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凸凹中短篇小说集《神医》从乡土古井汲取新鲜泉水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解玺璋 参加讨论

    读罢小说集《神医》,感觉凸凹的小说中多了一些新的东西,是其以往作品中不曾有过的。这种新的东西是什么呢?我想,应该是在一种贫瘠甚至落后的生活方式中,发现了“赋予我们生命力量的人类淳朴纯真的感情”(夏志清语),并且,表达了一个作家对于从乡土中自然生长出来的人生态度、道义情怀的理解和信心。
    凸凹的生长背景是京西房山,他在许多场合都一再强调自己的这个背景。在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时他说:“我的出身就是农民,高中毕业上了北京农业学校,毕业之后就一直在农村工作,从一个农业技术员,成长为一个偏僻大乡的乡长。”所以他说:“我个人的成长历程与农村变迁同脉,我个人的感情经历与农民的情感世界同源——满脑子农村物事,一肚子农民情感。”事实上,这些年来,他的写作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他笔下的人物也全都属于这片土地。像许多当代作家一样,凸凹虽说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作家,但他读了很多书,而且勤于思考,这使得他的眼界就很宽,立足点也很高。同一时代的作家且不论,老一代作家和外国作家深刻影响到他的创作的,至少就有沈从文、孙犁、汪曾祺以及福克纳,当然也少不了鲁迅。所以,他深为身边的乡土气息所迷醉,他清醒地意识到,山区生活是他创作的富矿。在将近30年的写作生涯中,他在这片土地上耕耘和开掘,并为自己的写作预设了一个很高的目标:即“以批判的眼光审视乡土,试图从乡土的素材中探讨出人的生命本质与文化本源,对人之存在的大本大源的问题努力叩问与追索”。
    于是,凸凹的乡土写作就有了与其它乡土写作很不一样的地方。向历史深处望过去,我们发现,在鲁迅、沈从文的乡土写作与凸凹的乡土写作之间,有一片巨大的洼地,这便是上个世纪30年代开始到70年代末从乡土到农村的叙述方式的转换,也就是意识形态话语对乡土的权威性改写,从而使得乡土变成了一种题材。新时期文学在一定程度上把乡土从单一的和教条的叙述中解放出来,但是,获得了自由的文字仍然游离于乡土自身所具有的精神信仰和价值观,而只是将其纳入到普遍的关于人性和人的本质的观念中。事实上,在一个越来越走向城市化和追求现代性的社会里,乡土记忆所给予作家们的整体性叙事结构已经被彻底打破,以往从乡土记忆中所获得审美与诗情已被证明是不可能的,作家们不得不面对破碎了的记忆和破碎了的人性。这在凸凹先前的写作中表现也很突出,他的写作固然立足于乡土,他写的也都是乡间的小人物,但他又表示,要“在乡土上嫁接文化”。这只能说明,此时的凸凹对于乡土本身的文化依然信心不足。
    这种情况在他写作《玄武》的时候似乎出现了转机。他意识到,土地上的一切悲情与怨事,“都非由‘蛇蝎之人’所造成的,也非盲目的命运使然,而是由乡土中的每一个人共同制造的——他们都不是坏人,也根本没有制造悲剧的本意,他们只是本分地扮演着生活‘分配’给他们的角色,每个人都有为何如此行事、如此处世的理由,每个人的理由也都符合社会确定的人情与伦理——一切都是顺乎自然的发展,无可无不可,无是也无非,既无善恶之对立,也无因果之轮回;然而,正是这种自然状态下的‘无罪之罪’,这些‘通常之人情’,毫无预谋地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悲剧”。这一段话,我们与其看作是他的创作谈,不如看作是他对人生和世界的新感悟。他现在换了一种眼光来看与他血肉相连的乡土,他看到的竟完全是另一种景象。在这里,他是否已经准确地把握了乡土的本性和精髓,我不敢说。但恰恰由于他的努力,曾经被误读、误解,甚至被妖魔化的乡土,焕发出了新的光彩,乡土之人也因此获得了在现代社会中作为人的原始血性和骄傲,获得了显示其生命完整力量的机会。沈从文说过:“屈原虽死了两千年,《九歌》的本事还依然如故。若有人好事,我相信还可从这古井中,汲取新鲜透明的泉水!”凸凹就是一个从乡土的古井中汲取新鲜透明泉水的人。
    如果说,他的前一部长篇小说《玄武》还只是强调生活自然之理的合法性,强调农民对土地的依赖性的话,那么《神医》则写了土地所给予农民的道义的自足性,以及由此生发出来的性情、人格、伦理和人生态度等等。他在《后记》中讲到小人物,认为有三点是值得注意的:“首先,小人物有草木品格:兀自生长,不计冷暖。他们坚韧、隐忍、沉静、皮实、忘我,活得本分、自适、自足……其次,小人物有天地性情:被人轻鄙,被人污损,却绝不仓惶失据,他们从容地应对,以失为得……其三,小人物有光明本性:因为他们不被人照耀,所以他们自己发光……也就是说,良心、悲悯、喜生与善,这些温暖的东西,足可以让他们不迷失自我,也不加害于他人。”这里几乎囊括了作者所理解的乡土所包含的和社会伦理相关的全部内容,也体现着作者对现代人生存处境的关注之情。在我看来,凸凹的这一转变,不仅与他年纪渐长有关,更与当下这个时代的精神焦虑有关。既然我们的道德资源近乎于枯竭,那么,我们也就有理由对人的原始纯良天性另眼相看。实际上,沈从文和福克纳都曾认为,对土地和小人物的忠诚,是一切更大更难达到的美德,如慈悲心、豪情和勇气的基础。这也使人想到孔子所说的“礼失而求诸野”,在整个社会都在转向传统,希望传统能为我们提供一种道德资源的时候,作家把目光转向民间,转向乡土,也是很自然的。
    《神医》是凸凹最新的中短篇小说合集,其中包括了《神医》在内的18篇作品,有的写得好一些,有的则不那么好,但他所作的努力却是实实在在的。其中《天赐》中的祖父、《悯生》中的父亲、《无为》中的扁儿、《断指》中的包子铺老板、《神医》中的范晚吾、《字戒》中的卢老兰和莫食言、《欢悦》中的管道工狄仁青以及他的父母、《顺生》中的翁矬子、《混沌》中的二泄松、《晌熟》中的郑小蝉等,这些人物的故事或有不同,但在他们的生命中却都贯注了一种天地自然之气,都是从乡土中生长出来的顶天立地的人物。他们的存在,给乡土文学带来了一种温情和善良,也向世人重新展现和诠释了乡土人物的心灵之美和精神之美。这里仅以《晌熟》为例,其中写到郑小蝉大学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不得不回到家乡,作者写到她和父母一起收麦子的情景:
    父亲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汗,母亲则撩起衣襟搌被汗水迷糊了的眼。夏日的衣襟是短的,母亲撩起来时,自然要露出半片胸乳。父亲嘿嘿一笑,说:“都老太婆了,奶子还是肿。”
    母亲看一眼身后的女儿,在老头子的臀尖上踹了一脚,“老不正经”。
    空阔的天空,旺烧的太阳,一对老人就显得渺小。但是,他们勤劳而欢悦,郑小蝉便情不自禁地生出感动。她想到了海子的两句诗——
    粮食/是图画中的妻子//反复抱过的妻子是枪/枪是沉睡爱情的村庄/
    看这架势,只要还生长麦子,父母的恩爱就绵长不老,就耐烦、忍苦,没心没肺地快乐。
    这一段浪漫、抒情的笔墨绝非凭空而来,它真切地表达了作家对“土地上的道德”由衷的赞叹,以及这种道德带给人们的幸福感。尤其是将海子的诗嵌于其间,让我们感觉到,作家的“田园牧歌”中也还有现代的音符。
    原载:《文艺报》2010年06月21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6月21日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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