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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作品的文学性与文化的异质与交融 穆润陶:我之所以很关注翻译,因为我总是在找好的、已经被翻译过来的中国现当代文学给我的学生看。其实有一些年轻的西方翻译家在这上面做出了很多贡献。我不是专业翻译家,我翻译过的韩晓东和吴子光的一些作品。我的翻译、阅读是欣赏中国文学的延伸,读中国作品里描写的中国人的生活、意识和心理。现在美国大学生读到被翻译过来的中国文学,很多以大题材为主,都是讲中国的重大历史事件,我希望通过更多独具特色的中国作家作品的翻译(例如宁肯的作品),让美国读者读到文学性很强的作品,读中国普通人的故事、心理、意识和文化等等,而不是读中国的政治、历史和经济。所以我试图把《天藏》翻译成英文,又很担心误译,听到你们说好作品不怕被翻译坏,心里就感到安慰了。 高 兴:上个世纪80年代,韩少功先生翻译过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尽管他的翻译有很多误评,但是韩少功那本著作在中国引发了一场持久的米兰·昆德拉风。所以诗人树才说:好的作品是不怕被翻坏的,这里指的是翻译的可能性。 余泽民:中国古典诗歌对匈牙利文学影响非常大。例如一位匈牙利诗人曾经用匈牙利最短的词,写成了一首匈牙利文的五言绝句。所以诗歌不仅是可译的,而且是有影响力的。有时候,不能说翻译的好和不好,而是看是否把诗歌传递给外国读者。所以说“好作品不怕被翻译坏”,我也常说一句话:“好的文学翻译是一个作者的再生父母,一个坏的文学作者是一个文学的杀手”。同时母语在翻译中是非常重要的,但是也经常被忽视。对于小说翻译来说,语法非常好的人往往翻译不了小说,因为小说翻译是文学翻译,文学翻译其实不属于翻译类,而是属于语言和文学的交叉学科,这个一直没有被重视。所以我们在说翻译的可译性和不可译性,肯定不是说翻译的好坏,而是说转达得更准确,这是翻译的难度,而不是说翻译的可译和不可译。例如有一个匈牙利非常有名的小说直译就叫《上帝的背后》,这个小说可能是上个世纪70年代出的,这个翻译原文是一字不差,从语言翻译来说一点错没有,但是从文学来说是完全错了。因为在汉语里,在谁谁的背后是指被谁庇护的,或者是指搞阴谋,这是中国人习惯的含义。但是在匈牙利语,“在上帝的背后”是一个俗语,指的是上帝目光所不及的地方,实际上是指“被上帝遗忘的角落”。所以这是一个好的翻译还是一个坏的翻译?从语言学上是好的,但是从文学上是坏的。 宁 肯:作为一个作者,我更多的是从翻译作品中人物的塑造、故事情节的展开、文学技巧和不同的文学流派对这个世界不同表现等方面来看翻译文学。从一个作者的角度发现翻译作品的异质性。翻译作品和中国传统作品有巨大的区别,我从这种陌生感里获得巨大的启发。比如说法国作家普鲁斯特说过一句很极端的话:“我希望我写的作品像一个外国人写的作品”。我想他是受到了翻译文学的影响,通过翻译文学看到了不同的文化和不同的表达。所以我由此也认识到:只有通过翻译文学,或者是不同文化的、陌生化的东西,才能够发现自己文化的陌生性。 纽都然·杜门:如果你理解一个人,你就不会跟那个人打起来。你们两个之间不管有什么样的冲突,如果你能理解对方,你就能够原谅他。因此,翻译是有益于世界和平的非常重要的工作。因此如果不同国家的政府想要解决他们跟其他国家的一些冲突,就应该把很多钱投入到像我们这样的一个文学机构,培养出优秀的文学翻译。同时也必须重视启蒙主义的语言。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可以看到黑暗和光明的一个辩证关系。如果我们想驱散蒙昧,就必须通过启蒙。翻译文学是启蒙非常重要的方式,所以培养译者非常重要。 古斯塔沃·奥索瑞奥:翻译其他国家的语言到西班牙语,是对这个语言背后的文化一次很好的了解。比如16世纪西班牙语黄金时代,曾经有一个诗人到意大利,认识了一个非常美的女士,为了能够吸引这位女士的注意,他必须得把自己的语言翻译成意大利语,可以说这是西班牙语第一次翻译成外语,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同时通过对法语、英语、德语的翻译,我们理解这些不同国家的各种文化元素。中国跟墨西哥的距离太远,但在高科技、世界化的今天,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两国之间日渐建立起更多的桥梁——文学翻译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种形式。比如墨西哥最近还要出版一个诗选,选了中国近百年来的优秀诗人的作品,书的名字叫《百年孤独》。中墨两国过去存在的文化鸿沟今天终于可以很大程度地缩小。不能说每一个墨西哥人都喜欢读诗歌,但是我希望在未来把更多的中国诗歌介绍给他们。 雅罗斯瓦夫·皮亚罗夫斯基:今天在讨论翻译,但是我们忽略的一点就是关于声音的一些细节,我觉得如果我们想理解一首诗,就得把这首诗大声朗读出来。在不同的语言里,哪怕是同一个词都会有不同的意思,比如我们说Great wall,就是长城或者很大的一堵墙。在中国长城肯定有更多的内涵。但是把这个词搬到前柏林,这个很大的墙可能有一个截然不同的意思。同时对于其他的欧洲人,“墙”会让他们想起一个摇滚乐队,曾经有一个很好的专辑叫Great wall。所以诗歌像音乐一样,阅读诗歌会产生和听音乐同样的感受。我的诗被译成中文的时候,如果能够听到这首诗的音乐感很强,会觉得这首诗翻译很成功。大家听到是两种不同的语言,是有人在讲两种不同的语言,是德语和英语。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会听到各种各样的语言,但是如果我们听到的语言能够打动我们,就可以说语言能变成音乐。如果能够让这种不同的语言进入到你的血液和脑海中,语言可能就变成了演唱会中不同的乐器。我们可以随便选一个在场的中国诗人的诗的某一行,然后每个人都将这首诗翻译成自己的语言,这首诗所产生的效果可能就像交响乐一样,这个就像现当代音乐一样。 宫碧兰:我翻译一些中国古典诗人的作品,比如说王维和李清照。现在我在翻译一些宋代的诗人,还有现代诗人比如说吉狄马加的作品。我简单讲一讲西班牙翻译行业的现状。西班牙语翻译成中文的作品并不多,在这些翻译文本里也存在不少问题,可能有一些人会觉得翻译一首诗可以保留这首诗背后的意思。但是我觉得一首诗的意义是多层次的,我们不可能把一首诗的每一种意思都翻译出来。在翻译的这种丢失的过程中,可以找到一种弥补,就是在翻译作品时可以自动生成另外一种意蕴,这就是一种弥补。比如说我翻译中国古典诗歌的时候,通常情况下,我写出来的译文比原文长很多。因为我觉得对于一个外国读者理解一首中国古典诗,真的是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更深入地理解这首诗。我会把更多的完整的句子分成两行,然后在这些词与词之间加一些空格。这样就可以更好地体验到中国古典诗当中的意蕴。我觉得作为译者来说,需要非常热爱我们所翻译的语言,同时让我们翻译者非常谦虚地嵌入作品中。 (根据录音整理,感谢吴欣蔚、程远图提供资料) (责任编辑:admi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