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彬《红木匣》,《花城》2010年第3期 喻彬的中篇小说《红木匣》,最初是以《黄花殇》之名发表于“盛大文学·小说阅读网”。在这部不到四万字的小说中,作者以灵动的笔力纵横穿越六十多年的时空,涵盖战争、民族、国仇、家恨、人性、苦难等内容,真实而深刻地再现了特定时代的社会变迁和人物命运。它不仅描述了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的血泪史,也浸透中华民族在上世纪曾经历过的无限深重的苦难。它既有历史的纵深感,又有沉重而深远的现实意义。 小说一开篇就把隐藏着一个家族秘密的“红木匣”,作为“包袱”不经意间抖给了读者,这成了贯穿全文的一根坚韧的暗线,与叙事过程中埋设的悬念丝丝相扣。六十多年前的血腥战争、新中国成立后到“文革”期间的“窝里斗”的悲惨命运、当下的人性挣扎,都随着隐匿了半个多世纪真相的红木匣的开启,引向悲剧性的死亡。这些线索纷杂繁复而又清晰自然,大开大合之余让人难有喘气之机,小说情节始终牢牢地吸引着读者。一个有关国家、民族、人性的悲剧性的故事在读者面前如画面般渐次展开。 小说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主要是通过琼婆当下的家庭境况和她对半个多世纪前的往事回忆这两条主线来步步推进的。她是故事的核心,其他主要人物有井田龟次郎、井田大川、儿子阿毛与孙女盼盼。看似不同国籍的两个家庭的悲剧命运,却牵扯进深远而丰富的两个国家与民族难解的历史纠葛。我们不能怀疑井田龟次郎与花季时期的琼婆之间存在真正的爱情;也不能肯定井田大川与盼盼的爱是虚情假意;更不能认为阿毛(井田龟次郎与琼婆所生)对日本人的刻骨仇恨毫无来由。正是这种纠缠不清却又一目了然的人物情感关系使小说充满了张力。 井田龟次郎虽然凶悍残忍,双手沾满中国人的鲜血,但对年轻美丽的琼婆又充满着极其隐晦的柔情。琼婆尽管亲历日本侵略者对中国惨绝人寰的屠杀,但当深锁了六十多年的“红木匣”突然开启,井田龟次郎当年的遗物突然映入她的眼帘,勾起了她对旧情的眷恋,最终跳入井田龟次郎魂魄归处——石棺峡水库,在九泉之下与心爱的人进行亲切会晤,以至,其尸体被村民们捞上来时,“她嘴角含着一丝笑意,脸颊上泛着初恋少女般幸福而羞涩的红晕”。当盼盼从“红木匣”里的秘密中得知井田大川正是自己的亲伯伯时,伤心欲绝刺腕身亡。阿毛的嘴边始终挂着“小心老子把你的祖宗的雕像炸了!”可他始终不知道他要炸掉的正是自己父亲的雕像,最终没能炸成反而触电身亡。历史的、民族的、家族的一切恩怨都因之而起,却又因人性的坚韧与脆弱这柄双刃剑而导向人生的悲剧。小说中和平年代的一连串死亡,皆因“日本”的血缘错位而起,这真是比战争更为残酷的“杀戮”。 阿毛是个质感很强的悲剧人物。他作为中日战争时期的混血儿(其实,在现实中极为典型),富有强烈的象征意义。阿毛对自己命运的不公,只有痛苦、无奈、怨恨、隐忍,没有宽容。假如有宽容的话,他就不会对与“日本”有关的一切事物耿耿于怀、切齿仇恨,就不会去炸井田龟次郎的雕像。这种仇恨建立在他因中日血统的错位而遭遇到的无数的歧视与不公上,这是令人深思和心寒的。作者在处理阿毛炸雕像的这一情节上,似乎有意为经济建设背景下的民族仇恨作一次智慧的软化处理,也为某些狭隘的民族主义打上一个沉重的问号。同时,作者似乎也在捕捉现实中可能存在的外国经济侵略倾向的影子。 作者把人性与苦难的主题置于宏大的国家与民族的历史背景之下,作出了最为精心而又惊心动魄的阐释,体现出一种大气与深度,在精短的篇幅里,给读者带来了广阔的想象空间与心灵撞击力。 当然,作为一部网络文学作品,它自然带有眼球经济的一些特点。比如传奇曲折的故事情节,起伏跌宕的情感波折,扣人心弦的悬念设置,深具民间性与民族主义的抗日情结,撩拨人心的情欲场面等等。但除此以外,小说的语言与叙事技巧,人物形象的刻画与塑造,都让人侧目。作品文笔稳健,冷峻之中蕴含锋利,感情隐晦,含而不露。叙述节奏错落有致、隽永流畅,但人性的弱点、民族的劣根性、狭隘的爱国主义、人物对苦难的承受与隐忍、战争与非战争的伤害或 “杀戮”,却又贯穿字里行间让人挥之不去。在犀利、空灵的叙述语言裹挟之中,在切换自如的时空交错叙述手法之下,人物形象活灵活现跃然眼前,这就是文学的魔力所致。或许这也正是《花城》再次刊出它的原因。人类对美是有共识的,网络文学的优秀作品,也同样会受到认可,本届鲁迅文学奖首次将网络文学作品纳入评选之列,或许正是基于这个原因。 原载:《文艺报》2010年06月14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6月14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