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布洛赫 《未知量》并不是一本很容易读得下去的作品,这或许可以反过来印证,半个多世纪以来,布洛赫的小说缘何一直不见中文译本,即便他在欧洲文学界早已声名鹊起,并受汉娜·阿伦特、托马斯·曼、米兰·昆德拉等思想界和文学界大腕的倚重和推介。 《未知量》情节简单,风格简淡,情感节制。主人公理夏德·希克是一位青年数学家,小说分别在他与家庭成员、与同事之间展开关系。家庭成员中,有过世的父亲、母亲、妹妹苏珊和弟弟奥托,而同事中除了两位教授和博士,还有他的两位年轻女助手,其中的伊尔莎后来成为了他的女朋友。按既往的小说阅读方式来解读,《未知量》大概只有一个细节可供叙说。父亲过世之后,原本幽灵一样的存在也已缺席。母亲却回到了过去,她一直强调不对生活抱有幻想,但幻想一直存在,并在丈夫过世之后继续萌芽。当最小的儿子奥托带来自己的伙伴卡尔之后,一种变态的私情背光生长起来。在几个孩子当中,理夏德耽于纯粹的理性认知、苏珊沉迷于自己的宗教世界,只有奥托这个充满艺术气质的孩子,敏感地觉察了异样,在得不到任何援助的情况下一步步地绝望,并选择了死亡。死亡,是作者为理夏德安放的一颗炸弹,它把理夏德炸回到现实世界之中,包括对于爱情的收获。正如布洛赫自己所描述的那样:“(这部小说)应该描绘那样一种灵魂状态,纯粹科学的、数学的思维在其中通过它的极端理性必然转向它非理性的、神秘的对立面,它近似于康德通过‘头顶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法则’所表达的那种状态,乍看起来似乎显得荒谬,但它就是我们时代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 小说完成于1933年。这个时间可以提示两重意义。其一,布洛赫遭受纳粹迫害,于1938年流亡美国,小说是流亡前的作品,创作于布洛赫所出生和成长的维也纳。当时的维也纳,艺术家们所关注的大都是个体在逐渐崩溃的社会中所遇到的问题,布洛赫在《未知量》中的探索与时代有着某些暗合。这大概可以解释,在小说里,理夏德在政治上的生命体验还是间接的,明显迥异于他后期的作品。其二,1929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小说中若干人物的命运也与大时代息息相关,有了某些象征意义。理夏德的科学性无情地嘲讽了苏珊的宗教性,同时也战胜了奥托的艺术性,在这些较量和裂变中,它也慢慢地从理性认知的坚硬躯壳中逃逸出来,与非理性获得和解。在和解的过程中,奥托的死亡当然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值得一提的还有理夏德的爱情经历。他与伊尔莎的恋爱谈得稀松无趣,而他与另一个助手玛格努斯小姐的一场邂逅却往前推了他一把。在非理性的世界里,玛格努斯小姐充满女人味的存在,对于理夏德的蜕变无疑有着一种神秘的启蒙。 布洛赫在赋予《未知量》以哲学探索的同时,也把一种特别的叙述视角带入小说之中。埃内斯汀·施兰特在《赫尔曼·布洛赫传》中把布洛赫《梦游人》中的叙述视角命名为“理想叙述者”,并认为它是布洛赫对20世纪小说理论的贡献。这种叙述技巧在《未知量》中同样存在:它们能让人注意到小说是一种有意的、“科学的”构造,不仅表达叙述内容,还知道风格、技术以及视角的局限。这种陌生的叙述经验,使文字充满了内在张力,一直处于引而不发的状态之中。对于读者来说,这种张力对小说的情节性起到了重要的代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