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对于当代文学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因为陕西是农耕文明最坚强的堡垒,而农耕文明在中国传统文化系统中具有核心价值的意义。高建群曾写过一部小说叫《最后一个匈奴》,套用他的句式,陕西或许可以说是中国农耕文明的最后一个堡垒。而反思关系价值在现代性中的遭遇是几乎所有陕西作家都必然表现的主题。无论是贾平凹的《秦腔》还是陈忠实的《白鹿原》,在反思关系价值时更为关注的是关系价值本身,对于关系价值在现代性的冲击下的困境表现出深深的担忧,这几乎是当下乡村叙事中最突出的主题。尽管高建群的《大平原》中也包含着这一主题,但由于他的视角向生命个体的方面有所偏移,因此小说更多的是表现关系价值中的生命存在方式。高建群在这部小说中做了一件非常特别的工作,这就是他将传奇赋予日常化的意义。高建群主要从爷爷辈高老爷子的故事讲起。高老爷子是一个普通的农民,有了一些殷实的田产和房子,但高老爷子遇到一个问题,他没有儿子,有断了香火的危险。 在大平原的伦理关系里有多种传承香火的补救方案。高老爷子选择了其中一种,在家族中挑了一个外甥做儿子,他就是小说的主角之一高发生,高发生娶亲后接连生出了高大、高二、高三和桃儿一串儿女。我们于是就知道,故事将越来越多了。比如高二、顾兰子和景一虹这三个人物之间就充满了传奇性、戏剧性和反常性的要素,高二走上革命道路,与景一虹有了罗曼蒂克的故事,但顾兰子在高二父亲高发生的坚定支持下粉碎了高二的浪漫之梦,她攫着高二共同走过了不浪漫的一生,景一虹则自动退出了情感战争,选择了平淡自然的生活。在高建群的笔下,传奇性与日常性就是这么自然地衔接过渡,融为一体,它是生活的节律,有张有弛,有高潮有低谷;它证明了一个生活的真理:传奇是生活的一部分。高建群写了日常生活中的传奇,普通人的传奇,但他并没有将传奇作为塑造英雄的材料,而是以此渲染日常生活的丰富性。在这种叙述中,我们获得一个感受,中国的伦理关系能够化解生活中无所不在、无时不在的传奇,传奇只是个人生命面对外部环境而存在的特殊方式;传奇又未尝不是个人生命价值的一次燃烧。作家们一般都强调传奇性与日常性之间的紧张关系,而高建群却发现传奇性与日常性也有妥协与融洽的时候。在妥协与融洽的状态下,高建群就可以尽情地唱一曲生命的赞歌。 小说具有浓烈的诗歌气质,是一种诗意化的叙述,诗意与叙事融为一体,是一个家族的叙事诗。本来,这是一个家族史诗的材料,高建群完全可以把它处理成一部宏大的史诗性的长篇小说。但如此一来,他胸中荡漾着的浓烈诗意就会淹没在庞杂的情节线索和具体琐细的故事交待之中。小说还是一种浪漫主义风格,浪漫主义的乡土叙事对于我们的文学来说是很珍贵的东西。高建群的血管里奔流着狂妄的血液,这决定了他的写作是一种不受约束的状态。事实上,作家队伍中不乏狂妄者,但很多狂妄者在强大的外部压力下往往抑制自己的狂妄,因此我们在中国的文学中经常能读到不充分的浪漫主义作品。但高建群是个不愿屈服的人,为此他的狂妄也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但也给他的文学带来新的景象。 原载:《文艺报》2010年01月22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1月22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