见”等等的说法。可见,“白鹿”在中国古代文化及其历史记忆中,一直被视为祥瑞吉兽。不仅沉淀在中华民族的集体无意识里,而且与传统中国儒家的政治文化密切关联。所谓“明君出则白鹿显”,以及“天鹿者,纯善之兽。道备,则白鹿见;王者明惠及下,则见”等等。以至于我们在中国文学传统中,也能够寻找到“白鹿”出没的足迹。如汉乐府《长歌行》中的“仙人骑白鹿,发短耳何长”;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中“且放白鹿青崖间”等。所以,作为陈忠实立意创作的“一个民族的秘史”的《白鹿原》,以及承载了历经周秦汉唐等华夏历史文化京畿之地这块“白鹿原”,应当说也为“白鹿”叙事提供了丰富的文化土壤及其广阔的想象空间。 于是,在作品中,由于“白鹿”在“白鹿原”上作为一个精灵般的神物,不只是供“白鹿原”人们崇拜的形象图腾,在更深的程度上,它是一种精神、一种文化的图腾或原型。“白鹿原”上的人们之所以把白鹿当作图腾崇拜,是因为它是完美的化身,是美与善的象征,同时它还具有牺牲精神,给白鹿原人们一种新生和希望。白鹿作为“白鹿原”人的精神图腾的叙事,主要体现在白嘉轩的女儿白灵和“白鹿原”的精神领袖朱先生身上,也潜存于白鹿原民众的信念中。由此我们看到了小说中三个方面具有魅性的叙事—— 一是白鹿与白灵形象相关。白灵从一出生就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其母亲在生她的时候听到了神秘的叫声,所以白嘉轩也认为女儿是白鹿精灵的化身,因此白灵的出生不仅给白家也给白鹿原带来了勃勃生机。白灵外表美丽,性格开朗,天性好动,因而从小不受规训,白嘉轩家教再严,也束缚不了她,她向往自由,追求幸福的爱情,还参加了革命,追随共产党,在“西安之围”的那段时期,白灵的下落不明,让一家人担心得断了炊,在“白鹿”给白嘉轩托梦的当天白灵被活埋。在得知白灵遇害之后,白嘉轩依稀看见一只白鹿对他哭泣,白鹿由此也成了革命烈士的化身。白灵用自己的善意和努力为人民的自由美好的生活而奋斗,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她悲惨的遭遇实则隐喻了人类对美与自由的追求却被人性恶的一面所压抑和扼杀。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