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我经常要跟别人解释为什么自己突然不写作了,他们询问时的语气让我觉得自己做错了,我先说我为什么会写作。 十多年前,我在异乡,没有朋友。有不少空闲时间,闲得发慌,生活中让我感到有趣而我又有能力去做的事,就是写作,所以就动笔写了。这么说,有人会认为我矫情,可如果我不说真话,我会觉得自己没劲。 写了好几年,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可有一天,我突然觉得写作于我就像是玩俄罗斯方块,不断有方块往下掉,然后合成,接着就消失了。因为一直有图案在往下掉,而且越来越快,你不得不在惯性中加快操作的速度——我被游戏操控了。要命的是,我越来越怀疑自己眼下的写作,我索性一闭眼,让它Game over。 之后有三四年时间我一个字也没写,真的是一个字也没写。时间久了,连我自己都好奇起来,我这是在干吗呢?我每天坐在电脑前,摆出一副要开始工作的架势,但我心里清楚,自己压根儿没打算写,我这么坐着只是因为需要。 我的家人和朋友用多种方式表达了他们的担忧,我试图让他们相信我是用不写的方式在写作。他们将信将疑。事实上,我自己都不太信。 问题是我似乎并不着急,并且还挺佩服自己的。我和魏微、金仁顺通电话,告诉她们我还是什么也没写,她们用不同的声调表达了相同的意思,那就是,你好无耻啊,什么也没写还有脸得意。 对于这些年不写东西,我并不愧疚,因为我从不认为文学需要我,我写作纯粹是因为我想写,我的精神需要写作,我的焦虑、不安和困惑,通过写作有了释放和缓解,它是我诸多情绪的一个寄存之处,仅此而已。 去年我又开始写东西了,两个短篇。《潘叔叔,你出汗了》写中年人的困惑,《前线,前线》写老年人的性。另外还有一个长篇,正在敲敲打打中。十多年过去了,中老年人的生活依然吸引着我。有时候,看到(也许这存在于我的想象之中)一个老人,他坐在太阳底下,眯缝着眼睛,微驼着背,拱着肩,他的身体和膝盖几乎合为一体,远远看过去,一点样子也没有。他坐在那里,却一点样子也没有。你能感觉到他老了,并且还在衰老下去。他把假牙从嘴里拿出来,看看,又塞回去,这是怎样一幅景象啊。当然也有活得兴高采烈的老人,那是极少数。我写老年人完全是感兴趣、好奇,觉得那是我认知的一个盲点,让我有冲动想去了解。同时,心里摆脱不了伤感,我的父母已迈入老年,而我也很快就会老去。 忘了是谁说过的,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和事物注定是与你有关系的,另一些则是没关系的,注定有关系的早晚都会发生关系,注定没关系的,就算有了关系也还是没关系。写作,像是我心里的一个恋人,尽管久不与他见面,却时常挂念,每每想起,甚至还会泛起小激动。我总是对自己说,不着急,慢慢来。不出意外的话,写作是一件我一辈子会做下去的事。如果它现在还只是一颗种子,那就让它慢慢生根、发芽,顺其自然吧。我每天浇浇水,除除杂草,到头来,也许它会枝繁叶茂,也许它枯败凋谢了,谁知道呢。 原载:《文艺报》2013年03月29日 原载:《文艺报》2013年03月29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