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才,博纳富瓦 二战,对法国历史来说,是一道分界线,对法国诗歌史来说,也是。如果要我举出二战后法国诗人中最重要的一位,我会推荐博纳富瓦。 他的作品,揭示了写作的幸福和荣耀;他的诗歌,是对生死、对神秘、对爱恨、对存在、对整个世界的见证和质询,也是对写作本身的思考。节奏、音乐、修辞、绘画、建筑等等,都被博纳富瓦热烈而持久的沉思所涵盖。 他的智性是活泼泼的,一点都不抽象。他把诗性的直觉和科学的研究结合到一起,去探测处于语言的核心的神秘。一句话,他渴望让诗歌迸发出:美。 伊夫•博纳富瓦(Yves Bonnefoy),1923年6月24日生于图尔,父母亲家族的根都扎在乡下。20岁时,他来到巴黎,本想继续学习数学和哲学,最终却被诗歌吸引。青年时代,他亲近过超现实主义诗人,尤其艾吕雅,还结交了一批画家朋友。那个时期,他宣称:“一切教条都是谋杀。”他推开古老的形而上学,思索着如何在敏感的世界中去命名“诗歌的行动和地点”。1947年,他脱离超现实主义。他曾同我谈到超现实主义运动的领袖人物布勒东的“坏脾气”,同谁都合不来。 1953年问世的第一部诗集《杜弗的动与静》(Dumouvement et de l'immobilité de Douve), 曾是一个轰动性的事件。《杜弗的动与静》分五部分,它的结构类似于一部戏剧。在诗中,他寻找“真正的地点”和直面死亡的“精神的生命”。超现实主义的笔法贯穿在诗行的始终,有些意象和句子,完全是凭空捏造,但也不乏神来之笔。 从1981开始,他继承大诗人瓦雷里当年的教席,担任法兰西学院的诗歌教授,直到70岁退休。博纳富瓦著作等身,除了诗歌,还写得一手好随笔。他评论的笔触,经常指向绘画。《赵无极画集》的长篇序论,也出自他的妙手。他对法语的修辞,精熟妙用到了直接就能创造出诗意的境地。读他的文章,总让我回味起他那明晰的、带着节奏的、行云流水般的说话口吻。 晚年时,诗人的声音越发宁静开阔,仿佛尖锐的锥子已经用熟,如今他心仪的是静水流深。在“两个世界之间”,他创造了一种富于辩证智慧的时空。在那里,对立转化为辩证,虚无却催生形式,死亡从来不是什么终结。他深刻体悟到的是:诗歌和希望,需要彼此融合,并且重新生成。他对一首真正的诗的要求:“语言必须超越于语言之上”。他认为,“今天真正的诗人”的任务是“努力去建造一种新的希望。” 而这种新的希望,我认为就是博纳富瓦毕生探测的一个字:光。当然,它是诗性之光,也是人性之光,智慧之光,无限之光,救赎之光。 长诗《那零散的,那不可分的》(L’épars, l'indivisible),译自《杜弗的动与静》,是这部诗集的压轴之作。节奏,节奏,节奏!我们在这首长诗中最应该体会的,就是它的节奏力量。 今年7月1日,博纳富瓦,这位大师,仙逝了!他是高寿的,享年93岁。我以为他是不死的,哦不,肉身的蜡烛,毕竟是供燃烧的物质形体。但我仍然相信他是不死的。他留下的诗篇,继续闪耀光芒。 亲爱的伊夫,劳作了七十余年,诗神缪斯准许你在永生中长眠了!愿你安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