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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稀见稿本《海昌查氏诗钞》

http://www.newdu.com 2017-10-30 中国文学网 金文凯 参加讨论

    浙江海宁查氏家族是一个享有盛誉的文化望族,该家族自元惠宗至正十七年(1357)从婺源(今江西婺源)迁居海宁花溪(今海宁袁花镇)龙山东南,开枝散叶发展至今,宛若一株郁郁苍苍的参天古木,历六百余年而生生不息。尤其自六世查约(1472—1530)以来,奕世甲科,人才辈出,绳绳相因,文脉不绝。无论诗文还是书画、藏书,均可称卓绝当时,泽布后世,而其中又以诗歌成就最大。但由于时遇兵燹家难、天灾人祸,加之岁月弥久、辗转变迁,大部分诗集已经散佚,许多诗人仅有零星诗篇散见于清人所编诗集之内。笔者近日访得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善本室所藏《海昌查氏诗钞》,这是极珍贵的孤本,辑录了海宁查氏家族五世以下十五代人的诗歌作品,充分显示了这一家族在诗歌方面的突出成就,折射出海宁查氏家族与文学的深厚渊源。本文拟对《海昌查氏诗钞》与海宁查氏家族诗人诗歌试作探讨。
    一
    《海昌查氏诗钞》(以下简称《诗钞》)有校本及钞本两种,均为黑格,四周双边,上单黑鱼尾,白口。校本鱼尾上有“海昌查氏诗钞”六字,下标卷次、页码,版心下方有“南野草堂校本”[1]六字;钞本只在版心下方印有“南野草堂钞本”六字。两本均为每半页十行,行二十一二字不等,小字双行同,版框为27厘米×17厘米,由海宁查氏第十七世查有钰(式庵)编纂,查辉(熙伯)校正。从同治戊辰(1868)到甲戌(1874),历经六年收集整理,于同治甲戌冬开雕,到光绪丁亥(1887)凡三易稿。所辑查氏家族诗作,起于明成化年间,迄于清同治末年,共存诗人二百四十四家、诗三千五百三十九首。书中朱笔或墨笔圈改之处甚多,当系稿本。
    《诗钞》钞本包括补集、续集各四册及附录别集一册。补集和续集辑录海宁查氏诗人一百九十九家诗三千一百一十五首,其中续集第四册专辑闺秀诗,共存诗人二十八家、诗二百四十六首;附录别集则辑录三十九家(其中闺秀四家)、诗九十五首。附录及别集的目次下均有文字说明辑录情况,附录注明所辑五家(含闺秀一家)确系海宁一脉,但或佚其名或佚其字,而世次莫考,不敢妄加揣测又不忍割爱,遂附于简末以俟知者;别集则注云:“凡我同姓而非海宁一派,见于他书者,亦备录之,为别集一卷。”所收三十四家(含闺秀三家)多为查氏其他支系如婺源、宛平、休宁等籍人。
    《诗钞》校本按世系先后顺序分为前集、补集、续集,每集各八卷,并各分上、下两册,其中一至四卷归为上册,五至八卷归为下册。
    校本前集上、下册每卷首页均有“查虞昌(梧冈)原辑,有钰(式庵)重编”字样。海宁查氏十六世查世溥(客槎)在跋文里则云:“余家藏梧冈公辑同宗诗钞,兵燹后只存孤本,兢兢以失坠是惧,式庵从余游,嘉其潜心劬学,无时下青矜习气,出家集付之,冀其录副,以广其传。”[2]查有钰在跋文中亦云:“乾隆间,梧冈公有同宗诗钞之选,藏之箧衍,未及编次,读其序略,知有采辑于严门公(诗逸),云:‘逸者,必搜辑其遗佚。’是时诗逸已亡,乃叹作之难,守之非易。诗曰:‘岂无他人,不如我同姓。’若不及今亟为采辑,恐更历数世,传者已传,未传者不随世而没也几希。言念及此,能无尽然于心乎?钰不揣谫陋,广为搜罗,有求子孙之家藏者,有从戚友借抄者,以及选家采录,名家附存,虽断篇残章,必多方购求。”可见,《诗钞》前集是在查虞昌选编的同宗诗钞的基础上重编而成。查虞昌,字凤喈,号明甫,又号梧冈,海宁查氏第十四世,清高宗乾隆甲戌年进士,官至安徽池州知府,是海宁查氏经历雍正初年“文字狱”灾祸后,荣登金榜而重振家声的第一人。他存恤孤寒,关切救助流民,而且重视实践,颇有政声。在知池州府时,亲验往年水患遗迹,加筑圩堤,使贵池、铜陵二邑十余年无水患;度地量水定漕船泊所,解除大通镇半壁街商民困扰。民感之德,在其告归之夕,沿江张灯以送行。他一生著述繁富,但所“著书鲜传本,诗亦散佚”。《查氏同宗诗钞》计五册,选编于乾隆年间,共汇辑查氏诗人四十一家、诗四百二十四首,“无序跋,盖未成之书也”。查有钰以之为蓝本,鉴于其“所选先后次序尚未编定”,因此“谨按谱牒一一厘正,序列悉遵原本,不敢增损”。
    校本补集、续集立足于钞本选编而成。前集《凡例》第二款云:“梧冈公所选至十六世而止,故兹选奕字辈以上为补集,世字辈以下为续集,先昆后弟,昭穆井然。”其中续集下册的第七、八两卷为闺秀诗,“录其贞静淑顺诸章,尊诗教、重壶范也”,共辑诗人二十八家、诗一百九十首。全套校本共辑诗人二百四十四家、诗一千六百零七首,较之于《查氏同宗诗钞》,无论是诗人数量还是诗歌总量都显著增加;而较之于钞本,诗人虽增加了四十五家,诗篇数量却已减少近一半,这是因为查有钰进行了精心的甄选。《凡例》第五款阐明了甄选情况:“梧冈公所选有多至四百余首,如东山、渐江、敬业、云在诸公是也;兹补、续两集所选有多至六七百首,如菽原、葑湖、辛香、兰国诸公是也。卷帙浩繁,付梓非易,因复割爱,仅存十之一,虽大家无过百首。读者染指一脔已知全鼎之味,余则珍藏副墨,以俟将来。”
    《诗钞》“只辑古今体诗”,其中“凡有诗者各系小传,略志出处,梗概俱从史传、省郡邑志、家乘传状集中序跋、各家诗话中采录,至友人所传述者,即载以某云……惟无可考与搜罗未及者,仅记其序次及字”,“关系伦常日用及邑中掌故、忠孝节义事略备录之,至咏物闲情,虽工弗登,惟遗诗无多,不在此例”。一些诗家小传后还附有时人对其诗的评价,或摘录佳句。如查揆小传后即有阮文达、钱宫詹、屠倬以及《灵芬仙馆诗话》、《白云俦侣传》对其诗的赞语,查余谷小传后则附佳句十九联。
    《诗钞》兼采“以诗存人”与“以人存诗”两种编选旨趣,倾向于从艺术的角度选诗,从而使之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如查氏十六世查矞,名不见经传,亦未取得任何功名,但小传称其:“……壮岁沉酣典籍,晚自放于山水间,所著诗文亦以傲岸自喜。尤工骈体,挥毫立就,洋洋千言。梅史公赠句有‘文章流别空自古,沧海横流亦大难’,盖见实也。同里张丈铁庵尝受知于公,谓公:诗学少陵兼山谷,戛戛独造,与陆少白先生及家梅史、南庐诸公,别创一体,名龙山派,学者宗之。……”查有钰在小传末还用“按语”补充道:“葑湖老人(查矞号)诗最富,所作村居诗,非老于桑榆不能道,其形容可与放翁并垂千古,贫诗亦佳。”因此,查矞诗在《诗钞》钞本中独占第三册,选其诗多至五百七十四首,在校本中则甄选八十四首,是辑录作品最多的一位诗人。至于诗坛名公巨擘,如查继佐及查慎行、查嗣瑮等,亦旨在选收名篇佳构,符合“以诗存人”的原则。而从“以人存诗”的原则出发,对于功业彪炳或德高望重的先贤时辈,亦采一二首代表作;若前人总集已选录在案者,则弗录或少录。如诗名远扬的查慎行,诗存五千多首,《诗钞》仅辑录三十四首。
    以诗存人与以人存诗两种编选旨趣兼采,既能表彰幽隐,救亡搜佚,又很好地显示了海宁查氏一族乃至江浙一方的坛坫之盛。
    海宁查氏家族诗人的诗集和诗歌保存下来的数量很少,据《清人别集总目》[3]统计,目前只有查继佐、查旦、查诗继、查容、查嗣庭、查嗣瑮、查慎行、查嗣珣、查学、查景、查祥、查揆、查有新、查冬荣、查若筠、查瑞抒、查世官、查元偁、查奕照、查奕庆、查人渶、查绍篯、查云标、查虞昌、查燕绪等二十五人的三十二种别集的刻本或稿本分别馆藏在北京、上海、南京等地。徐世昌的《晚晴簃诗汇》[4]只收了海宁查氏诗人十四家共九十三首诗(另有三十八首诗分属八名查姓其他支系诗人所作),而沈德潜的《清诗别裁集》则只收了查容、查昇、查慎行三家共二十五首诗[5]。《诗钞》保存了海宁查氏一族十五代二百四十四位诗人的诗歌,这对于我们了解、研究清代的家族文学与文化,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
    《诗钞》所选诗家时间跨度长达四百余年,这些作者生活在社会各个阶层,既有像查约这样官至刑部郎中的高官,也有像查昌朝这样穷困潦倒的文人,还有许多人是基层官吏、隐逸士人。他们的诗歌,有表达对封建官场的不满、对民生疾苦的关心,有对明清时期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诗史”般的再现;有些作品,还对清代不少著名诗人作出评价,这对于研究相关的诗人个案,乃至整个清代诗歌的渊源流变,提供了珍贵的诗歌文本和相关文献资料。
    笔者阅罢《诗钞》,不仅惊叹于查氏家族诗歌创作的卓越成就,更为其作为一个文化家族的繁盛而心弦震撼。
    由《诗钞》可以看到,海宁查氏家族是当之无愧的文学世家。以一代大家查慎行为中心的诗人群体是令人信服的明证。此外,海宁查氏家族还在其他诸多方面成就斐然。“精古文”、“通经史”、“工制艺”、“善填词”、“长于简牍”,类似这样的字眼在各诗家的小传里频频出现,而数量众多的文学、史学著作更无声地展示了海宁查氏家族的学术辉煌。
    最难能可贵的是,海宁查氏还是一个有文武家声的文学世家。海宁查氏不乏善武之辈。十一世查继佐“不欲为无用之学,乃谈兵,与从游诸子习技击,试水战”,“论兵有《七字书》上下二卷”。顺治二年(1645)清兵下江南之时,他曾授明鲁王兵部职方郎中,奋力抗清。查洪是康熙癸未武科进士,查氏武科登第第一人,授广东南海卫守备。殿试日,查慎行、查嗣瑮俱奉特旨赐坐西班观射,时以为荣。查慎行有诗云:“一门盛事传希有,亲见穿杨入彀时。”查奕锟曾“五参戎幕,腾越金戈铁马中,刀箭瘢著体”,又善星辰禽道之术。他们均“习武艺而有文华”。查继佐通经博古,能书善画,著作丰富,凡经史、诗文、词曲、书画无不涉足,有《罪惟录》一百零二卷、《国寿录》四卷、《鲁春秋》一卷,另外还有《东山国语》、《敬修堂诗集》等。查奕锟“性嗜古金石文,辨据甚详,读书尤精熟,覆诵十三经,并其诂训,汩汩然若泻瓶水,无一字遗者”,有《桐荫书屋诗钞》。查洪亦能诗,诗存《硖川诗钞》、《敬业堂诗集》。
    由《诗钞》还可以认识一个作为艺术世家的海宁查氏家族。海宁查氏诗人在书法、绘画、篆刻、书画金石鉴赏、音乐等领域亦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查大宾、查嗣鉴、查元鼎、查昌毅、查光熊俱工书翰;查奕懃专工行草,又性嗜酒,“有乞书楹帖者,醉后挥洒应之,有怒狻渴骥之势,人争宝玩”。查世源、查继昌皆喜临池,其中查世源笔力苍劲,颇得晋唐遗意;查继昌则学褚颜二家,还能辨古彝鼎及唐宋诸家翰墨图象,兼学射弈。查传莹工文章,善诗赋,“书法得钟王意”,同里陆齐寿赠诗云:“书法钟王姿更韵,诗如温李格仍严。”在书法上成绩最突出的当属查昇,他是康熙戊辰进士,授编修,官至少詹事,《浙江通志》列文苑传,尤工书法,得董其昌神韵,有石刻数种行世。康熙赞道:“他人书皆有俗气,唯查昇乃脱俗耳。”
    查璇继精治印,著有《印谱》二卷。查祥、查岳、查逸、查有钑、查世燮均工篆刻书法。查有礽不仅精篆刻,还工诗文,“尤善鉴书画金石,一寓目,即别真伪”。查有钑、查世燮既工篆隶又善绘事,查世燮“人物画宗高其佩,花鸟法恽寿平,各臻其妙”;查炘、查人渊、查世潢皆工画,查世潢尤长于山水、梅花,著有《汉晋砖砚室釦稿》。查继佐、查谨解音律;查奕照更是“生有异禀,诗古文词、制艺以及琴棋书画,无所不精”。
    此外,海宁查氏家族还有精堪舆术的查凤梧、查世芳,好理学、耽禅学的查霁以及通医学的查恕、查克赞、查人骥、查昌景、查人渊,其中查恕为明初国医,太医院正使。
    “唐宋以来巨族,江南有数人家”[6]、“查祝许董周,陈杨在后头”[7]、“海宁诗人盛于龙山,龙山诗人萃于查氏”[8],诸多赞语用于海宁查氏家族诚非虚誉。
    二
    海宁查氏家族于文学、艺术等诸多领域均卓有建树,尤其在诗歌创作方面成就辉煌。相同的家族环境、强烈的宗族观念、深厚的文化传承意识以及频繁的交游唱和,使海宁查氏诗人在诗法取向及艺术风貌等方面既有一脉相承,又有个性呈现,表现出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特质,并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有清一代诗歌在内容、格调、艺术诸方面的演变及发展。
    产生于宋诗形成进程中的唐宋诗之争是中国古代文学批评领域中历时长久、影响深广的一场诗学论争。南宋时江西诗派一度盛行,而元、明两代,“诗必盛唐”是最具强势和传播力的诗学观。清初,宋诗风在钱谦益等人的倡导下逐渐兴起,此后,“旋又酌盛唐与宋之间,而推晚唐,且又有推中州以逮元者,又有诎宋而复尊唐者”(叶燮《三径草序》)。宗唐、主宋与调和唐宋三派在诗学理论和创作中往往共时并存,或此消彼长,变幻纷呈。到清中叶,通过不断调整发展方向,清诗终于打破唐宋藩篱,通融唐宋,为己所用,并逐步走向清诗的自立。
    综观查氏家族诗人群体的诗学取向,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清诗取向的变化轨迹。生于晚明的海宁查氏诗人前期多承前、后七子余绪,走着“诗必盛唐”的复古老路。查绘“呼童自在掩柴门”、“烹茶煮酒招邻叟”(《村居》)的抒写,颇有孟浩然诗朴素自然、闲淡疏朗的韵致;查约“愿得东皋雨余雨,大被天下俱丰年”(《东里题壁》)、“我劳博得民安堵,风雨湖西敢怨嗟”(《彬江道中遇雨时地方小警》)的剖白,令人想起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一类忧国忧民、心系天下的诗句;查继佐爱写静、写夜、写衰败之景,诗风清幽瘦冷,俨然“姚贾”一路;查旦尤宗老杜,有《病中拟子美七歌》,又仿作《秋兴八首》抒发兴亡之叹,其“萧瑟乾坤何处眠”、“荒郊白骨哭新安”等诗句读罢令人唏嘘。
    “时运交移,质文代变”[9]。天崩地坼的易代之变、被“异族”所亡的相似的悲剧性心理体验,使清初的先朝遗民们与宋代诗人,特别是晚宋的诗人们产生共鸣,因此宋诗备受明遗民的青睐。海宁查氏诗人亦然。他们与宗宋之士多有往来,如查诗继与黄宗羲交往密切,黄宗羲为其《诗余》一卷作序;查慎行父查崧继“晚与同邑谈儒木迁、陆辛斋嘉淑、范文白骧三先生以诗文励后进”,陆氏即力主宋调,强调务去陈言,不拟古人。查诗继、查崧继后期诗里抒情、议论相融,俨然宋调。诞生于入清之后的海宁查氏诗人受地域、家族、姻亲、门派等因素影响,以查慎行为中心,也多以宗宋为主。查慎行“诗宗苏、陆”,尤其心仪苏东坡,故积三十年之功完成《补注东坡编年诗》五十卷,并取苏诗“僧卧一庵初白头”之意,自号初白庵主人。他又兼及于黄庭坚、范成大诸人,并主张兼师唐宋,认为“唐音宋调何须问”(《得川叠前韵从余问诗法,戏答之》),“三唐两宋须互参”(《吴门喜晤梁药亭》)。既为“清初六大家”之一,又为浙派诗大家,查慎行对家族诗歌的熏染是不言而喻的,再加上诗坛宗尚的影响,海宁查氏诗人在诗歌取向上多取宗宋一路。
    查昌图“宗派香山、剑南间”;查基“尤喜长古,兀奡自喜,谓昌黎、东坡下无多让”;查瀚“(诗)惟春秋暇日、即景写怀,虽田野琐屑情景,静观微拈,动得生趣,盖得力于剑南、石湖为多”;查嗣殉诗“硬语盘空,妥帖排奡”,显然受江西诗派影响;与查慎行昆仲情深的查嗣瑮,常在诗中化用宋人诗意或诗句,如《登岳阳楼》用东坡渡海诗意,《登观音岩》“用荆公褒禅记语”;而查余谷则一再表白“酷爱裁诗拟放翁”(《五十初度感述八首》)、“诗派差能拟剑南,天教星命契同参。何妨七百余年后,许我重修老学庵”(《复得四绝再呈浪翁》),二人瓣香所在显而易见;查枢“诗宗昌黎,得意时颇神似;险韵叠和,至六七不倦,又与东坡短古相类,盖参韩苏而自用吾法者也”。查耽、查有礽、查克念、查春荣诗清丽隽逸有放翁风范,查克敬、查奕照、查奕锟、查士官、查世佐诗沉雄瑰丽,有东坡遗风。
    钱锺书先生《谈艺录》中说:“夫人禀性,各有偏至,发为声诗,高明者近唐,沉潜者近宋,有不期而然者。”[10]明确指出了唐、宋诗对不同禀性诗人的适应情况。海宁查氏诗人也不例外,有宗宋一派,也有主唐一路。查继伸“作古文诗歌,宗柳州、工部”;查雍“七古最苍莽,五律最多,全宗老杜,惟妙惟肖”;查学作长古《读杜诗》表明心迹:“我今读公诗,拂衣欲舞蹈。欲恨生年晚,不得承公貌”;查世澧亦感叹“知音惟有杜陵翁”(《十二空花咏》);查奕惪则倾心做《植园集杜》,同里张涛跋云:“五言集杜莫富于文信国,然公集五律多至四百余首,前此未之闻也。”海宁查氏诗人除了尊崇老杜以外,查嗣易“慕白香山”,查方蔼“诗清新典丽,颇得晚唐神髓”,查传莹“诗如温李格仍严”,查遴诗“声调蕴藉,在大历长庆间”,查羲“诗秀雅明净,与大历十子为近”,查嗣庭诗“出之若象外……有王储高岑韦柳所不经道者”,查云标、查复、查开、查有新、查克炳诗温厚平和,当与奉唐诗为圭臬、宣扬“温柔敦厚”诗教的沈德潜的影响相关。沈德潜与查氏家族多有来往,他曾评价查开诗云:“奋励清节,不陨家声,诗得温厚之旨。”
    田雯《鹿沙诗集序》[11]中云:“学诗者何分唐宋?总之以匠心求工,为风雅之归而已。”清诗坛上关于宗唐与宗宋的激烈论辩,使不少诗人改变了片面尊唐抑宋或宗宋贬唐的观点,从而兼收并蓄,广泛师承,同时又注意到自己才情学养的特点,使诗歌具有艺术个性。查矞“诗学少陵兼山谷,戛戛独造,与陆少白先生及家梅史南庐诸公,别创一体,名龙山派,学者宗之”;查揆“诗不专一家……五七古不唐不宋,出自心裁”(《灵芬仙馆诗话》)。
    三
    《诗钞》所收辑的海宁查氏家族诗歌题材丰富,内容广泛,但凡山水田园、咏史怀古、应答酬唱、伤逝惜别、题画咏物等等无不涉猎。而创作最多、成就最高的当属山水行旅诗,这与他们对自然山水的热爱密切相关。
    查慎行自称“爱山爱水成吾癖”(《绿波亭》),后人亦说他“生平癖好,尤在诗及山水、朋友”[12]。他早期从军滇、黔,中年遍游中州,又曾多次扈驾口外。六十四岁引疾告归后,他又远游福建、广东、江西,《慎旃集》三卷,即为其山水创作的精华。
    海宁查氏家族诗人多好壮游。查大宾“遍走江南诸山”,查嗣瑮“游历几遍海内”,查余谷“幕游皖上,垂四十年”,查世佐“三抵甬东,二游闽,一历燕”,查冬荣“游南粤,趼西秦,羁中州”,查调甚至“遨游外至日本长崎岛”。即便不能远游,他们也要想方设法弥补遗憾。查矞“夙抱游癖,而作客不逾千里,常以未得极天下壮观为恨,暇辄稽核图经,以宗少白之卧游,抒霞客之游记(著有《水经注考》)……常于故乡九十九峰间寄其幽情遐思”。
    “江山神助,诗益富而且奇”(郑方坤《敬业堂诗钞小传》)。海宁查氏诗人的山水之癖促成了他们的山水行旅诗创作之盛,而天下的名山胜水,妙景奇观,也联翩不断涌入他们的笔端,化作生动鲜明、优美动人的意象与意境。如查基《山海关》、查羲《进潼关》、查遴《雁门关》和《函谷关》写雄关重隘的险要;查慎行《度汗铁木儿岭》、查羲《五鼓发白甫镇至硖石驲》和《雪夜长武闻笛行》写边塞大地的苍凉;查嗣瑮《登岳阳楼》、查雍《登北固楼》、查冬荣《登西岳庙万寿阁次宋荔裳先生韵》写登高远眺的雄奇;查志隆《三登泰山纪行》、查容《望金山》、查冬荣《游王屋山夜宿方丈松菊堂》、查奕照《望华》和《望岱》写奇山异峰的高峻;查奕锟《天游观放歌》、《崇安道中》写武夷风光的秀美;查方蔼《塔山观潮歌》、查揆《观潮和东坡韵二首》写巨潮翻滚的壮阔;而查昇《潇湘八景诗和何天甦原韵》、查春荣《北溪八咏》、查世澧《花溪古迹诗十八首》、查世璥《鸳湖八咏》、查人骏《硖山续十二景诗》以及查昺诗集《粤游草》、查矞诗集《闽游草》等则把更多南国的湖光山色、名胜古迹镌刻笔下;查调《崎阳口号》三十首甚至把笔触伸向了海外异国,描写日本长崎岛的风土人情。这些诗歌在读者面前展开了无比瑰丽的艺术画卷。
    长于写动景、奇景,这是海宁查氏诗人山水行旅诗的显著特色。试看查景的《齐云山纪游》:
    黄海以云名,此地雾略同。才从山间起,便吞山重重。飞檐藏深诡,眼界移虚空。忽然雾四散,面对香炉峰。一峰凹而凸,倒挂苍髯松。须臾出复没,蜿蜒如游龙。诗写齐云山云雾的变幻,令人神往。再看查方蔼的《塔山观潮歌》:
    长风浩浩吹海立,隔江连峰相拱揖。冯夷怒挟天吴骄,驱使洪涛等呼吸。须臾一线海门开,千山万山青崔嵬。阴霾中间从百怪,轰然天外飞奔雷。烟雾苍茫障四面,吞沙疾卷白如练。怒鲸欲涌群峰去,万马狰狞尽千变。涛头百丈滚滚来,日车倾翻天喧豗。赑屃隐现鼋鼍舞,神仙排出金银台。倏忽余威收海若,紫电摇光尤闪烁。问谁束此不胫走,龛赭难固重门钥。我来放眼塔山巅,誓随龙伯相往还。海天茫茫海月渺,回头一笑非尘寰。诗人描绘山巅观潮的奇境,把海潮由涨前到初涨、渐涨、高涨时的万千变化和奔腾气势写得惟妙惟肖,撼人心魄。
    此外,如查有新《吴江道中遇雨》,查揆《过蒻岭》,查慎行《雨后渡拦江矶》、《中秋夜洞庭对月》、《铜陵太白楼同韬荒兄作二首》其一,查遴《夜阶急雨歌》以及《流天阁大雨》等均以善于捕捉稍纵即逝的动景而称胜。
    海宁查氏诗人足迹所历多奇山异水,而他们又善于营造新奇的意象,予以突出表现,于是“凉生沁肌骨,绡衣染寒翠”的紫云洞(查揆《紫云洞》),“长风吹海立,巨浪卷山来”的钱塘江潮(查方蔼《钱江观潮》),“侧身仰视青天小,鸟落云飞不可攀”的丹阳古道(查雍《丹阳道中》)、“河底倒翻沙滚滚,风声远驾气骚骚”的拂晓黄河(查嗣庭《晓渡黄河》),“连山围如铁瓮口”、“来往似转辘轳索”的九溪十八涧(查揆《九溪十八涧》),还有武夷山石壁中“体相见魁梧,面目仍莹泽”的“上古遗骸骨”(查奕锟《仙蜕岩》),“团团玉盘各完好,乍疑两日磨琼宫”的日月合朔景观等等,都在他们的诗中化作奇妙的意象。试看查嗣瑮的《龙门峡》:
    人间日月不到处,天半风雷无尽时。百尺乖龙偏稳卧,不争嘘吸上滩迟。前两句写龙门峡幽僻的地理环境和奇异的气候特征,与后两句中龙门峡“偏稳卧”的“百尺乖龙”形象形成巨大的反差,从而产生独特奇幻的艺术效果。
    海宁查氏诗人在展现真山真水的神貌气骨中,常常融入自己的真情美感与性灵,从而达到“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13]的境界。如:
    徙倚高亭上,扶疏古木清。潭沉石佛影,山激木鱼声。望岭知泉脉,逢僧问树名。游鳞看渐熟,投饵不须惊。(查云标《山中杂兴十二首》其四)
    斧声密树裹,隔烟闻人语。花片萦翠岩,藤枝挂苍鼠。白云先我行,穿涧为延伫。嵌空衙石排,东西各分序。松下听流泉,趺坐幽深处。(查矞《山行杂居三十首》其一)诗歌将一系列视觉意象与听觉意象交融,凝成空冥清幽又富于情致的意境。又用拟人、白描手法,赋予自然风物以生命的灵性,展现自然中的生气与奇趣。而诗人则“逢僧问树名”、“松下听流泉”,沉醉于物我相谐的闲适自得之情中。自然风物正是诗人性灵的观照,而这类诗篇与袁枚的性灵山水诗亦当属“同调”。
    海宁查氏诗人的山水行旅诗也不乏摅写怀抱的象征寄托之作。试看查昇的《渔村夕照》:
    橘州青青远含烟,古渡排连白板船。柳线穿鱼趋市舍,榆钱换酒返平川。岩头月出瓢常挂,洞口花香网自悬。更喜近来渔税减,清歌欸乃乐尧年。夕照中青烟氤氲的渔镇、白板船排连而成的古渡、月牙初挂的岩头、晒满渔网的崖洞口,还有往来卖鱼沽酒的渔民,构成了一幅祥和安宁的画图。尾联诗人情不自禁直抒胸怀:正是朝廷减少渔税这样的举措,才能有眼前的“清歌尧年”之乐,表达了诗人对承平生活的喜悦之情。再如查铨的《流天阁大雨》,描写天气“须臾万象起复灭”的晴雨瞬变,从中引发出“人生万事弹指异,翻覆雨云杳莫记。阴晴任天游任君,放眼且随造物戏”的慨叹。诗人感喟人生无常,强调命运须自己掌控,体现了他的睿智哲思。
    海宁查氏诗人还创作了大量的田园诗。查氏家族起于耕读,由此产生的平民心态,缩短了他们与农民之间的距离,而官场的污浊,又使他们对名利有了更清醒的认识。查允成在《自喜》诗中即云:“渐觉名为赘,从知懒有缘。如今宗澹泊,不醉自陶然。”查奕惪则在《舟居》中宣称“淡视利名如水月,闲将心事付沙鸥”。因此他们乐于远避世俗风尘,以疏淡之笔讴歌乡村田园秀美的风光。查云标《山行四首》(其二)描写春天的山村,充满生机和活力:“树老千章合,山高四面遮。浓阴多障日,微雨不沾沙。牛放随春草,人归踏落花。酒垆随处有,名重是萧家。”查瀚《闲居杂兴二十首》(选一)展现暮色中的山村,恬静、平和而安闲:“麦浪铺千顷,苔钱遍一庭。风多花颊瘦,雨久屋头青。扪虱谈农务,焚香诵道经。苍然村色暮,牧唱尚泠泠。”查矞《村居》勾勒云遮雾绕的山村,幽僻又安宁:“行到水穷山叠,一村柳暗花明。云中忽闻犬吠,松间渐有人家。”而查春荣《草港春耕》描画春日老农忙中有闲的图景,则是怡然自得,饶有情趣:“一犁春雨足新泥,远近秧针绿正齐。闲煞老农无个事,自牵黄犊饮前溪。”他们还常常描写田家生活的淳古之趣:“斗壁插天起,中藏十数家。人真与世绝,酒可向邻赊。野雀闲田啄,溪云矮斜。教儿惟稼穑,打谷响连耞。”(查矞《颍滨坞》)“……数家烟火林深处,一带山光雨过初。野老醉谈天下事,村师妄议古人书。非非是是谁能解,议论都因一笑除。”(查瀚《村居百首杂咏》录一)邻家赊酒、教儿稼穑、村师野老农闲之余的醉谈妄议,一幅幅纯朴的农家生活情景如在眼前,充满生趣。
    海宁查氏诗人的田园诗更多的是抒写自己悠闲自适的情趣,试看如下诗篇:
    落叶堆门径,呼童汲水煎。山翁留饮客,满腹起云烟。(查行昌《山家小憩》)
    古渡无人夕照红,野航闲系芦苇中。得鱼忙沽前村酒,悔不当初做钓翁。(查本《晚眺》)
    琴书一榻北窗边,卧读南华秋水篇。暑退空庭能蔽日,数年老桧竟参天。(查秉钺《小垒即事》)山中品茗、古渡垂钓、北窗卧读,三首小诗,三种意境,三幅充满诗意的水墨画,那份闲适惬意,令人神往。
    田园风光和乡村生活,俨然成为海宁查氏诗人隐逸情怀的寄托。他们笔下的农民形象多有超尘出世的隐士气息。他们所描绘的田园氛围,也是一派祥和宁静,恍若世外桃源。
    海宁查氏诗人也有部分田园诗,反映农民生活的痛苦。如查星路《黄梅无雨农夫车水种田感赋》将头顶烈日车水种田的农夫与“鱼肉满前”、动辄以车代步的吴阊大贾作对比,生动地表现了农民劳动的艰辛。查美亮《家式庵叔曾祖招饮南野草堂即席赋呈》写匪徒扰境带来“千家村落半荒墟”的灾难;查嗣庭《新乡等邑连年亢旱,村落尽逃,妇女不能远行者,往往自缢,哀而纪之》写“三年竟无雨”之旱导致“十室九逃亡”、“空村鬼相语”的悲剧;查星路《霪雨叹》揭露“胥吏督责猛于虎”,查嗣庭《河南荒》控诉富家大户对难民的冷酷,这些诗歌充分体现了海宁查氏诗人对民瘼民疾的关心。
    海宁查氏诗人多博通经史,腹笥丰富,如查继佐就是明末清初史学家,曾编修明史,著有《罪惟录》、《帝纪》等。因此,他们的咏史怀古诗也颇具特色,或借咏历史人物寄托个人抱负,或从历史事件总结经验教训,取材广泛,立足现实,力避浮泛之谈,喜作翻案之笔。
    如查容《述怀八首》(其二)感叹杨子云晚节不保,贪慕富贵,发出“君子贵有终,不苟与世迁”的警示;查遴《芜城怀古》唏嘘“人说当年帝子乡”的广陵,而今却“几许繁华归露草,牛羊点点自斜阳”,其兴亡之叹,亦引人深思;查方蔼《文信国》歌颂文天祥“血化苌虹碧,名垂汗简香”的忠节大义;查奕照《项王墓》则一反批评项羽妇人之仁、有勇无谋的老调,认为其“鸿门不用范增策,正见君王懋心德”,并强调“季父甘心卖人国”是项羽失败的重要原因。此外,查星路《读舂园从伯咏五代史二十首》,《杂咏南宋遗事十首》、《再咏晋史八首》等,皆眼光犀利,新见迭出,充分表现了诗人卓荦不凡的史识。
    海宁查氏家族诗人尤长白描。查慎行曾云:“诗之厚在意不在辞……诗之灵在空不在巧。”[14]诗之“意厚”源自学问根柢,诗之“空灵”在于力避雕琢、粉饰。查慎行虽然“书史腹便便”,却“每到吟诗尽弃捐”,“一味白描神活现”[15]。他强调“诗成亦用白描法,免得人讥獭祭鱼”(《东木与楚生叠鱼字凡七章……》其二)。
    所谓白描即尽量不用色彩字眼,而用素淡的语言直叙自己的印象和感受。如:
    村庐隐约抱山腰,如絮闲云午未消。竹里有门门外水,横支一木作溪桥。(查世佑《溪口》)
    瓮牖绳枢地,门前长绿苔。屋曾因树结,户半逐江开。扫叶延宾入,听蝉曳杖来。深树无剥啄,蓑笠钓鱼回。(查乾初《柴门》)前者,诗人以简练轻淡之笔,勾勒了一幅充满闲适的村庐图,表达对自然、生活的热爱之情;后者用白描速写出瓮牖、绳枢、绿苔、因树而结的房屋、逐江而开的门户等诸多意象,并与扫叶声、蝉鸣声、钓鱼翁归家的响声等巧妙融合,移步换景,描绘出一幅幅的动态画图,而浓郁、醇厚的农家气息也扑面而来。再如: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查慎行《舟中书所见》)
    半江枫树林,一叶尖舴艋。风从水面来,摇乱疏星影。(查有扔《渔灯》)
    诗人师宗自然,不着色敷彩,在写景中注入欣喜惊奇之情,把江畔动静宜人的景致写得生动鲜活,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
    白描景物在海宁查氏诗人的诗歌中俯拾皆是:“半浮半没树头树,乍合乍离山外山”(查慎行《晓发胥口》)、“鱼罾笼晓月,藤影络秋花”(查有扔《晓起》)、“松涛催骤雨,萤火乱疏星”(查昇《亦园诗四首和岑青岩韵》)、“春深笋欲争先出,树老花当落后开”(查瀚《村居百首杂咏》录一)、“藤萝雨过云藏屋,薝卜花开雪满簪”(查世澧《初夏杂兴三十首》)等等,这些语言朴素而生动的诗句,真正达到了“语淡而味终不薄”[16]的艺术效果。
    海宁查氏诗人有时也会运用神奇的想象和比喻给诗歌增添浪漫之美。如查遴《夜阶急雨歌》:
    白云茫茫黑云黑,千村万村如泼墨。北风飕飕窗纸鸣,瓜藤豆叶纷如织。蛩螀不啼络绎静,雨声沥落灯光熄。谁将明珠百万斛,一时乱撒无宁息。谁将羽箭百万枝,一时乱发无停刻。不闻铁鼓轰雷声,不见红绡闪电色。非关霰集屋上茅,非关雹击田间稷。倏忽云开见月光,月光直射匡床侧。披衣趁月步阶除,乱草濛濛虫唧唧。诗人运用博喻、映衬、渲染等手法,调动视觉、听觉和想象,把急雨到来之前风云突变、骤然降落时的迅猛声势以及“倏忽”而去的万籁俱寂,写得层次清晰,生动真切。再如查揆《十万松园为少伯作》:
    ……昂如修颈引鹭鹤,俯如攒点丛乌鸦。丑如齐女宿瘤赘,伟如孙郎须髯奢。森如武库挺茅戟,静如古佛垂袈裟。驳如文鼎辨姬姒,韵如玉琯吹娥娲。……诗人妙想联翩,用一连串比喻,淋漓尽致地活现出松树的“昂”、“俯”、“丑”、“伟”、“森”、“静”、“驳”、“韵”等奇姿怪态。
    查秉彝《仙女洞》、查矞《游九鲤湖》、查嗣瑮《登观音岩》、查奕照《望岱》等则是在神话传说的基础上展开丰富的想象,营造出一个个虚幻缥缈、惝恍迷离的意境,令人神往。
    海宁查氏家族诗人诗歌体裁形式多样,古体、近体,五言、六言、七言等各体兼备,而最突出的特点则是诗体的扩大,具体而言就是长篇五古和七古、歌行体及组诗的大量运用。仅以《诗钞》前集为例,四十一家诗人的三百九十四首诗中,有二十三家诗人做了九十八首古体诗,占总数的四分之一,其中以长古居多,如查容《从弟次谷扶榇粤西归而喜作上述祖德旁及群贤亦见先世之遗风未泯而区区属望之深也》达七十七韵一百五十四句,查矞《谒徐忠懿公墓》六十韵一百二十句,查基《答钱清许》五十四韵一百零八句,此诗前还有二百零一字的长序。
    海宁查氏诗人还创作了许多长篇歌行佳作。有模山范水的《九溪山行》、《剪刀峰歌》,有充满奇想的《戒台寺三松歌》、《罗浮藤杖歌》,有意境雄伟的《梦游天台山歌》,有豪气冲天的《将进酒》,还有描写诗人窘迫生活的《借米行》、《家人告米尽戏作长歌》,有表现花农辛劳的《丰台王园芍药歌》、揭示缝衣妇辛酸的《缝穷行》和揭露蚕农痛苦的《卖丝行》等等。这些诗或境界开阔,想象雄奇;或描写细腻,抒情宏肆。而且句式也变换不一。如查慎行《五老峰观海绵歌》,通篇七字句,句句入韵,音调铿锵,极富音乐美地再现了如诗如画的江山;而查揆长至三十八句三百一十五字的《十万松园为少伯作》,则三字、五字、七字、九字、十一字、十三字句,长短句式,交错运用,而诗人的情感也如长江大河,汩汩滔滔,一泻千里,得以充分表现。
    清诗联章组诗之多,规模之宏富,堪称一绝。如钱谦益步和杜甫《秋兴八首》而有《后秋兴》,共十三叠一百零四首,又附自题四首;朱彝尊《鸳鸯湖棹歌》一百首,均为鸿篇巨制,引人注目。海宁查氏诗人也创作了大量的联章组诗。如查瀚《村居杂咏百首》、查云标《拟古》三十五首、查世澧《初夏杂兴三十首》、查继佐篷室蒋宜《咏梅》三十首等。而查矞的联章组诗竟达九十四组之多,特别是《村居三体百咏》,前有四百六十三字长序,并由十四组诗形成体制鸿大,结构完整,内容上既相互独立,又脉络贯通的诗群。诗人用不同的诗体,从不同角度、不同季候着笔,展示了山村的整体风貌。
    诗体的扩大,加强了诗歌的表现厚度与力度,为海宁查氏诗人创造更完美的意境,抒发更强烈的情感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总之,海宁查氏家族诗歌题材丰富,体裁多样,加上以白描为主,兼及想象、比喻等的创作技法,古体、歌行体及联章组诗广泛运用而扩大的诗歌体式,使海宁查氏家族诗人的诗歌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家族环境、宗族观念、文化传承意识等方面的熏染,又使海宁查氏诗人在诗歌创作的宗法取向及艺术风貌等方面呈现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特质,并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清诗在内容、格调和艺术等方面的流变轨迹。
    而稀见稿本《海昌查氏诗钞》,则为研究明清海宁查氏家族诗人的生平、诗歌成就提供了珍贵的文本;对探讨海宁查氏文化家族的形成、地域文化对家族文化的影响乃至了解清代的家族文化、诗歌流变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值得进一步深入探究。
    注释:
    [1]“南野草堂”当为《诗钞》编纂者查有钰(式庵)的堂号,《诗钞》前集上册补录查美亮诗一首,诗题即为《家式庵叔曾祖招饮南野草堂即席赋呈》。
    [2]《诗钞》前集上册。以下凡引自《诗钞》的诗文,为避烦琐,不再出注。
    [3]李灵年、杨忠《清人别集总目》,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
    [4]徐世昌《晚晴簃诗汇》,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版。
    [5]沈德潜《清诗别裁集》,岳麓书社1998年版,第452、498、582—589页。
    [6]康熙赞语,旧时袁花查氏南支宗祠即以此为楹联。
    [7]海宁当地民谣。自明以来海宁出现查氏、祝氏、许氏、董氏、周氏、陈氏、杨氏等望族,而以查氏家族最为显赫。
    [8]《诗钞》前集上册,查有钰跋语。
    [9]刘勰著、周振甫译注《文心雕龙译注》,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10页。
    [10]钱锺书《谈艺录》,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428页。
    [11]田雯《古欢堂集》卷二五。纪昀、郝玉麟、谢道承《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
    [12]李元度《查初白先生事略》,李元度撰、易孟醇校点《国朝先正事略》,岳麓书社2008年版,第1184页。
    [13]石涛《画语录》,朝花美术出版社1963年版,第96页。
    [14]查为仁《莲坡诗话》,王夫之等撰《清诗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482页。
    [15]袁枚《小仓山房诗文集·诗集》卷二七《仿照元遗山论诗》三十八首之五。
    [16]沈德潜《唐诗别裁》,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第316页。
    原载:《文学遗产》2010年5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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