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下旬,著名作家阿来应昌吉回族自治州文联和《回族文学》杂志社的邀请,前来参加首届昌吉作家采风活动。期间,阿来为参加采风活动的作家、文友们作了一场题为“边疆文学及少数民族文学写作”的专题讲座,下文即为本报记者整理的讲座内容。 我在这里说的关键词有两个:边疆文学和少数民族文学写作。 说起边疆文学,云南省有一份文学杂志就叫《边疆文学》。有人将边疆文学概括为少数民族文学,实际情况不是这样,许多汉族作家也在写少数民族题材的作品。 追根溯源,所谓“边疆文学”、“少数民族文学”是新中国成立以后逐渐产生的新名词———新中国成立后,我们实则是被一种力量裹挟着的,文学主要是内向的、内倾的,我们没有条件、也无法知道伦敦、巴黎、乃至世界的文化文学是怎样一种发展状况,我们的文化文学和政治一样,都是向内的,内进的;这时候,新生的政权也需要在少数民族地区扩大和发展自己的影响,文学与之相趋同,“边疆文学”、“少数民族文学”就这么称呼起来了。 上世纪80年代,伴随着改革开放,伴随着思想上的解禁,作家们的创作视野和目光也随之转向更为深广的领域,边疆地区的遥远、神秘给作家们带来了创作和想像的空间,当时也确实涌现出了不少好作品,如叶辛的《蹉跎岁月》就是这类作品的代表作…… 但现在,城市的白领、小资们再看边疆,眼光和80年代截然不同了———在许多时尚杂志中,边疆的地理还存在,边疆的人却在文章中消失了。边疆地带已经不是一种客观存在,它变成了每个人想像中的边疆地带。比如,一些北京、上海的小资作者们已把西藏、云南等当成了一个物质生活的反面版本———“我”是物质的,西藏等是精神的;“我”是不纯净的,而它是纯净的……;已经不需要追究名词下的坚硬的内核,西藏等边疆省区已经被形容词化了。就像现在人们对“远方”的概念和过去人们对“远方”的理解已完全不一样了。 作家创作是在一个特定环境,而对这种创作的消费又在另一个环境,这是两种不同的环境,所以,“尴尬”出现了;边疆地区的写作因此也到了需要调整的时候。 毋庸讳言,我们许多作家呈现给边疆读者的,已不是读者所需要的那个边疆了,当然,这也不是某一个作家所出现的问题。长久以来,我们都讲本土对作家的滋养,却从来没有看到本土对作家的戕害和局限。这是非常值得我们去思考的。 我本人比较关注两种文学:一是黑人,尤其是美国黑人的文学,其次是犹太人的文学,我觉得,我们所面临的边疆文学的尴尬和这些作家曾面临的尴尬是如此相似。二战之后,不少犹太作家都流亡到美国去了,他们都曾面临这样的困惑与尴尬。就像我们,我们越来越熟悉巴黎、伦敦,甚至知道巴黎的哪家咖啡店味道怎么样,但我们却越来越不了解边疆,边疆的概念越来越模糊化了。边疆的人,边疆人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都被虚拟掉了,被消费掉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边疆自己的作家被接受的难度也越来越大了。 要知道,“文化”“文学”的影响现在越来越与“传播”“传媒”紧密联系在一起,消费(特指文化消费)对边疆文学的创作、对边疆文学的发展带来的影响太巨大了。 关于边疆地区的少数民族作家使用何种语言创作的问题,我想谈谈自己的看法。 不知大家知道不知道,现在已经不把汉语称为汉语,而称为“华文”,如今越来越多的少数民族作家或其他民族的作家在使用汉语写作。 我的感觉是,往往非母语的作家使用某国的母语而更容易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现在不少国家重视学习和使用汉语是一种好现象,至少说明中国发展很快,很强大。 说到语言,就要提到宗教、文化、情感方面的问题。 有些民族,如藏族,就把宗教等同于整个民族的文化,其实文化的涵义要比这宽泛得多。许多很鲜活的文化蕴含在我们很具体、可感的生活中。 其次,文学从产生的那天起,就跟我们的情感是一致的,但有时它会跟我们的情感发生冲突,比如鲁迅,他是汉文化的杰出代表,但他对汉文化腐朽东西的批判和怀疑,却是超过任何汉族作家的。 没有对宗教的质疑和反思,是不可能诞生西方文明的。备受好评、被视为经典之作的霍桑的《红字》实际上就是批判基督教的优秀作品;托尔斯泰也很典型,如果没有对东正教的深刻反思,他就不会有那么深沉伟大的成就。 真正的知识分子是要保持自己独立思考的精神的,文学家、作家有其自身的责任,要将自己所思考的东西表达出来。 宗教问题在中国,很长一段时间,对作家而言,都是一种挑战的存在。 现在我们经常说全球化,全球化的概念不仅是经济上共享,思想、文化上也在共享。这其中,有的语言参与了全球化,而有些语言并没有参与全球化的过程。 语言的使用面少,其被接触的面就小。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