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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学功底 新学气象——吴广平先生校注的《宋玉集》简介

http://www.newdu.com 2017-10-30 中国文学网 陈靖武 参加讨论

     宋玉是战国末年楚国著名的辞赋作家,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据《汉书·艺文志》载,宋玉有赋16篇。据《隋书》和新旧《唐书》记载,隋、唐时期曾有三卷本和两卷本的《宋玉集》传世。但到宋代即均已失传。到了明代,学者们又重新开始收集、整理宋玉的作品。今天所能见到的赵氏培荫堂旧藏本《宋玉集》两卷本就系明人所辑。但此书目前只有一部手抄本藏南京图书馆古籍部,故流传不广。加之此书编次无法,淆乱芜秽,文字讹误比比皆是,因而价值不大。自清代至今,《宋玉集》的整理、校注工作一直无人问津。有感于此,吴广平先生穷数年之功,重新整理、校注了《宋玉集》,全书42万言,已于2001年8月出版。此书作为岳麓书社精心打造的“集部经典丛刊”之一种,视野开阔,新意叠出,既显示了作者的旧学功底,也展现了作者的新学气象。
    过去受疑古思潮的影响,对传世的宋玉作品几乎全部被怀疑为伪作。吴先生充分利用考古发掘的新材料和吸收海内外的最新研究成果,考定东汉王逸注《楚辞章句》、南朝梁萧统编《文选》、唐代无名氏编《古文苑》、南宋末陈仁子编《文选补遗》、明代无名氏所辑《宋玉集》等古籍中所收的署名宋玉的16篇作品,有12篇确是宋玉所作,有4篇则为伪作或真伪难明。加上银雀山新出土的宋玉赋佚赋《御赋》,作者认为现存的宋玉辞赋实有13篇。这为我们重新认识、评价宋玉的文学成就和重新疏理、描述中国辞赋的发展史扫清了障碍。
    此书对传世的16篇宋玉作品和新发现的宋玉赋佚篇《御赋》以及唐代虞世南辑《北堂书钞》所引的《宋玉集序》全部作了校勘、注释,校勘精审,注释精当。《高唐赋》中有这样几句话:“其鸣喈喈,当年遨游。更唱迭和,赴曲随流。”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杨义先生所著《楚辞诗学》据其中“当年”二字,认为带有晚年回忆年轻时事情的口吻,而断定《高唐赋》为宋玉晚年的作品。吴先生据清朱〖C04A〗《文选集释》,指出“当年”二字实系“当羊”之误。当羊,即“尚羊(徜徉)”,游戏的意思。因此,不能据此讹文来推断作品的创作年代。古人云:“读书须用意,一字值千金。”从吴先生对《高唐赋》校勘的这一个例子,我们就可看出其校勘的价值和意义了。宋玉《钓赋》中有个人名叫玄渊,四部丛刊初编本《古文苑》原讹作“玄洲”,平津馆丛书本和墨海金壶本《渚宫旧事》更讹作“元洲子”。吴先生在校勘中据《文选》卷三十四枚乘《七发》李善注、《太平御览》卷八百三十四《资产部·钓》引《钓赋》改为“玄渊”,指出“渊”与“洲”乃形近而讹。并指出唐代欧阳询《艺文类聚》引《钓赋》“玄渊”作“玄泉”,乃唐人避唐高祖李渊讳;宋代王应麟《困学纪闻》引《钓赋》“玄渊”作“元渊”,乃宋人避宋帝始祖赵玄朗讳。又据《史记》、《汉书》、《淮南子》、《文选注》等历史文献,指出玄渊有十个异称。并引《淮南子》、《七略》、《汉书》以及枚乘《七发》对玄渊的事迹作了考证与勾勒。这样读者对作品中所涉及的玄渊其人就一清二楚了。
    为了穷究原委,作者特别注重广征文献,所引之书遍及《四部丛刊》、《丛书集成》、《四库全书》、《续修四库全书》、《四库全书存目丛书》,还有出土文献、域外汉籍。例如署名宋玉所作的《微咏赋》一篇,姜亮夫、曹道衡等权威学者和《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家大辞典》等权威工具书均说最早见于明代刘节所编《广文选》。吴先生却发现早在南宋陈仁子所编的《文选补遗》里就已经收录了。这样就将《微咏赋》的出处提前了两个朝代。《微咏赋》的篇名、作者、时代,是学术史上的一个公案。明代杨慎、胡应麟说是陈仁子将“[宋]王微《咏赋》”误为“宋玉《微咏赋》”。吴先生据唐代陆龟蒙《笠泽丛书》卷一《自遣诗》旧注“宋玉有《微咏赋》”,认为唐人早就提到宋玉作有《微咏赋》,陈仁子实有所本。这既为陈仁子作了辩护,又为宋玉创作《微咏赋》找到了更早的文献记载。类似这样穷原竟委的例子,书中俯拾即是。如鲁迅《汉文学史纲要》说宋玉《对楚王问》亦见于《说苑》,吴先生指出《说苑》乃《新序》之讹;钱钟书《管锥编》说明代胡应麟在《少室山房笔丛》中讨论了宋玉《微咏赋》,吴先生指出钱先生盖误记了出处,《少室山房笔丛》当作《诗薮》;姜亮夫《楚辞学论文集》说署名宋玉的《高唐对》和《郢中对》最早见于明代刘节编的《广文选》,吴先生经核查,指出《广文选》根本未收这两篇作品,这两篇作品最早是出自于明代无名氏所辑的《宋玉集》。
    《宋玉集》的注释别开生面,特别注重对经典意象、文化原型的阐发,为古籍整理与研究提供了新范式与新体例,体现了新气象与新境界。宋玉在《招魂》的“乱词”中说:“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其中的“枫”,按传统的注释习惯与风格,顶多只要注明即“枫树”就可以了。但为什么要招唤游魂回到“上有枫”的地方去呢?看来还有详细阐释的必要。吴先生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工作、生活了多年,他根据采风得来的材料,运用文化人类学的方法对此作了新颖的解说:“枫:枫木,即枫树,又名枫香树。《山海经·大荒南经》说:‘有宋山者,有赤蛇,名曰育蛇。有木生山上,名曰枫木。枫木,蚩尤所弃其桎梏,是为枫木。’郭璞注:‘蚩尤为黄帝所得,械而杀之,已摘弃其械,化而为树也。’又说‘(枫木)即今枫香树。’可见枫木是蚩尤的化身。蚩尤是南方苗族的始祖神,因此南方苗族是把蚩尤与枫木一起当作祖先来崇拜的。在《苗族古歌》中,称枫树干生妹榜,枫树心生妹留。‘妹榜妹留’是苗语,‘蝴蝶妈妈’的意思,是人类的母亲。正因为苗族人认为人类的母亲——‘蝴蝶妈妈’是从枫树中生出来的,所以他们称枫树为‘妈妈树’。苗族史诗《枫木歌》说:‘远古那时候,山坡光秃秃。只有一棵树,生在天角角。洪水淹不到,野火烧不着。’这棵树正是枫香树。可见枫木是苗族的圣树、生命树、宇宙树。现代苗族人还认为他们的祖宗的老家是在枫树心里头,因此在祭鼓节中,他们就把木鼓象征祖宗安息的地方,把祭鼓象征祭祖,以便引导游魂野鬼回到蝴蝶妈妈的老家——枫树心——里去。《招魂》的结尾招楚顷襄王的魂回到‘上有枫’的江畔(或江南),可能与宋玉受南方苗族的文化影响有关。因为在苗族信仰中,枫木崇拜与始祖崇拜是叠合在一起的,所以这里招魂回归枫林,就是回归祖林。在原始信仰中,回归祖林就意味着能得到祖先的保佑,能祛病消灾,逢凶化吉。”这样探微索隐的解说,书中还很多。如作者运用医学上的“季节性情绪低落症”来解剖《九辩》“悲秋”的生理机因,从“性交感巫术”的角度来分析《高唐赋》中的“云雨”经典意象,根据古老的“恋爱巫术”破译出《高唐对》中的“瑶姬”其植物化身即淫草,从土家族的民族渊源来探索《对楚王问》中的“《巴人》”歌曲的历史源流与民族归属,凡此等等,都具有类似的特点。这样的注释是迥异于传统的训诂学的,特点是视野开阔,思维力透纸背,为古老的文化典籍的阐释吹进了一股清新的风,使被历史尘埃所遮蔽的文学、文化与文明一下子鲜活了起来。但他对自己的解释方法与解释风格保持清醒与冷静,他提醒大家,对其方法论上可能造成的局限与不当,解释上可能出现的偏差与谬误,也应有所警觉。
    原载:《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简报》2002年05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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