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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题大做与大题小做——读郝炜小说《到对面去》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桑永海 参加讨论

    郝炜的小说,不以故事取胜,更少见大起大落的紧张冲突和扣人心弦的情节。他的艺术旨趣好像也是有意在回避这些。但是,翻看他的小说,却总是会读得津津有味,不忍释手。你会觉得那些我们司空见惯的生活细节突然变得有声有色,在他的笔下鲜活起来,让你时而发出会心的微笑,时而发出一声喟叹,你会为之怦然心动,继而进行深深的思索。他的近作《到对面去》(见《青年作家》第四期),就是这样一个言浅而简、意蕴深远的短篇小说佳作,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难得的精品。
    正如小说题目所示,一对退休夫妻,丈夫盼望到对面去看看,而妻子却缺乏热情,两人在想法上的这一点点差别和矛盾,时隐时现,纠结往复,构成了小说的主线。
    “对面”是什么地方呢?这是我们首先想要搞明白的。说来好笑,就是指一桥之隔的高句丽遗址团山子。表面上看,好像挺简单,过去夫妻俩从来也没有去过,现在,退休了,经常从铁桥附近路过,团山子成了一个诱惑。
    但,问题绝非这么简单。你仔细读下去就会发现,这件事,其实是退休后喜欢写点小说的丈夫于一夫感兴趣,而妻子并无热情。
    我们看到,夫妻俩的心理意念和动机,从开始时就是不一样的。那个早晨,他们骑车走到桥头时,火车开过来了,叫了一声。妻子张柏乔是在铁路边上长大的,对铁路有着特殊的感情,就停住车、目光追随列车走出挺远,说:“我们到对面去看看?”于一夫问“现在?”“不,明天。”“好吧!”于一夫说着,有些兴奋。他是个教师,是喜欢冒点险的人。他忽然想起,在他们的退休生活中,早已波澜不惊,风平浪静了。他甚至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就没想起上团山子去看看呢?
    读到这儿,我们可以看到,“到对面去”的想法的确是张柏乔提出来的,但那只是一闪念而已。是那逝去的列车在一瞬间唤起了她对旧日时光的怀想,因此说了那句近乎自言自语的话,而且是询问的语气。于一夫没有这样想,他甚至有些纳闷:她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呢?这样,我们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后来于一夫对这事一直专注执著,而妻子却忘掉了似的,不再提起。这种心理动机上的微妙差别,使小说饶有韵致,格外有趣。
    其次,我们还看到,尽管是老夫老妻,他们的日常生活姿态是不一样的,双方在心灵关注上意趣也大有不同。妻子每天热衷于练歌、做饭、锻炼、种菜,她对自己的平庸的生活心安理得。而于一夫则不然,总是若有所思地想着他的小说,想着高句丽的千年遗址,想着让平静的退休生活有一点波澜,甚至还想着“别看我走路比她慢,爬山她可不如我”,想到对面团山子显示一下自己男子汉的风度!所以,第二天早上,当他们再次买菜秧回来遇见那列火车的时候,于一夫提起过桥,“到对面去”;妻子好像忘掉了昨天的话,说:“过什么过?快回家栽苗得了!”于一夫碰了一鼻子灰。
    当双方这些意念都附加于“到对面去”的时候,小说折射出的内涵就不仅仅是眼前的一事一物了。这也正是这篇小说一个十分突出的亮点:作家在对比中对夫妻二人形象和心理的描写,呈现出的多元色彩,充满了思辨的张力,激发着读者对生活中形形色色现象的深入思考。
    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到对面去”,“对面”究竟指涉的是什么?
    我想,生活中有许多“对面”,这里的“对面”可以认定为一种生活的理想和追求,人们在生活中时时都有“到对面去”的冲动,最后都经常会因为这样和那样的情况放弃了。
    你看,几天以后,当他们夫妻在铁路桥附近看见几个熟人从对面山上跑下来时的感觉,那些人初夏就穿着背心,“个个满头大汗,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于一夫的心里是多么的失落。当妻子答应明天去时,他竟有几分不相信。其实他心里是高兴的,因为那些瓜秧在他的眼里“好像发着绿色的光芒”,那种喜悦之情油然而生。到这里,读者诸君会发现,把到不到对面去这么个小事,演绎得一波三折,煞有介事,这已不是普通的叙述,简直成了生活的幽默,我们看到了小说家在那里踌躇满志,存心小题大做,而实际上,却是大题小做,得心应手。我们甚至听到了小说家狡黠的笑声。
    小说的结尾既出乎意料,又水到渠成,且不同凡响。次日早晨——小说描写的最后一个早晨,夫妻俩终于要到对面去了,于一夫的希望就要实现了,应该是小说的高潮了吧?想不到,竟是用很简练的笔墨描写的一个令人失望的结尾。妻子看铁路桥上人行道太窄了,害怕掉到桥下去;又恰赶上火车隆隆驶来,竟怕得闭上了眼睛。当丈夫苦心孤诣地把妻子领过桥后,妻子却说什么也不想上山了。于一夫从山上下来,妻子问他,有意思吗?丈夫说没有意思。
    小说最后一句话是:“是的,能有什么意思呢?”
    小说戛然而止了,夫妻对话的余音却在我们心里萦绕,久久回荡,不绝于耳。
    我曾经看过郝炜的一篇创作谈,叫做《小说的“核” 》,他说小说的“核”其实是多义的,小说的主题往往不是评论家看到的那样,我想他是对的。事实上这篇只有三四千字的小说,留下的空白很大,是一个需要广阔思考和想象的空间。人的本质是忧郁的,正如评论家李健吾所说,“悲哀会是所有的泉源”,我们经常的“没意思”,淹没了多少大大小小的“到对面去”的欲望?这篇反映当代世俗生活的现实主义小说,提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人生格言:“到对面去”。
    是的,只要我们活着,就应该时时渴望:“到对面去!”
    原载:《文艺报》2010年06月21日
    
    原载:《文艺报》2010年06月21日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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