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鞭重倚,却沉吟未上,又萦离思。为大乔、能拨春风,小乔妙移筝,雁啼秋水。柳怯云松,更何必、十分梳洗。道郎携羽扇,那日隔帘,半面曾记。 西窗夜凉雨霁,叹幽欢未足,何事轻弃?问后约、空指蔷薇,算如此溪山,甚时重至。水驿灯昏,又见在、曲屏近底。念唯有、夜来皓月,照伊自睡。 合肥旧事白石铭记一世。合肥多柳,与女子别在梅花时节,故白石诗词写梅柳每与此别的感伤回忆有关。白石未与合肥女子结为夫妇,遗憾终生。萧德藻把侄女嫁白石,他在去结婚时所怀念却仍是合肥女子。此女因何有这么大的魔力?仅从白石的气质与深情似难完满解释,有些神秘。 此词编年在绍熙二年(1191),时白石三十七岁,是年春夏曾两度赴合肥,然此时女子似已人去楼空,以后白石遂无合肥踪迹。因之此词算告别合肥词。 “玉鞭重倚”,“鞭”或作“鞍”,是“骑马倚斜桥”(韦庄)句意。韦骑马倚桥,姜倚马于桥,都有所望,韦见“满楼红袖招”,姜见人去楼空。旧地重游,当年景象能不揪心而来?“大乔小乔”或说指意中人姊妹行。张奕枢刻本“乔”作“桥”,与隐括韦词语意并下文“雁啼秋水”关合,说附近环境都受女子音乐感染。白石初识合肥女子时,其人似在桥边楼上弹唱,江淮水乡,附近桥梁也许不止一座。桥意通连,暗示遇合。若说意中人为二人,似有些不近情理,于白石尤不合。大概从歇拍“羽扇”周郎联想而来。白石是位音乐家,也许有“顾曲周郎”意,但“鹤氅如烟羽扇风”,(《自题画象》)白石喜此仙家相。合肥女子妙解音乐,通翰墨有文采(“旧情唯有绛都词”──《鹧鸪天》),长得当然很美(“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长亭怨慢》),才、艺、色都是“知音”的条件,但怕还不是“妙体本心次骨”(陈亮)的条件。“柳怯云松”以下两韵,追忆初遇情事,有声有色,形象逼人,可见深情。 姜词高潮,往往在歇拍、换头处,此词歇拍引用女子以身相许定情时语言,说隔帘初次见面时就产生不平常的好感。初读平平,痴情语其实正是高潮部分。上片追忆遇合。 下片用一系列冷色调形象,调动幻觉、想象来描写惨别。“西窗夜凉雨霁,叹幽欢未足,何事轻弃?”这是人去楼空时孤馆深夜不寐的怅惘。“问后约、空指蔷薇”,回忆最后一次会面时情景,女方似已知道无缘再见──将适富人?远迁?或其它种种不利于布衣白石的变故?但她很克制,不愿说出真相刺激白石。白石问何时再见,她已伤心得不能回答,“空指蔷薇”,一个清空的无意识动作。与女子诀别在梅花时节,蔷薇尚未甦生,“空指蔷薇”,“指空蔷薇──枯枝”也,预告恋情将萎如此花。“算如此溪山,甚时重至。”眼前蔷薇复甦繁盛,指空蔷薇之人却已杳不可寻。“算如此溪山”五字奇,路远耶?女子去北方沦陷区耶?总之再见之难与“如此溪山”密切关连。“水驿灯昏,又见在、曲屏近底。”水驿不寐,辗转反侧,神思恍惚,出现幻象:曲屏近处又见在、伊人倩影。一个“又”字,可见精神恍惚已是常事。白石瘦弱,气貌若不胜衣,刻骨相思使其身心几乎分崩离析。“念唯有、夜来皓月,照伊自睡。”伊人似忧郁独居状况。出于估计也出于想象。整个回忆明明为一人。 全词处处形象思维,感情真挚细腻,净化非常,风格哀感顽艳。灵感十分活跃。 原载:《宋词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年出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