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央视热播的大型武侠动画片《虹猫蓝兔七侠传》由于出现了大量血腥暴力的镜头,被多位家长请求叫停。这次抗议的发起人刘书宏在接受《成都商报》记者的采访时说,他的女儿看了《虹猫蓝兔七侠传》后,感到这部动画片脏话连篇,动不动就是“杀了你”、“砍死你”、“老娘”之类的话语,并且还出现了许多杀人的血腥画面,严重污染了孩子们纯真的心灵。在不断的质疑声和声讨声中,央视于今年2月26号停止播放了这部备受争议的动画片。 我们当前的文艺在暴力、打斗等方面一直不能掌握好一个“度”的问题,这次由《虹猫蓝兔七侠传》引发的争议反映了我国缺乏动画片分级制度所带来的危害。然而,我们的文艺难道仅仅是在动画片这个问题上闪了腰么?在前不久刚刚结束的两会上,全国人大代表彭富春就提出,近年来暴力文化在文艺作品中有扩张之势,“当前我国对影视作品中的暴力没有作明确的分类,也没有因为其中有暴力内容而限制儿童观看”,这样的环境势必对青少年的成长产生危害。除此之外,文学作品与影视作品中的暴力现象也应引起人们的注意,成年人也在不知不觉中受其影响。彭富春建议,我国应该考虑以立法形式限制暴力文化的扩张。 当前,恐怖小说在文学读物中风头正劲,堪称暴力文化的主将,它吸引着各个阶层的读者,有学生和下层民众,还有许多是白领精英。恐怖小说,是指在阅读过程中以满足读者的感官刺激和阅读快感为创作宗旨,追求阴森气氛、恐怖意象和血腥场景的小说形式,因此它又往往是和灵异、悬疑、侦探等因素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生存于一个快节奏、高科技的现代社会中,人们的内心隐藏着无数的惧怕,对社会道德的焦虑,对工业化时代科学技术飞速发展的恐惧,对自身生存空间的渴望和焦虑。从精神医学上来讲,人们看恐怖作品,在紧张之后,会有一种放松的感觉,它对人们由于各种压力而导致的神经紧绷能起到一个调节作用。这是恐怖小说备受欢迎的一个审美机制。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恐怖小说对人们的身心应当是有一定益处的。可是,放眼我们当下的恐怖小说,只有极少部分达到了这一目的,大多数都是负面影响远胜于积极意义,这是因为小说的作者没有很好地把握住恐怖的表现方式以及“度”的问题。 应当承认,适当的恐怖是一种文学上的技巧,是一种“美”,但是过量的、泛滥的恐怖血腥场景对读者来说就不是一种审美享受,而是心灵的折磨了。我国自古代起就一直零星地存在着恐怖小说,甚至中国古代的恐怖小说还是以鬼神类的题材为主要表现内容的。正因为此,传统的恐怖小说多将实现恐怖的因素落实于凄清、哀婉的意境和神秘、节制的语言上,而当下我们的恐怖小说则打破了这一传统的“恐怖美学”模式,开掘出了更多的方式来渲染恐怖气氛,诡异怪诞的情节、暴力恶心的场面都被作者用来丰富恐怖的氛围了。“诡异”如楚惜刀的《镜鬼?鬼镜》,讲述的是人的魂魄因为照镜子而被摄入镜中;“怪诞”如沉炎的《偶人旅馆》,叙述的是“人变木偶”的奇谲故事;“恶心”如燕垒生《妖楼》中污秽不堪的尸首、流脓腐烂的肉体。这些场景追求的是意象的血腥、情节的暴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吸引读者的目的。这种对恐怖意象的无节制追求,极大损坏了文学的审美功能,同时也对读者的阅读心理产生了负面影响。 面对当下充斥在社会各个角落的“暴力美学”,一味地消极抵制恐怕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我们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对其指责批判和长吁短叹之中,而必须寻求一种积极乐观的应对之策,赶走我们文艺中的阴霾,追求和守护温暖人心的阳光,而对真善美的憧憬和追求就不失为一剂良药。 生活的真实,是我们最淳朴的追求。韩国影视剧从早些年前就开始风靡神州,是“韩流”现象中的中流砥柱。从之前幽默滑稽的《我的野蛮女友》到现在温暖感人的《加油!金顺》《小妇人》等,韩剧吸引着越来越广泛的人群,而且得到的评价也非常高。究其原因,这些平淡朴实的家庭伦理剧都是从人们真实的生活入手,描写亲人、朋友、爱人之间细腻温馨的情感,并且都有着积极向上的思想内涵。香港岭南大学文化研究系助理教授梁旭明说:“大部分中国人喜欢韩剧,与其说他们哈韩,不如说这寄托着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寻求在这个转型社会中日益缺失的那种温暖的情感。”这句话着实道出了韩剧受欢迎的深层原因,同时也给我们的电视编剧们指明了方向。近年来我们的荧屏上关乎百姓日常生活的生活剧数量有了明显的提高,《新结婚时代》《麻辣婆媳》《清官能断家务事》等都可以说是不错的作品。如果说我们20世纪90年代的家庭伦理剧更多的是通过叙写家庭史、情感史来描写社会心理的变迁,还延续着宏大叙事的某种历史惯性的话,那么近年来的家庭剧则更多地把重心放到对人伦亲情、家庭责任等具体问题的探讨上。其对宏观背景的淡化,尽管部分地丧失了曾经那种对社会变迁的关注的功用,但它对家庭中的爱情、亲情的深度开掘也是以往家庭剧所无法比拟的。譬如《麻辣婆媳》这部电视剧,讲述了婆媳之间斗智斗勇的故事,其轻松搞笑又蕴含生活哲理的故事情节让人们享受了一回真实、温暖的亲情串烧。同时,该剧通过对饮食男女的价值观念和情感方式的探索,弘扬了中华民族传统的家庭亲情。 人间的温情,是我们永恒的追求。在这个金钱至上的物质世界中,人们都渴望它而又难以接近它。而在迟子建的小说创作中,却始终贯穿着“对辛酸生活的温情表达”。她用自己一颗真挚、细腻的心灵去感受民间的疾苦,并将它化为了一种温情而忧伤的关怀。在对亲友、底层民众乃至一些恶人的描写中,她的创作都闪耀出了一种人性的温情之光,这都表现了作家可贵的民间立场和善良情怀。作家在叙事技巧上苦心经营,擅长以温暖的笔调讲述自己东北家园的美丽而忧伤的故事。“温情而忧伤”是迟子建小说的最大特点。作家自己曾经说过:“我相信每一个优秀作家都是具有浪漫气息和忧愁气息的人。浪漫气息可以使一些看似平凡的事物获得艺术上的提升,而忧愁之气则会使作家在下笔时具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从而使作品散发出独特的韵味。”正是这一独特的情怀,使她的作品成为那些挣扎在生活底层、弱小无助的人们的甘霖。正如文能所言,这是一种在沉重、庸常的生活中慰藉人心的温情,是“一缕穿透黑暗的生存夜空的希望之光”,而且“这种希望之光又不是虚无飘渺的乌托邦承诺,她如同一年一度如期而至的元宵、秧歌一样,成了支撑人们生活下去的理由”。迟子建的作品,不拒绝生活中的苦难和悲伤,但是拒绝在苦难中的绝望和沉沦。我们在她的中短篇小说中,可以发现有不少作品写的都是人生的无奈和艰辛。如《雾月牛栏》中继父的失误导致了宝坠的弱智,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法弥补的伤痕;《白银那》中卡佳丧命于熊掌之下的惨烈;《逆行精灵》中豁嘴的残疾与被弃,老哑巴无人倾诉的孤独与最后走向自杀,这些都使我们深切地感受到人生的残忍与悲哀。但是在这些不幸和苦难的背后,作家却通过对人性善的挖掘,执著地表现出了人性的温馨与美好。如《雾月牛栏》中的继父负疚而亡,他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最后一次忏悔,也留下了人间亲情的永久记忆;《白银那》中乡长在妻子卡佳死后仍对马占军夫妇体现出宽厚与大度;《逆行精灵》中素昧平生的人们之间那种点滴的关爱也让人感觉非常温暖。作家力图在残酷的现实生活中寻求光明和温暖,并让这种温暖的光芒照耀所有苦难中的人们,向我们展示了一种遭遇苦难而不绝望的韧性与乐观。 美好的意象,是我们对于“美”的执著追求。在当下充斥着暴力、凶杀和情色的电影市场上,想欣赏一部美丽质朴的作品,着实要认真挑拣一番。在看过导演霍建起拍摄的一系列影片后,我们会发现在他多变创新的探索背后,不变的是浸透其中的高雅艺术之美与普通生活之真,这两者紧密地融合在了一起,给人以美的享受。代表作《那山那人那狗》给他带来了骄人的票房成绩以及评论界的良好口碑,霍建起用一种艺术化的美学追求表达了自己对人生、对生命的深刻思考,作品用温情脉脉的调子赞美了现实生活中普通人身上所流露出的美。作者力图将人性的善良、现实的美好与影像的唯美三者结合在一起来表达自己对于美的追求。改编自莫言小说《白狗秋千架》的电影《暖》则最为典型地体现了霍建起处理影片时的这一追求。这部影片仅仅保留了“秋千”这个意象和大致的叙事框架,而对小说中的人物、主题、意境以及气氛都进行了艺术的再创造。与其说《暖》是改编自《白狗秋千架》,不如说它是取材于《白狗秋千架》更为准确。莫言的小说有着一个残酷的故事内核,而这种残酷与犀利在影片中却被悄然化解了,霍建起所追求的,是一种和谐、人情暖暖的温情美。在电影中,乖巧的小女孩“丫”代替了小说中那三个呆呆傻傻的小哑巴,结尾处也变为了哑巴要求井河带走“暖”和“丫”。电影通过对情节的改编和诗化的镜像,将小说中的残酷淡化为感伤,结尾处的设计更是传达出了人与人之间的一种真情,用感动取代了颤栗。霍建起电影中的唯美体现在作品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分钟,他的影片往往节奏缓慢而又流畅,场景梦幻而又真实。电影的背景选在了江西婺源,在这个中国最美丽的小村庄里,导演拍摄出了只有在中国古诗句里才有的境界。小说和电影之所以在气质和感觉上产生这么大的差异,主要应该取决于两位艺术家在“美”这个问题上的不同追求。《白狗秋千架》向我们展示的是命运的强大和人们的弱小无力,揭示出了现实生活中阴暗丑陋的一面,而《暖》却为那些渴望温情的芸芸众生奉上了无限的慰藉,替他们将痛苦化解为了温情。 不可否认,我们的生活中确实存在着阴暗和消极的一面,但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才需要我们的文艺成为沙漠中的绿洲和黑暗中的灯塔。我们迫切需要的是这样的一种写作,即像希腊诗人奥·埃利蒂斯所说的写作:“我终生都想写阳光——如果不用受苦而死,那么一定是这样:一片透明,其中,你的终极组成部分——火、露水——谁都可见,你也会以这样那样的方式生存在永恒之中。” 原载:文艺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