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和超越 ——谈《中国现代文学精神》的当下意义
唐代诗人贾岛的“十年磨一剑”常常被用来形容人们对某件事物的倾心和用力，以及所费时日的长久，而用以说明王铁仙的新著《中国现代文学精神》的问世犹有不足。据铁仙老师的自述，他很早就计划写一组论文，自1993年开始动笔，到2008年初，方觉得要说的话“暂时好象说完了”——期间过去了十年又五载。
那么，这本《中国现代文学精神》要打磨的是怎样一柄思想和学术之“剑”呢？
钱谷融的序言说:“这本集子把‘文学精神’作为主题，我认为是很有意义的。五四以来的中国现代文学，曲折多变，流派纷呈……其中，最能吸引读者的，是许多作品里蕴涵着一定的文学目标和社会理想。”具体到铁仙老师对文学精神的读解，我们看到，中国文学中的个性主义、现代转型、左翼文论的当代反思、鲁迅与瞿秋白的相通相契……构成了本书的论述重点，或者说“中国现代文学精神”的“关键词”。
全书收入了与此相关的十六篇论文，分为四辑，在看似平淡的“辑一”“辑二”……中，其实有着深切的内在逻辑和学理探讨。比如，“个性主义的潮流”一辑，作者梳理探讨了晚明到五四以前中国文学中的三次个性主义潮流，继而重点分析和比较了鲁迅、周作人在倡导个性主义上的异同及与现代中国的关系，并涉及了“非理性自我”在上世纪80年代新时期文学中的表现，从而指出，个性主义是人道主义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如果人道主义中没有个性主义的内容，所谓的人道主义就有可能“变质”，或者成为统治阶级“仁政”的一部分，或者与宗教教义难以区分。可见，作者是把个性主义作为现代文学精神的核心与基石之一的。正是这样的判断或作为“前提”之一的认识，使作者坚持中国文学的现代转型是发生于五四时期的1918年。这在各种新说迭出的当下，听来似乎有些“陈旧”，而我这里力图要指出并认为难能可贵和意义深刻的，正是本书对“旧说”的敢于坚持和从容“新证”，即作者在新的历史条件和视野下对“旧说”所赋予的充分扎实的论证和言说。
如作者所言，“这种‘现代文学’起点的看法，与中国革命史分期中的‘现代’相重合，使人觉得有忽视文学的独立品格之嫌，又好像是‘旧说’，于是为很多论者所回避。事实上，这种重合是有深刻、复杂的原因的。”作者为此将问题置于了三百年来的中国文学和历史、文艺复兴以来现代世界的文学和历史的广阔背景下，在对个性主义深入剖析的基础上，进一步引入了以人为本的文学理想、文学目标、创作原则和文学本体的美学特性等等多个向度，进行了慎密细致又富有历史感的分析，从而令人信服地“确定”了转型的“关节点”，“重申”了中国现代文学与五四的关系，或者说再思了何为“文学的现代性”。作者指出，“以五四为起点的现代性文学的意义，首先在于它显示出中国文学从整体上成为了‘人的文学’，成为了现代意义上的‘人学’；而由于成为了‘人学’，也使它在整体上比古代传统文学更充分地实现了文学的审美本质。”虽然这个论点的后半部分或许尚有讨论的余地，但作者坚持历史分析与美学分析的同一，对“重合”的尊重、正视和悉心的体会、辨析，则使他很好地回答了文学的“本质”问题。作者认为，中国文学的现代转型，启示我们产生了一个强烈的理论认识，即:文学具有“人学”和审美的双重本质。而“文学的‘人学’本质实现的程度，也就是文学的审美本质实现的程度”，“‘人学’既是文学的第一位的更普遍易见的层面，又是第二层的即更深的本质。”因此，所谓的双重本质，实际上又是高度统一的。这也是本书论说左翼文论等文学思潮历史地位、成败得失的基本标杆。《中国现代文学精神》的视野开阔，涉及的文学问题历史跨度大，讨论深，但自始至终，都围绕着文学与“人学”关系的“中轴”展开，就此而言，可以说本书也是对钱谷融先生所提出的“文学是‘人学’”的经典命题的承继和“新证”，或者说对这柄“文学宝剑”的再次“淬火”。
近十多年来，中国的思想文化界、也包括海外的中国学研究，关于现代中国的历史、革命和文学，都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对鲁迅的评价也是其中之一。《中国现代文学精神》并未置身事外，这不仅表现在它“我们还要鲁迅”的呼唤中，也不仅在于它把本书的最后一辑专门献给了中国现代文学和思想史上的两位伟人鲁迅与瞿秋白，而其他各辑中其实已不少这样的篇章；更表现在它对二元论的超越上。它反对那种“因为这是过去肯定或否定的，现在就要反其道而行之”的思维方式，认为这同样是一种狭隘的二元对立。这给予了它富有力量地坚守某些“旧说”的可能，同时也在事实上引发了它更多的富有功力和辩证意义的论述与发现。作者为本书的写作付出了无数的长夜面壁，却绝非“向壁虚构”。它的许多论述其实都是与相关思潮、论点的对话。它以对一些“旧说”和价值理念的有力“新证”和坚守，以及对二元论的自觉超越而介入了世纪之交学界有关中国现代历史和文学的大论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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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文汇读书周报》2009-03-13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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