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夏天,由郭敬明根据自己的系列畅销小说《小时代》自编自导的电影《小时代》(第一部《折纸时代》,第二部《青木时代》),短短一个多月收获了5亿票房。据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资金办提供的独家数据显示,首周票房就达1.6亿,创下了中国电影票房史 上的一个小小奇迹。以电影票均价50元一张计算(各城市票价略有不同),平均观影人次达到1000万人次,也就是说4亿城市人口里,2.5%的人看了这部电影。这与2008年书籍《小时代》一推出,三天内就创下全国第一销量的态势是非常吻合的。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同期上映的电影《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改编自著名畅销书作家海岩的同名畅销小说,当红男性黄晓明与当红女星杨颖(Angela Baby)主演,另有赵宝刚同名电视连续剧(国民明星徐静蕾主演)打下观众基础,首日票房却仅区区680万,最终票房3000万。其中落差引人深思。 2005年,译林出版社出版了加拿大作家扬·马特尔的小说《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虽然在推出此书时,出版社介绍说这本书“获2002年度英国布克奖;被评为亚马逊网站2002年度最佳图书、《纽约时报》年度杰出图书、《出版家周刊》年度最佳图书、《洛杉矶时报》年度最佳小说;2004年又获德国图书奖”等等,但这部“扣人心弦的历险故事、一个关于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的寓言、一位不同寻常的天才的作品”却被归入译林少儿文库,销量寥寥,豆瓣的评论(2012年前)只有100余条。2012年,著名华语导演李安将这部小说搬上了银幕,并采用了现时最为时髦的3D技术拍摄,因出色的主题呈现、技术表现等各方面的完美成就,获得2013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剪辑、最佳摄影、最佳视觉效果、最佳音效剪辑、最佳混音、最佳美术指导、最佳原创配乐、最佳原创歌曲11项提名,并最终囊括最佳导演、最佳摄影、最佳视觉效果、最佳原创音乐四项大奖。这部影片既取得了良好的口碑,也赢得了不俗的票房,全球累计票房4亿美元,中国票房过3亿(人民币)。译林出版社于此再度推出原著《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舍弃了原来大洋上一叶孤舟的封面,而运用了电影大热后一直被人津津乐道它到底代表了什么的老虎理查德·派克,并附有与电影画面呼应的精美插图。此版推出后,预售一周内就飙升至各网上书店的首位,而上市后更是热卖到缺货,在部分网上书店,想要买书的读者还得先预订,并且牢牢占据了近一个月图书销售榜第一的位置。在淘宝网上,这本书的销量更是惊人。据“浙江在线”网站的记者发现,一家名为唐人图书的专营店,《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近一个月的成交量是1802件,而在另外一家名为凤凰新华书店的旗舰店中,近一个月的销量是890本,已然成为网上人气第一的书籍。那本因印量有限、早就断货的2005年版在孔夫子旧书网上,原价21.8,被炒到七八十元一本。这一现象也值得探讨。 作为文学史上的经典名作,伟大作家巴尔扎克1862年创作的《悲惨世界》一直是常销书目。这部1000多页、100余万字的长篇小说涵盖了拿破仑战争时期及之后的十几年,围绕主人公获释罪犯冉·阿让试图赎罪的历程,融进了法国的历史、建筑、政治、道德哲学、法律、正义、宗教信仰,多次被改编成影视作品。其中最为著名的有1935年电影版,理查德·波列拉夫斯基导演,弗雷德里克·马区和查理斯·罗顿主演,获次年奥斯卡最佳影片奖提名。1958年的电影版则由让-保罗·李塞诺导演,让·加宾、伯纳德·布利尔和布尔维尔主演。1998年的电影版,由著名好莱坞影星莱姆·尼尔森、杰佛瑞·罗许、乌玛·舒曼、克莱儿·丹妮丝等主演,好评如潮。而音乐剧的创作更是令这部名作再焕新机,法国著名作曲家阿兰·鲍伯利和克劳德-米歇尔·勋伯格作曲、英国人制作、首演在英国的这出剧目,引进到美国百老汇后,是音乐剧史上上演时间仅次于《歌剧魅影》和《猫》的旷世佳作,许多经典唱段对国外熟悉音乐剧的听众来说耳熟能详,1995年的十周年版、2010年的25周年版都是年度盛事。在此基础上,好莱坞推出2012年电影版,由当红影星休·杰克曼、罗素·克劳、安妮·海瑟薇主演,位于2012年首周票房第三,累计票房过亿(美元)。电影重新带动阅读热潮,在中国社科院外文所国情调研小组2013年在浙江埭溪中学的调查中发现,《悲惨世界》在中学生的年度阅读中排名第五,仅次于《哈利·波特》等畅销小说。 以上三类现象,充分体现了影视对畅销书阅读的积极作用,下文将具体探讨之。 一,让经典名作重放光芒 对于畅销书,一直没有一个确切的定义,但基本上,在一个时代、或者说时间段非常受欢迎的书,就是畅销书。“畅销书”(Bestseller)一词最初起源于美国,其特点是符合当时人的阅读口味。畅销书不一定就是好书,但也有可能成为名著,取决于其实际价值是否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而在一段时间内,监控符合一定条件的图书的销售情况,并按销量(册数)顺序排列成榜单,即为畅销书排行榜,简称畅销榜。位列榜单的应该说都属于畅销书。 常销书则指不受季节性影响、无时间限制、长年能销售的图书。经典名著就属于这一类,因其富含的文化积累、深邃的主题思想、鲜明出色的人物、复杂的故事情节等等吸引了一代又一代人,常年都会重版重印。但不可否认,过去的许多名著,尤其是动辄数百页的大部头,因内容跟时代有了距离,形式跟当今的碎片阅读“背道而驰”,渐渐被打入冷宫,大家只是知道四大名著,或一些世界名著,真正把它们拿在手中阅读的并不多。 但是,根据经典名著改编的电影或电视,能将几十万字、乃至上百万字的小说内容,压缩成100分钟左右的视觉画面,或以群众喜闻乐见的电视剧形式,连续播放,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名著及作家的当代影响力,有些观众或喜欢(或者不满)演员的塑造,或希望了解更多影像无法表达的内心内容,而去寻找原著来看,使得经典名著又焕发出新的生机。 1.重新阅读经典,理解当代危机 常有读者反映,外国小说人名太长,记不住;哲理性的内心独白太多,情节又推展太慢,常使人读了昏昏欲睡,尤其是19世纪俄罗斯小说。2013年,日本富士电视台推出11集电视连续剧《卡拉玛佐夫兄弟》,令受观众喜爱的年轻影星市原隼人等三位帅哥出演主角,将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生前最后一部作品献给了当代观众,深获好评,年轻人纷纷追剧,不但探讨情节发展,也讨论剧中所包含的价值观。2012年,著名曾执导过《傲慢与偏见》的英国导演乔·怀特,将托尔斯泰的名作《安娜·卡列尼娜》搬上银幕,再次探讨两性、婚姻、女性的独立自我与家庭的平衡之间等等亘古弥新的话题,获得了该年度欧洲电影奖的观众选择奖,说明观众对这部名作的翻拍深表赞赏。 经典里常常包含对人生问题的探索,比如《安娜·卡列尼娜》里,安娜该不该追随内心的情感、寻求她所认为的幸福?比如《卡拉玛佐夫兄弟》里,对于金钱、欲望、亲情等的质询,展示了一个错综复杂的社会、家庭、道德和人性的悲剧主题,而这一主题,在如今金钱至上、人情冷漠的后资本主义社会,更显尖锐。电影撷取经典中的核心问题,又加上当代的关怀,引发观众的共鸣。在影评《俄国小说的英式影响解读》中[1],文章作者认为:在电影《安娜·卡列尼娜》里,导演呈现了几种婚姻爱情关系:最早出场的奥勃朗斯基和他的妻子多丽显然是茫茫庸众的代表,婚姻和爱情对奥勃朗斯基而言,是分裂的矛盾体,他一面竭尽全力维持着自己的婚姻,一面又不断和各种年轻女孩偷情,以品尝爱欲的滋味;而多丽未尝不知道丈夫对自己早已没有爱情,而且一直在出轨,但又没勇气承认这一点,只好不断活在自我欺骗的幻觉中;卡列宁在电影中被读解为社会秩序的象征,在他这里,家庭和婚姻是神圣的,爱情则无关紧要,所以在明知安娜感情出轨并怀上别人的孩子后,他仍能保持冷静,只要安娜能回到婚姻中,他甚至可以不在乎自己是否是安娜的感情归宿;而安娜正好跟卡列宁相反,爱情在她这里高于婚姻和家庭,为了爱情,她可以将两者统统抛弃;渥伦斯基在价值取向上和安娜相近,但作为男性,他显然更喜欢轰轰烈烈的激情,而非持久的爱情,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安娜的爱情也在慢慢消退和变质,他在某种程度证明了爱情的无常本性;列文的哥哥,一个革命者,将爱情当作推翻等级制度的社会实践,娶了一个妓女,然后过着悲惨而毫无幸福可言的生活;最后是列文和凯蒂,他们要将爱情和婚姻统一起来,保持它们的一致性,这是一种理想主义的态度,这对夫妻无论在电影还是小说里,显然是最受祝福的一对。这些婚姻爱情关系,在当代社会也是非常普遍,非常容易引起观众的带入感。托尔斯泰将小说结束在列文那里,导演怀特却让电影结束在卡列宁身上:在一片诗意的田野上,安娜的两个孩子在嬉戏,卡列宁穿着白衬衫在低头看书,不时抬头看两个孩子,露出欣慰的笑容,简直就像圣徒。这也是导演的一个表态,秩序虽然反对爱情,但它却能下一代提供最理想的成长环境。秩序在这里得到了伸张和讴歌。这不仅是一个“保守”的英国导演和一个“浪漫”的俄国小说家之间的时空对话,也是在如今的多变时代中,对稳固的情感关系、稳定的家庭纽带、稳定的社会秩序的诉求。 再比如之前提到的《悲惨世界》,虽然原作面世已过去150年,但原作中所着力描绘的底层人民的痛苦生活,在当代并没有减弱,或者说没有得到完全解决。而音乐剧将其中最富有情感张力的底层群众的呼声,以主人公领唱、众人合唱的主题歌形式表达出来,一曲“民之所怨,尔等可闻”令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电影使这一旋律不时以各种变奏响起,更是在结尾将之推向高潮。看完电影后,我相信每个观众都在问自己,为何“因法律和习俗所造成的社会压迫”,“在文明鼎盛时期人为地把人间变成地狱”。如今的社会,贫穷因何造成?社会压迫又因何而起?相信必定有读者重新翻开那部巨著寻找答案,寻找百年前后的异同,寻找建立将来乌托邦的途径。 挖掘出名著中的当代意义,就能吸引当代读者重新认识名著的价值内涵,重新探索100分钟的影片所不能涵盖的原著的意义,并从名著中获取解决当下问题的启迪与帮助。通过电影电视这一时代媒体的再度推广,一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部头”著作重新走进年轻人的世界,书籍也再度热门,在常销的起伏中,再创新高。这是影视推动经典名著再度畅销的积极意义。 2.重新阅读经典,理解传统文化 也有读者反映许多名著年代过于久远,包含的内容跟当代似乎沾不上边,书中人物的行为处事无法引起当下的认同,尤其是进入现代化以后,传统典籍中的那个世界似乎是天方夜谭一样遥远。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比如四大名著却是改编翻拍次数非常多的作品。 《红楼梦》因其家喻户晓的人物和情节,翻拍次数最多。且不说以《红楼梦》里某些人物或某段情节延伸而去的影视作品(比如《黛玉葬花》、《王熙凤大闹宁国府》《秦可卿之谜》等),光是《红楼梦》主线故事完整翻拍的就有数十次,其中1987年王扶林版的36集电视剧《红楼梦》曾创下70%的收视率。1988年由北京电影制片厂拍摄、谢铁骊总导演的电影《红楼梦》创造了新中国电影史上的多项纪录。这部投资巨大、从开拍到完成历时两年、全长735分钟、共分六部八集的电影巨著,其艺术成就不仅令过去所有红楼梦电影版本黯然失色,即使与同时代的电视连续剧版相比也毫不逊色。2010年打造的“青春版”电视剧《红楼梦》,之前为之进行了名为“红楼梦中人”的长达一年的电视选角活动,引起了社会讨论热潮,之后播出时更是以精美的服饰造型令人称叹。负责该剧造型的香港著名美术指导叶锦添在采访中表示他“拉了昆曲最浮面的那一层皮,那一层美感,来做红楼”,“那种美感有点华丽,连绵不断的图案和色彩,都是很柔和的,它有一个很深的色彩学,那是来自中国文化的深处”。他还说:“当时(指曹雪芹生活的时代)无论是文学家、音乐家都会陶醉在小说与戏曲的世界,……我个人对昆曲的美学形式十分入迷,它在呈现一种古典的氛围时有浓厚的诗意特质……不过复古的同时我也加入了非常多的现代元素,年轻、反叛、少男少女的想象世界……我觉得在世界上游走了那么多年,仍然没有看到一种所谓的东方古典的美感能够贯通当代,把它变成是一种时尚前卫的风潮。我觉得《红楼梦》就是一个时尚的集合体,只是发生在一个文学家的眼里,喜欢古典的东西,把它变成是最先锋的,我想每个人都在等待这一天。” 叶锦添的这番话是为新版《红楼梦》的造型做解释,其实从另一个侧面也提示了古代传统文化如何走进当代人心灵的一个途径。影视作品对传统名著的改编的积极作用也在于此。中国传统文化不仅体现在戏曲服饰、表演的虚实相间中,也体现在传统的亲缘伦理及做人根本中。它们并不都是随时间而逝一无所用或一无新意的糟粕,而是其中仍然对当代饱含价值的东西在等待被发现,被挖掘,被传递。譬如《水浒传》中的兄弟情谊,《三国演义》中的中国智慧,《西游记》里的探险精神等等,都在影视、歌剧等新的表现形式中被突出、放大,不仅在当代中国观众心里掀起新的涟漪,也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传播到世界。选材自《三国演义》的国家大剧院大型原创史诗京剧《赤壁》在欧洲演出时非常火爆。著名小提琴家黄蒙拉在捷克民族剧院观看《赤壁》后说:“我在欧洲看了很多的演出,像今天返场这样热烈、观众这么热情的,在国外也很少见。今天的演出让我强烈地感受到现在西方观众对于中国、对于中国文化是多么感兴趣、多么着迷和崇敬。这有点像当年我们中国人看‘西洋镜’的感觉,《赤壁》就像是那个小小的观像孔,他们通过《赤壁》看到了中国文化博大精深的魅力。”通过歌剧舞台上“万箭齐发”的借箭场面,“百面旌旗画东风”的独特构思,炽烈通红的“火烧连营”,艨艟战船的分崩离析,加上“舌战群儒”70多句顶针续麻,一气呵成的唱段,都在带来令人震撼的视觉冲击外,也令国内外观众重新体会中国传统的智慧。借助这些新形式,能令传统文化勃发新的生机,令读者重新回到古典世界,令一度冷门的名著又再起阅读热潮。在这一方面,虽然这些年的名著翻拍有被批“雷人”之嫌,但客观上增强了名著的认知度,推动了传统文化精粹的发扬光大。 二,让优质文学作品走近普通人 文学是影视作品的母体,这在很多地方都得到了证明。奥斯卡奖的获奖影片,一大半都是改编自文学作品(包括虚构与非虚构)。比如2013年入围奥斯卡最佳影片的9部电影分别是《爱》、《南国野兽》、《乌云背后的幸福线》、《逃离德黑兰》、《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猎杀本·拉登》、《林肯》、《被解放的迪亚戈》和《悲惨世界》,其中除了《爱》、《猎杀本·拉登》和《被解放的迪亚戈》三部是原创剧本、《南国野兽》改编独幕剧《多汁且美味》外,其他都是根据小说改编的。前面已经介绍过《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及《悲惨世界》,不再赘述。《乌云背后的幸福线》原著小说作者是一名高中老师,由盛大文学华文天下图书有限公司引进出版,书名为《闪开,让我拥抱幸福》。短短一天时间,小说在百度搜索、豆瓣搜索迅速飙升。《逃离德黑兰》改编自一个真实的故事:6名美国外交人员被困伊朗,为了救出他们,一位精通伪装技巧的中情局特工策划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方案——用假装拍电影的方式前往营救。因为种种原因,直到1997年,CIA才公开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事件的主角撰写了整个营救过程的详细报告,并出成书《Argo》,也就是电影的原著小说。随着电影的大热,该书的中文版也在2月正式面世。 而《林肯》改编自普利策获奖得主、历史学家桃瑞丝·吉恩斯·古德温的历史作品《对手团队:政治天才林肯》。斯皮尔伯格想拍林肯其实已经很多年了,2000年,他就开始为电影收集资料。后来,他遇见了桃瑞丝,对方告诉他自己刚刚写完一部关于林肯的历史学作品。斯皮尔伯格没有等到这个作品出版就问桃瑞丝要了拷贝。看完后,他当即决定用这个作品来作为自己影片的改编来源。因为这部作品的篇幅浩瀚,为了把作品中的精髓和那种对人物的把握带入剧本,编剧托尼·库什纳为此付出了6年的时间。[2] 2012年的情况也大致如此,九部提名影片里,有6部根据小说改编。名导马丁·斯科塞斯的力作《雨果》,改编自布莱恩·瑟兹尼克所著的魔幻小说《造梦的雨果》,讲述法国电影先驱乔治·梅里爱的生平。《战马》改编自英国作家迈克·莫波格的儿童文学作品《战马》,中文简体版于2011年11月由南海出版公司翻译出版。《相助》改编自凯瑟琳·斯托基特的同名小说处女作,该书是2011年美国头号畅销书。《后人》改编自女作家凯哈特·赫明斯的处女同名作小说,讲述了一位富有的夏威夷地主带着两个女儿去寻找妻子情人的故事。《特别响,非常近》改编自乔治·萨弗兰·福尔的同名小说,该书出版于2005年,讲的是“9 11”遗孤的故事。《点球成金》则改编自著名体育类励志故事书作家迈克尔·刘易斯的《魔球:逆境中致胜的智慧》。[3] 之所以如此详细介绍这两年奥斯卡奖影片改编自文学作品的情况,是为了说明电影之受惠于文学母体良多。但电影对文学作品的推广,尤其是优质文学作品的推广功不可没。常听人哀叹,自从梅里爱发明了电影,人们对直接而的动态丰富影像趋之若鹜,扔开了手头的长篇小说;而电视继之而起后,人们把所有的纸质读物都扔在一边,个个成了沙发土豆。当然,影像有其可怕之处,尤其是消费社会影像泛滥,鲍德里亚、德波都深刻批判过影像之拟真性造成的破坏。德波在《景观社会》中说,“商品拜物教的原则是,社会以‘可见而不可见’之物的统治,在景观中得到绝对的贯彻,在景观中,真实的世界被优于这一世界的影像的精选品所取代,然而,同时,这些影像又成功地使自己被认为是卓越超群的现实之缩影。”[4] 人们迷恋于影像的制造与观看,而离真实(现实真实与内心真实)越来越远。但是,优秀的影视作品已经在反思视觉文化的无限制统治(比如美国电影《楚门的世界》[1998]、英国电视剧《黑镜》[2011-2013]),此外,影视作品以影像直接打动观众的特点,的确把一些优秀文学作品的内核,在短时间内烙进人们的头脑,促使人们反过来重新阅读文学、亲近文学。此次国情调研问卷里,有道问题是,“会在看某部电影后,重新去读原著吗?”回答可能会和基本会的高达72%。前文提到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一作的阅读热潮,就是最好的例子。 1.重新发现优质文学作品 有些优秀的文学作品,虽然饱含阅读价值,但就像深海里的珍珠不太为人知晓。它们没有名著的极高知名度,或因为面世迄今为止还不够长久,还没有经历时间的洗礼与鉴别。它们有些是文科类学生的研读书目,有些是文学研究者乐于挖掘的宝藏,但还不是大众非常熟悉的佳作。影视作品的改编在这方面的推介力度相当惊人。跟《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相似,2013年,3D版《了不起的盖茨比》一经推出,在观众沉醉于男主角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的超凡魅力时,出版社也适时重推这部作品,甚至掀起了评论几版译本孰优孰劣的热潮。据《文汇报》记者陈熙涵报道,上海译文版“菲茨杰拉德文集”的翻译兼编辑黄昱宁透露说,从2012年底开始,由于电影即将上映的消息不断传出,该书半年来的累计销量比往常拉升二三万册。其中,采用电影海报作为腰封的中英双语珍藏本《了不起的盖茨比》卖得最好。而南海出版社还在当当网搞起了“买书赢电影票”的活动,以招揽更多的订单。该社一位负责营销的工作人员说:“电影像为书的‘复活’做了一次超奢华的广告。”因为在电影上映之前,该版译本已跃居京东、亚马逊与当当等电商网站畅销书排行榜的前10位。 《了不起的盖茨比》由美国作家菲茨杰拉德创作出版于1925年,是一部以20世纪20年代的纽约市及长岛为背景的小说,描写了出身贫寒、依靠个人努力而成功的富豪盖茨比的爱情悲剧,也反映了时代纸醉金迷的物质景观,被视为美国文学“爵士时代”的象征。它在初出版时并不受欢迎——菲茨杰拉德在世时,总销量只有二万四千本。在大萧条以及二战时它被忽略,直至20世纪50年代再版时才受到广泛注目。其后的数十年它更成为高中、大学文学课的标准教材。经常有人把它称为20世纪最伟大的英文小说之一。它在中国一直不是大红大紫的热门书,但因为菲茨杰拉德去世的早(1940)年,在90年代即成为公版书,所以20世纪90年代末至21世纪初,共出版了数十个版本,包括陕西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解放军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版、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版、广州出版社2007年版、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8年版、清华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漓江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译林出版社2013年版等等。尤其是今年电影推出后,不但有译林出版社将原来上海译文出版社由巫宁坤、汤永宽、萧甘三人合译的版本,变成由巫宁坤一人独译的版本,以文气更为贯通、阅读更为流畅来吸引读者,南海出版公司更是推出了附赠英文原版别册及畅销书作家村上春树万字导言的电影特别版套装[5]。而且,在影片中,原著的一些段落直接以打字机上的流动文字形式出现在大屏幕上,尤其是小说著名的开篇和结尾,深深地印在了影片观众的心上,相信其中一定会有仍不满足的读者,会去找出原著,阅读更为完整、更为优美的文字,使得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成为畅销书宠儿,据该片导演巴兹·鲁曼透露,影片在欧美上映时,原著小说一周销售量就超过了菲茨杰拉德在世时的全部销量。而在中,电影上档后,该书冲上了京东、亚马逊与当当三大图书电商网站的畅销榜首位。同时,一些大中小型实体书店,也纷纷将《了不起的盖茨比》从文学名著一栏移至畅销书的显眼位置。 此外,据《文汇报》记者陈熙涵报道,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的边际效应还在持续发酵。由于村上春树、海明威、塞林格等名家都在自己的著作中屡次提到菲茨杰拉德,因而这些故事背后的轶事又在影片上映后催生出一股考据热。据悉,海明威为什么会在《流动的盛宴》中用一个章节专写菲茨杰拉德,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中的主人公为何频频提及这位爵士时代的代表者等,随之成为各读书网站的热议话题。“新电影就像入场券,满足了现代观众对爵士时代的想象,至于他是不是盖茨比、是不是小说,都没关系。”一位业内人士认为,很多新的读者正是通过这张“入场券”,重新回到了菲茨杰拉德的字里行间,以及他视野中的敏锐之处。[6] 悖论性的是,2013版的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其实口碑并不佳,票房平平,甚至事实上,该片上映前后,一众著名作家、书评家通过各种途径力荐原作,是因为影片远未能达到文学所折射的精神气质和厚度。看来,有些时候,一些拍摄并不太如人意的影视作品不但没有损毁原著的魅力,反而会反过来助原著一臂之力,令人渴望探索文学的世界,这恐怕也是影视对优质文学畅销书籍的一份特殊贡献。 2.打通严肃小说与通俗小说的界限 长久以来,在严肃文学与通俗文学之间一直存在着无形的壁垒,但是畅销书与模式化与大规模批量生产的通俗作品不同,它永远以社会时尚和大众心理的走向为自己的生存原则,这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作品的文学艺术价值与商业价值之间的界限。《美国金榜畅销书通览》列举了1942年至1992年50年间“美国《纽约时报》畅销书榜”的所有虚构类及非虚构类作品,其中虽不乏西德尼·谢尔顿、斯蒂芬·金的以商业化原则为销量的书籍,也有毛姆《刀锋》、帕斯杰尔纳克《日瓦戈医生》、诺曼·梅勒《裸者与死者》、索尔·贝娄《赫索格》这样优秀作家创作的优秀作品,表明文学艺术价值和思想价值也是畅销书榜进行评判的一个角度。[7]而电影,作为一种大众传播介质,它对改编优质小说的热情,进一步打通了严肃小说与通俗小说的界限,它们有的将严肃小说,以大众容易接受的叙事形式重新展现;有的将通俗小说里富有价值的部分通过影像叙事加深其力量,使得严肃小说和通俗小说里,有更多的佳作成为畅销书籍,为更多的人所阅读。 伊恩·麦克尤恩是当前英国文坛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创作,迄今为止已有两部短篇小说集,13部长篇小说,5个剧本。虽然他的创作力非常旺盛(1948年出生的他目前不到70岁),但作为一名严肃文学作家,他并不太为圈外人所知晓。2008年,由他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赎罪》荣获第65届金球奖最佳影片,并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最佳改编剧本等七项提名。虽然最后该片在奥斯卡奖上没有实际斩获,却大大提升了原著和作者的知名度,据《外滩画报》记者王小白报道[8],2007年堪称“麦克尤恩年”,电影《赎罪》大热,引发他该年创作出版的小说《在切瑟尔海滩上》大卖,而《赎罪》这部5年前的小说,荣登英国《卫报》图书排行榜冠军。在2007年布克奖的入围名单中,他一本书的销量零头,就超过了其他所有入围作品的销量总和。 在中国国内,2008年随奥斯卡之风出版《赎罪》后,陆续又出了他的《阿姆斯特丹》、《时间中的孩子》和《水泥花园》《在切瑟尔海滩上》、《只爱陌生人》、《黑犬》、《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星期六》等几乎所有作品。在当代外国严肃文学作家中,对他的推介力度不可谓不小,而这一切,又不能不说是电影改编带来的效应,因为在影片推出之前,国内没有出版过他的任何作品。据《东方早报》报道,《赎罪》将推出歌剧版,相信一定会为阅读麦克尤恩再掀热潮。 与之类似的还有加拿大作家迈克尔·翁达杰、美国作家科马克·麦卡锡等等。前者是一位以诗闻名的作家,但使他跻身国际知名作家行列的,还是那部获得布克奖的富有如梦如幻般魅力的小说《英国病人》。根据该小说改编的电影获得1997年第69届奥斯卡最佳导演与最佳影片两项大奖,2012年重版的全新译本在中国的图书网站上好评率达到99.4%。后者科马克·麦卡锡是美国小说家和剧作家。代表作有《血色子午线》、《边境三部曲》、《老无所依》、《路》等。《血色子午线》在《纽约时报》评选的“过去25年美国最佳小说”中名列第三。《边境三部曲》引起图书界的轰动,荣膺美国国家图书奖和国家书评奖。但是他的作品销路却不怎样。[9]他的不少作品都被改编为电影,比如《天下骏马》改编成《脱缰野马》、《路》改编成《末日危途》,而由《老无所依》改编的同名电影则力夺2008年奥斯卡最佳影片等四项重量级奖项。这些都奠定了麦卡锡的大师地位,他因此获誉“当代最伟大的美国作家之一”以及海明威与福克纳唯一的继承者。而且,他也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的大热门人选。由于电影的推动,该作家在中国的译本也相当的全,最早的是2002年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边境三部曲》中的两部《穿越》和《平原上的城市》;之后便一直没有作品推出,应该跟作品影响不大、销量不高有关。2009年,《老无所依》获奥斯卡后,这两年又推出其他作品,其中在豆瓣网上,《老无所依》的讨论最多,跟它被改编成电影大有干系。 与上述严肃小说及严肃小说作家获得大众青睐相对,一些曾经不入研究者等“专业”人士法眼的通俗作家或通俗小说,也借由影视的重述、改写与挖掘,登上畅销书宝座,被广大观众乃至读者发现了它们的艺术魅力与艺术价值。比如经由著名导演陈凯歌改编成电影的《霸王别姬》,原著小说作者李碧华善写鬼魅、辛辣、凄艳悲凉的故事,创作量惊人(文学作品达109部,改编成电影的有13部,最出名的除《霸王别姬》外,还有《青蛇》、《胭脂扣》等),与亦舒一起被认为是香港通俗小说女作家。《霸王别姬》改编成电影后,原著借“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通俗情爱故事而彰显的风雨人生,被电影的历史厚度再度放大,作者于段小楼、程蝶衣、菊仙三人身上寄托的历史的、社会的、美学的、哲学的意蕴,通过导演智慧的调度、演员精彩的表演展现出来,难怪有读者评论道:“相比于陈凯歌的电影,小说看来更像一出悲剧。”又有人在李碧华身上看到了张爱玲的影子,“张爱玲窗外湿漉漉的晕黄月亮告别日光,一身落寞地消隐在美利坚的土地上,华丽而苍凉的人生况味却伴随着澎湃的经济发展在香港继续绵延。接力的女子叫李碧华。”[10] 又比如美国著名恐怖小说作家斯蒂芬·金,他的作品既非常畅销,又是电影改编的宠儿。他迄今为止被改编成影视作品的有70余部,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闪灵》、《肖申克的救赎》。1980年由天才导演库布里克拍摄的《闪灵》最大程度地发挥了原著的魅力:即,意义的空白与不确定性。从来都是没逻辑才最恐怖,而《闪灵》恰恰在一个成逻辑的体系上加上许多没逻辑的细节,它们与主体的关系若即若离,背后的意味则令人不寒而栗,从而成就一个意蕴丰富且耐人寻味的文本——于是几十年来的人们总结出了种种解读:山庄是男权社会的缩影、预示着美国梦的破裂,主人公杀人事件其实是在影射白人对印第安人的惨绝人寰的大屠杀……编剧把握住了作家在描述梦碎、种族屠杀、男权倒塌几大事件之间的共性:无意义的骄傲,使得影片成为电影史上的名片,原作小说的丰富内涵也因此被揭露了出来:它不仅仅在讲述一个主人公由慈父演变为狂魔的通俗悲剧,而是理想主义破碎后,人囿于自我找不到出路的悲哀。 总之,电影对于原著小说的改编,凸显了小说中的艺术价值,扩大了受众面,使得以往藏在文学殿堂里的严肃作品和流于坊间的通俗小说,都找到了接近读者的方式:它们一个因自身的艺术价值,通过电影这个大众媒介,找到了更多的读者;一个则通过电影这个大众媒介,令更多读者意识到某些通俗小说内含的艺术价值。两者之间壁垒的突破,有益于真正优秀的文学作品能尽可能多地被人阅读,成为他们的精神食粮。 三,让畅销书的内核力爆发 这些年是中外畅销书电影改编相当红火的年份。无论是海外的《魔戒》三部曲、《哈利·波特》系列、《暮色之城》系列、《达芬奇密码》,还是国内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失恋33天》、《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杜拉拉升职记》等等,都是畅销书带动观影热潮、电影上映又再度拉动图书销售的典型互动佳例。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畅销书都能改编成电影,或改编成电影后,也不是都能取得预料的佳绩;反过来,由畅销书改编的电影也不是部部都令原著更加生色。影视界在挑选畅销书进行改编时,客观中展现了这样一个标准或取向:寻找畅销书里有价值的内核。这反过来也给我们的文学创作、尤其是面对大众的畅销书创作提出了问题:我们该创作什么样的作品,才能真正博得读者的喜欢?什么样的作品,才是今天的畅销书,明天的常销书,未来的经典? 1.寻找粉丝群的基本诉求 其实,在郭敬明的电影《小时代》上映之前,无论是他创作的书籍(包括杂志)的销量,还是他的人气,都有持续走跌的趋势。因此,在筹备电影上映之时,郭敬明对自己跨入新领域是否还能维持或吸引新的读者群,并没有抱很大信心。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套08年开始出的同名系列小说印了三万册。但没想到,随着电影即将上映消息的发布,预售就超过10万册,出版社赶紧加班加印,最后在电影放映期间及之后的余波里,共销售30万册,书店门口也重新出现了读者排队购书的情形。 我们不能将这种现象简单地称之为脑残粉的追星活动。在那么多年轻的畅销书作家以及如今读者非常喜欢的热门网络作家中,郭敬明能始终拔得头筹并非偶然。在调研小组进行的调查问卷中,中学生最喜爱的畅销书籍一题,郭敬明的《小时代》被提到43人次,是排名第二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18人次)两倍还多。最喜欢的中国畅销书作家,郭敬明也以44人次排名首位。而且,在网上一篇关于《小时代》观众群分析的文章《用数据“小时代”观众群体》中,作者统计了小时代的观众平均年龄是20.3岁。可以说,观众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已经进入大学(18岁以上)、经历过了中学懵懂的青春期的人群。郭敬明和他的《小时代》(这并不是他最好的作品)是与他们的青春记忆联系在一起的,郭敬明书写青春的细腻、他对当下物质生活的欲望的描写、对内心生活的刻画等等。有读者说:“喜欢郭敬明,是因为他的内在的气质:内敛的活泼中透出的淡淡忧伤。”这不仅是郭敬明本人给读者留下的印象,也是他作品传递出来的信息。他的那份“淡淡的忧伤”牢牢地抓住了尚未踏入社会、还没有能力关心社会大问题、却在自己内心的惶惑中感到将不得不即将进入成人世界的少男少女的心。因此,虽然有人说《小时代》是一部脑残粉电影,但通过对其观影人群的关键词分析,我们发现“脑残粉”一词居然也是最醒目的存在。而当我们具体去看上下文时,也会看到,提到“脑残粉”的微博原文大多都是说“我不是四爷的脑残粉,但我很喜欢《小时代》”,“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就是《小时代》的脑残粉”这样的文字……“脑残粉”其实成为了他们自嘲式的标签。[11] “脑残”是因为郭敬明青春小说的内核,呼应了粉丝群的基本诉求:他们正在长大,他们拒绝长大;他们想要表达,他们不知如何表达。但依靠郭敬明和他的作品,他们的诉求被体现,他们也因此找到了同气相投的伙伴(郭敬明的书是同学间传阅的对象,或赠送的礼物),他们因此用“脑残”这种忠实,来表达自己的认可与感激。当然,这样一群人会最终成熟起来,走进成人世界,把郭敬明和他的作品留在脑后,以2003年出版的《梦里花落知多少》为起走红的起点,当时的16岁左右的读者如今都26岁左右,但并不是《小时代》的主要观众。反之,新一轮进入16岁的人,通过电影的热门被吸引到他的世界里来。郭敬明和韩寒都深陷“抄袭门”“代笔门”,但无论是社会舆论的反映,还是这次调研发现,学生们并不太在意这点,他们的诉求只有一个:书好看就行。书的内容质量永远是畅销的奠基石,作者的知名度、经营度、争议度会增加对他作品的关注,但并不会持续稳定地增加他的读者、保留他的粉丝,最终还是作品内容的某些方面,呼应了粉丝的基本诉求。 而《哈利·波特》的走红,跟作者J.K.罗琳并没有太大关系;大部分《指环王》的粉丝,也未必是作者、英国牛津大学教授兼语言学家托尔金的“脑残”。喜欢这两部作品的年轻读者(观众),是因为他们喜欢这两部作品的内核:它们的核心人物不是出身高贵的国王,不是神秘莫测的精灵王子,不是法力无边的巫师,不是各个身怀绝技的魔法老师,而是两个普普通通、甚至某种意义上说还未成年的男孩子。魔戒未现身之前,佛罗多和我们所有普通人一样,幸福平静地生活在田园一样的家乡里。而哈利·波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自己属于93/4站台上列车驶向的去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之前,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生活在叔叔家的阁楼上。魔戒三部曲是销毁魔戒的过程,也是佛罗多成长成熟的过程;七部《哈利·波特》是哈利波特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学习六年,并最终战胜伏地魔的过程,也是他终于长大成人、收获爱情的过程。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指环王》不是史诗,《哈利·波特》不是魔法小说,它们都是关注普通人的小说。以往的史诗主角是奥德修斯、阿喀琉斯那样的英雄,这样的人物在《指环王》里的对应角色应是曾经的(也将要再次是的)国王阿拉贡,但阿拉贡不是主角,霍比特小矮人佛罗多才是。正如美国学者托马斯·福斯特所说,“这部小说[我们也可以理解为这部电影]不是关于英雄的,是关于我们的。……除了那毛茸茸的脚之外,佛罗多就是我们。他是个小人物,正好赶上了一场至高权力的斗争。他没有英雄气概,更喜欢自家的壁炉,而不是充满危险的广大世界。在这场战争中,他甚至不是自愿效力……那个戒指恰好被传递到他手上,需要他去处理……[虽然]他反复说这个任务不是他能力所能及,但他坚持了下来。” 在这里,我们看到两部小说叙事弘扬的都是普通人的坚定、坚强和坚持。而且,两位主人公并不是一直保持这样的品质,他们跟我们所有人一样,也有过软弱,有过犹疑,有过放弃的念头,怀疑过自己的朋友,排斥过自己的伙伴,甚至也和那些迷恋魔戒/魔法石的权力的人一样,有过被那份“欲望”诱惑的时刻。但是,他们坚持完成了任务和学业,依靠的就是朋友的忠贞、支持和情义。这正是普通年青人在青春成长阶段的另一个基本诉求:我们正在长大,我们需要伙伴;我们虽不成熟,我们终能有所成就。两部系列电影也都放大了小说的这些核心主题,佛罗多与童年好友山姆及护戒之队、波特与罗恩、赫敏的友谊,两位主人公最终依靠自己的坚持及朋友的支持完成了任务(销毁魔戒、杀死伏地魔)的成就感,都是粉丝追随影片的一大理由,也吸引更多观众转变为原著的读者。 文章开篇提到与《小时代》同期上映的《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虽然也有一定粉丝基础,但并没有掀起电影与阅读的热潮,现在看来,就是没有找到粉丝的核心诉求。而这里提到的几部畅销书都呼应了粉丝的诉求,触发了青年人的共鸣,因此《小时代》每本都超过百万册、《指环王》1.2亿、《哈利·波特》所有版本总销售量逾5亿(截至2008),某种程度上,都是核心诉求及价值观赢得共识的例证。 2.寻找人心的共通点 浪漫/恐怖/言情类作家劳蕾尔·汉密尔顿曾说:“我现在还是相信,作家不能坐在书房里,然后说:‘好,让我写一本一定能上纽约畅销书排行榜的书。’如果抱这种心态写作,写出来的东西就像冰冷的硬塑料一样。你要写的,是你自己想看的东西,是感动你的东西。每个人自有独特的视角、心声,只要你细心观察,找出你的视角和心声,这就是你该写的。”作家斯宾塞·约翰逊博士说:“一本书要成功,必须具备三个要素:书要好。书要好。书要好。……我记得出版商有一次曾经告诉我,下本新书一定大卖特卖。我反问他们怎么书还没上市就知道一定会大卖,他们回答说全公司上下都看过书稿了,人人众口一词该书会大卖,许多人的亲朋好友都等不及了,都想先睹为快,后来还加印了书稿拿回去给他们的亲朋好友。……如果你写了一本好书,好到读者等不及了,一直想告诉自己的亲朋好友这书多好看,那么这本书就会成功。即使这本书不能称之为伟大文学巨著,但只要内容能碰触到读者心底的感觉,让读者愿意买这本书馈赠亲友,或拿起电话告诉朋友们这本书多好看,那作者就成功了。”兰登书屋的编辑李·布德罗克斯则说:“……我先把说明大纲看完,读读第一页,然后就看作者借着文字打动人心的功力高不高了。作者的文字如果能吸引我一直读下去,就成功了。”而有编辑在回答为什么拒绝一些作品时说,“无法引起我的激情。……我们试读文学类作品的时候,要找的就是其中有没有吸引人的魔力。”法劳斯特劳斯和吉罗出版社发行人乔纳森·加拉西说:“‘口耳相传、争相传告’才是一部作品成功的关键。”[12] 从作者、编辑、发行人这一出版的制作、销售链上来看,虽然刚才各位的表述不尽相同,也有些模糊的词汇,比如“心声”、“激情”、“魔力”等等,但实际上,本文作者相信,书籍能被最广泛的读者接受,一定是它拥有一种“共情”(empathy)的能力。这个词可能用的不太妥当,它是一个心理学概念,指的是一种能深入他人主观世界、了解其感受的能力。心理学家米尔顿·梅洛夫认为,共情就是“关怀一个人,必须能够了解他及他的世界,就好像我就是他,我必须能够好像用他的眼看他的世界及他自己一样,而不能把他看成物品一样从外面去审核、观察,必须能与他同在他的世界里,并进入他的世界,从内部去体认他的生活方式,及他的目标与方向”[13]。它本来是指咨询师的一种技巧,但本文作者认为,好的作家一定拥有这样的天赋,而好的文学作品,也一定能达到深入他人内心世界的能力。 影视作品因为影象的直接性,能将文学作品里的“共情因素”最大程度地发挥出来,观众在影院里也感觉到带入感最强,深深打动观众的影视,必然会推动原著的知名度,也促使书籍出版业去寻找拥有此类特质的作品。所谓“等不及要把好书介绍给亲朋好友”,“口耳相传、争相传告是唯一竞争力”,就是鉴于作品有共情的能力,它能“碰触到读者的心底”,“人同此心 心同此理”,被广大读者追捧。比如获2003年奥斯卡奖最佳男主角、女配角的电影《冷山》,就是改编自查尔斯·弗雷泽的同名小说。剧作家柯克·埃利斯认为,制片人并不相信阅读大众会自动变成电影观众[14],要有这转换的(或反过来的转换),肯定是小说里包含了能打动人心的要素,在这部小说里,就是“对爱情的坚守”。就是因为对这一点的信心,或者说,对小说拥有“人心共通点”的信心,米拉梅电影公司斥资数百万美元邀请当红影星妮可·基德曼、裘德·洛等来出演小说里的角色。而原作作者查尔斯·弗雷泽只写了这一本小说,就成为美国十大畅销书之一,荣获美国国家图书奖、美国书商协会年度图书大奖。这是一部描写美国南北战争的小说,另一部描写文革时期纯真爱情的中国小说《山楂树之恋》,经导演张义谋改编后,也取得1.6亿票房,在文艺片当中创造了国产片的最高记录。这都不是描写当今时代的作品,但仍然受到当下观众/读者的热爱,说明它们都找到了人心的共通点,发挥了最大的共情力量。 结语 每一代都有人在担忧,阅读书本的时代已然过去,书籍正在消亡。但是,与其担忧,不如思考如何跟随时代的步伐,借助日新月异的媒介技术,重新展现文学世界的美好。从此文可以看出,在影视与文学作品的互动中,影视对重造或推广文学书籍尤其是优质畅销书的积极作用还是非常明显的。作为文学研究者,我们应重视并研究这一现象,在推广优质文学这方面尽到自己的力量。 [1] 详见http://www.chinawriter.com.cn/bk/2013-09-23/72436.html。 [2] 此段介绍参见http://www.njdfwb.com/a/xinwenzixun/fukan/aifanshu/2013/0225/19637.html。 [3] 此段介绍参见http://news.xinhuanet.com/book/2012-02/25/c_122753296.htm。 [4] 居伊·德波《景观社会》,王昭凤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13页。 [5] 在出版界,一部小说改编成电影后,出版社通常会在电影上市的时候重新推出新封面或其他的新版本,把影星照片或电影海报融入新封面,配合电影一起造势,这种做法称为电影搭卖版。 [6] 关于《文汇报》记者陈熙涵的这篇报道“影片票房表现平平,原著销量得以猛增”,详见http://finance.china.com.cn/roll/20130912/1807265.shtml。 [7] 参见《美国金榜畅销书通览》,施忠连等编著,文汇出版社,1998年。 [8] 详见http://www.trends.com.cn/people/movie/2008-04/83033.shtml。 [9] 著名出版社HarperCollins总编Daniel Halpern就曾说,“麦卡锡作品本来卖得很差,但到底是什么因素让他红起来的?”(《打造畅销书》,布莱恩·希尔著,陈希林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55页)答案也许跟电影有关。 [10] 读者评论相见豆瓣,http://book.douban.com/review/1194563/。 [11] http://www.199it.com/archives/137653.html。 [12] 这段文字的引文均出自《打造畅销书》,第36-96页。 [13] http://baike.baidu.com/link?url=2bLST13P8seg8CevNLFG6-5_IYgQabOS72cmO1foODpPl7R7thZAPeMd0T28Bh7N [14] 《打造畅销书》,第179-180页。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