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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著名学者刘熙载（号融斋，1813—1881）著作虽不算很多，但成集者也有九部，这就是《古桐书屋六种》（《持志塾言》二卷、《艺概》六卷、《昨非集》四卷、《四音定切》四卷、《说文双声》二卷、《说文叠韵》四卷）和《古桐书屋续刻三种》（《古桐书屋札记》、《游艺约言》、《制义书存》，均不分卷），其中产生了重大影响的是《艺概》，重刊本甚多，近年来又出过多种标点本、校注本（如王国安标点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王气中笺注本，贵州人民出版社1986年；徐中玉、萧荣华校点本，巴蜀书社1990年；袁津琥校注本，中华书局2009年）。研究这些著作的书层出不穷，可惜其中不免有些重复的劳动，而关于刘熙载本人却研究得很不充分。在许多读书人的心目中，刘氏其人是很讲操守而思想守旧、不通时务的老先生，《艺概》一书乃古典文论的终结。 可是，如果刘熙载真的思想守旧、不通时务，他又怎么能写得出精彩纷呈、大有新意的《艺概》以及《游艺约言》等书来？即使要终结一个旧的传统、旧的时代，也远不是一个完全不向前看的冬烘学究所能为的。在思想文化、文学艺术的领域内，没有创造力，大抵只能一事无成；非有若干新思考，即不足以总结旧格局。笔者蓄此旧疑多年，而未能得一究竟，因为专攻之术业不在于此，没有能力来探究其人其书，只是注意从中吸收与自己的工作范围有关的思想营养，同时耐心坐等学术界推出新的成果。这样的新成果终于等到一部，这就是新近出版的《刘熙载及其文艺美学思想》。 包括《艺概》在内，刘熙载的一批著作是他在一生之后期，即在上海办教育期间完成并陆续付梓的。这时他完全脱离了官场的纷扰，终于有时间和心绪来从事自己的事业。 从同治六年（1867）至光绪六年（1880），刘熙载任上海龙门书院山长，最后病倒在这个岗位上，因思念故乡江苏兴化，友人从江南制造局弄了一条小火轮拖着木船把他送回去，第二年（1881）春天在故乡弃世。《古桐书屋续刻三种》是他的儿子和学生们为纪念逝者而印行的，做得比较匆忙，集外尚有若干遗文，没有来得及搜集整理进来，而其中颇有相当重要的材料。 刘熙载晚年主讲上海龙门书院的14年，是他一生中最为重要的阶段，也是研究刘熙载及其文艺美学思想不可忽视的阶段。上海龙门书院在刘熙载的主持下办得非常成功，培养了许多讲究经世致用的人才，在当时有很好的口碑，名声远播，至于海外。就读于龙门的青年人后来有不少崭露了头角，在政治、科技、教育、金融、实业、外交等领域服务，颇多建树，与过去的八股文人、书斋学者完全不同。在中国社会转型、人才转型的过程中，龙门书院是起过不小作用的。由此也可以推知作为院长的刘熙载决不是什么冬烘守旧的人物。 刘熙载去世两年后，日本学者冈千仞（1833—1914）到中国来参观访学，抵达上海后曾专程来到龙门书院，并于光绪十年（1884）五月二十四日的日记中写道：“抵龙门书院，葛（子源，字士浚）、姚（子让，字文枏）二氏出迎。书院本李氏家园，应敏斋为道台时买为书院，以待四方士子。有泉石之胜，竹树潇洒，亭台雅洁，略似我邦禅刹。堂壁录《朱子白鹿洞揭辞》。其设科，一以经史、宋学为主。延一间室，供点心，赠刘（熙载）著书六种。敏斋创书院，聘致融斋，督学政，弟徒慕德，祠于学。”（《观光纪游·观光续纪·观光游草》，中华书局2009年）冈千仞又曾与孙照、姚子让、葛子源、范本礼、张焕纶等龙门书院出身的士人进行了两次笔谈，并在日本报纸上发表，其中内容涉及龙门书院的教学情况。参与笔谈的中方人士都深通时务，例如张焕纶（字经甫）创办了正蒙书院（后改名梅溪学堂），后又担任南洋公学首任总教席，为中国教育走向现代化作出过重要的贡献。其他几位也各有成就。 胡适的父亲胡传（字铁花）也出身于龙门书院。胡适本人小时候在梅溪学堂读书，他对龙门书院也很有感情，晚年在口述自传中特别讲起该院道： 父亲进学之后，参加了几次“省试”都未能如愿……经过慎重考虑之后，乃于1868年春初进了新近复校的“龙门书院”。该院山长（院长）刘熙载先生是当时扬州有名的经师。父亲被录取之后，在该院读了三年——从1868年到1871年。 在父亲的回忆录里，他记载了当时书院里的生活，特别是一些同学间的交往与学习的经验。他的同学之中后来有许多都在政治上和学术上有相当成就的。（唐德刚整理、翻译《胡适口述自传》，安徽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2版） 关于龙门书院，读来很有兴味的材料还有不少，而过去研究《艺概》以及整个刘熙载其人时，尚未予以足够的重视，更谈不到充分利用了。徐林祥先生的新书在绪论中用专门一节来讲“刘熙载、龙门书院与近代变革”，又用大量的篇幅对刘熙载的友人和他在龙门书院的弟子进行了一番细致的盘点。该书中刘熙载年谱的有关部分也非常详细，带有资料长编性质。这些内容都非常新鲜而且大有意思。该书又有专门的一章搜集、整理、诠释刘熙载的集外佚文，其中有不少非常重要的材料，为进一步探讨刘熙载的思想和他的贡献提供了新的依据。例如《吴林传略》（辑自上海图书馆藏本）一文鲜明地表达了刘熙载的政治态度；《机器开矿不用人力策》（辑自《新政应试必要初编》）则完全是洋务派的思想；而《星野辨》（辑自《民国续修兴化县志》）一文则表达了他的科学思想。刘熙载不赞成传统的天人感应迷信，主张用现代科学的态度来看世界，这在当时是很新很进步的思想，有这样深通旧学而又趋时求新的大经师，才适合出来总结并且终结旧学的某一领域，为开拓新的道路指明方向。 （作者单位：扬州大学） 《刘熙载及其文艺美学思想》 徐林祥 著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10年8月版 原载：《中国社会科学报》2010年11月9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