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 导演:陈英雄 主演:松山ケンイチ 菊地凛子 水原希子 国家/地区: 日本 故事简介:影片改编自村上春树的小说《挪威的森林》 “有些作品本身完整,意象精确、原创,人物刻画高深莫测,结构富含魅力;这样的书不容断章取义,终篇散发出作者慑人且独特的人格,像这样的作品是大师级作品,只有那些对精致文学和电影都漠不关心的人才会想要把它们改编成电影。” 电影大师安德烈·塔尔科夫斯基在谈到文学名著改编时这样陈述。的确,他自己轻易不会碰那些经典,他的电影当中改编自小说的有《伊万的童年》,把原本平平的一个“儿童文学”故事讲成了发人深思的哲理,令萨特都赞叹不已;《潜行者》改编自“科幻小说”,却拍得如同高级哲学片。面对大师杰作辈出的俄罗斯文学,文学素养很高的塔尔科夫斯基没有贸然去改编,因为他深知这样的改编犹如一场对话,如果对话双方根本就不是平等的,导演不能体会文字之妙处何在,就等于暴殄天物。 刚得到陈英雄要拍《挪威的森林》的消息时,我便焦虑了一回。是的,陈英雄能拍出《青木瓜之味》或者《三轮车夫》,但这两部给他带来国际声誉的电影胜在画面或视觉的营造,以及对法属殖民地湿润、幻灭气息的精确捕捉,这种殖民气息至今仍是越南的旅游消费点。而《挪威的森林》并非“视觉系”的作品,就现在陈英雄拍出的电影看,正是与原著不对等的改编。 改编有两种,一种是升格,一种是降格。我们仅从陈英雄版《挪威的森林》对“青春”的理解来看他与村上春树的距离。 《挪威的森林》取自披头士乐队的音乐,这首歌也被陈英雄用作片中的主题曲。但大多数读者,特别是看过日文译文“ノルウェイの森”的亚洲读者,只看到这个名字便自然把它划到青春小说中去,更浅薄者会将其直接归入“小清新”的范畴。是的,对于望文生义的读者来说,“青春浪漫”是再自然不过的联想。披头士版的Norwegian Wood虽也唱得青春无敌,但意思上纯属嬉皮士的青春。保罗·麦卡特尼的歌词用嬉皮幽默的方式讲述泡女孩失败,反被女孩捉弄,恨不得放把火烧了她的“挪威的木头房子”。村上春树的小说正隐含着这种嬉皮精神。如果导演找的是“淡淡的青春的惆怅”之类的自恋感觉,或者“悲伤逆流成河”一类的无病呻吟,恐怕就与原著所要表达的南辕北辙了。遗憾的是,陈英雄找的正是这样的感觉。 我不否认,《挪威的森林》的确是一部与青春有关的作品。“逝去的青春”,没错,但这并不意味着无病呻吟。青春之伤痛,容易“为赋新词强说愁”,容易矫情。不可否认,当年《挪威的森林》的风靡,的确迎合了大部分读者对于青春伤逝的诉求,也时常被人诟病为“通俗文学”,但是,《挪威的森林》隐含着年轻作者对于生死的思考,小说将故事设定在上世纪60年代也深有用意,嬉皮士专属时代的青春和主人公生理的青春吻合,而且嬉皮士那种与时代的疏离感、那种用嬉皮的态度来表达反抗的力量是沉浸在小说中的。 村上春树用青春的遗憾和痛表达着他对生死的理解。“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这种说法并不新鲜,无数大家的作品在诠释这个主题;关于青春本身的残酷与痛感,尼采早已说过,“我们承受青春如同承受一场重病”,但是村上春树书写的意义在于,通过对青春的书写敦促人们对死亡、对信仰、对选择作出有深度的思考,可惜在陈英雄电影中这种思考的踪迹稀薄到接近乌有。陈英雄整部影片的处理,使作品降格到了日曜日剧场的档次。 首先是影片的整体视觉风格。难道名字叫“挪威的森林”就必须整体一片绿色?俊男美女在其中,听风吟,听春逝,这大概也是导演引以为得意之处吧?但是这种绿色,放在一片东南亚风情的亚热带尚可,但到这里就变成了一种没来由的“美”或煽情。自然,陈英雄是一个不错的摄像指导(摄影师为李宾屏),可是这对拍这样一部作品来说,可能会变为阻碍。 陈英雄的另一败笔在于对人物的处理。小说主人公渡边貌不惊人,应该说是跟村上春树本人较接近的一个男人。为何貌不惊人?因为渡边是一个埋在人堆里不扎眼、但有着自己独立思考与判断能力的男人,算得上那个年代有头脑的人。你能想象一个很帅的盖茨比、欧里庇得斯,或者一个很帅的村上春树?渡边是一个沉潜到那个时代中的人,而陈英雄选用的松山研一,却是一个视觉系美少年。显然他也不是一个性格演员,在如何诠释“1969年这一年,我总是想起进退两难的泥沼”这一点上,显然力不从心。他的演出使这部电影彻底成为偶像剧。 而另一个男主人公永泽在陈英雄的改编下彻底沦为登徒子的角色。在影片里,一开始他就是作为给渡边介绍性伙伴的角色出现的。而在村上春树的小说中,永泽与渡边是有着近似的精神能力的,他们的结识起源于对西方古典文学的共同爱好。永泽喜欢但丁与康拉德,他和渡边很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永泽就像是那个反面,身上体现的是现代性的症候。他邪恶,但绝不浅薄,好比渡边自身所具有的恶的一部分。而初美这个角色戏份的删减,则让整个故事情节更加含混,永泽的形象更加单薄。 陈英雄对女性人物的处理也不容乐观。电影中的直子恐怕是观众最不能接受的。小说中的直子20岁,柔美纤弱,敏感多情,村上春树这样写:“沐浴着柔和月色的直子身体,宛似刚刚降生不久的崭新肉体,柔光熠熠,令人不胜怜爱”。而演员菊地凛子相去甚远,年龄外形都差距太大,打碎了所有读者对于直子的美好期待。电影中直子死后渡边的表演甚是洒狗血,不仅与原作的处理大相径庭,也把直子的形象摧毁殆尽。 另一个女主人公绿子也让人大跌眼镜。主要原因在于导演没有给绿子足够铺垫,以至于这个角色看起来很突兀。小说中绿子经常会揣测假想情敌,也比较善解人意,活泼可爱。但到了电影里常常莫名其妙,令人不喜。至于另一个重要女性角色玲子,由于电影对她最重要的一个动机(曾经被动的同性性经历)的交待,以至于观众一头雾水。在小说里,她和渡边上床是对过去的告别,村上春树这样写:“玲子:‘渡边,跟我做那个吧。’弹完后,玲子小小声说。‘不可思议。’我说,‘我也在想同样的事。’”这意味着性爱是两人共同拥有直子的一种仪式;而电影里却成了渡边两次严肃地跟玲子确认:“你是说真的吗?”似乎真的变成单纯男女之欢了。 陈英雄用这种视角去解读《挪威的森林》,当然就拍成一部三角恋模式的偶像剧。改编可以大刀阔斧,可以标新立异,但这不意味着观众能够赞美廉价的快餐。 原载:《文艺报》2011年04月18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