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春光好,户外蓝天舞风筝。想想看,谁的童年没有放过风筝的经历呢?这话乍听起来一点都不错。但随着城市化的发展,城市的圆周像摊煎饼一样正在一圈圈向外蔓延时,空旷的土地就会如潮水般收缩。不用掩饰,风筝天生就是与土地联系在一起的。没有了土地的天空,天空也是矮小的。 在我们过去读过的文学作品中,有很多描写过风筝的。譬如,鲁迅先生就曾写过《风筝》:“故乡的风筝时节,是春二月,倘听到沙沙的风轮声,仰头便能看见一个淡墨色的蟹风筝或嫩蓝色的蜈蚣风筝。还有寂寞的瓦片风筝,没有风轮,又放得很低,伶仃地显出憔悴可怜的模样。但此时地上的杨柳已经发芽,早的山桃也多吐蕾,和孩子们的天上的点缀相照应,打成一片春日的温和。我现在在哪里呢?四面都还是严冬的肃杀,而久经诀别的故乡的久经逝去的春天,却就在这天空中荡漾了。”尽管如此,鲁迅先生对风筝却有着别样的看法:“但我是向来不爱放风筝的,不但不爱,并且嫌恶它,因为我以为这是没出息孩子所做的玩艺。和我相反的是我的小兄弟,他那时大概十岁内外罢,多病,瘦得不堪,然而最喜欢风筝,自己买不起,我又不许放,他只得张着小嘴,呆看着空中出神,有时竟至于小半日。远处的蟹风筝突然落下来了,他惊呼;两个瓦片风筝的缠绕解开了,他高兴得跳跃。他的这些,在我看来都是笑柄,可鄙的。”再比如,茅盾先生在回忆冼星海时曾写道:“现在我还记得的,是他这未来的《民族交响乐》的一部分的计划。他将从海陆空三方面来描写我们祖国山河的美丽,雄伟与博大。他将以‘狮子舞’‘划龙船’‘放风筝’这三种民间的娱乐,作为他这伟大创作的此一部分的‘象征’或‘韵调’。”当然,除此之外,冰心、老舍、萧红、丁玲等许多作家笔下都有过对风筝的描写。可以说,风筝是每一个作家的童年梦幻。 我对风筝的真正热爱,是在读了铁凝的散文《风筝仙女》后。铁凝写这篇散文时,她还没来北京当中国作协主席,或者说还没到河北石家庄当省作协主席。那时的她,家还住在保定,具体说挨近郊区的地方:“我们的楼房前边不再有房子,是一大片农民的菜地。凭窗而立,眼前地阔天高,又有粪味儿、水味儿和土腥味儿相伴,才知道你每天吃下去的确是真的粮食,喝下去的也确是活的水。” 生活在拥挤的城市,能够栖息在拥有粪味儿、水味儿和土腥味儿的一隅土地边上,肯定是不错的选择。如果再能够每天在这土地上散步,甚至是放放风筝,那简直就是活得非常奢侈了。要知道,城市无论怎样高大,也无论怎样功能齐全,它也是很难容下一只风筝的。正因为如此,铁凝才珍惜这块土地,珍惜这放风筝的机会。所以,她才选择了“河北邯郸沙口村高玉修的风筝”。其实,这个叫高玉修的农民扎制的仙女风筝并非有多么高超的手艺,甚至他的“批发优惠”类似广告语的东西也还显露着拙朴,但“我”还是要选择他。在这里,与其说作家选择了高玉修的仙女风筝,倒不如说是作家选择了高玉修象征的土地。请注意,作家在文中反复出现“放线呀放线呀快放线呀,多好的风啊!”既是作家对童年童趣的回望,也是作家对自然的渴望。当然,这种回望与渴望决不是代表她个人,她代表着越来越多的城市人。 放风筝,一般很私人化,其心态也很平和,往往不带有任何功利。但在作者充满诙谐的笔下,却有那样一位坐着奥迪车,戴着钻戒的款爷,他也煞有介事地来放风筝。也许平常做老板习惯了,习惯成“像一个被大人娇纵的孩童”,他甚至连葵花子都懒于亲口去嗑。本来,坐奥迪,戴钻戒,买大个蜈蚣风筝一点也没有过错,可是,当你把这些东西都附着在风筝上,而自己却只是象征性地握一握线拐,以为这就叫放过风筝了,你能说这不是在亵渎春天亵渎这脚下厚道的土地和清明的天空又是什么?想一想那个小时候会糊风筝却买不起线的人吧,当今的人们谁还会为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去追七八里地呢? 我很感动作家在最后一节对仙女风筝断线而一路追赶的描写:“天色已暗,我开始追赶我的仙女,越过脚下的粪肥,越过无数条垄沟和畦背,越过土路交错的车辙,也越过‘钻戒’们不以为然的神色。”其所以要这样做,主要“只因为这纯粹是仙女和我之间的事”和“我觉得这仙女本是我失散已久的一个朋友,这朋友有名有姓,她理应姓高,与邯郸沙口村那个叫作高玉修的农民是一家人”。这段精彩的议论,与开头所说的“才知道你每天吃下去的的确是真的粮食,喝下去的也确是活的水”相互呼应,构成了这篇散文的主旨。 对于今天的铁凝来说,“高玉修的仙女风筝”似乎是已经很遥远的事了。但透过她近年的小说《逃跑》、《谁能让我害羞》、《风度》、《春风夜》,特别是长篇小说《笨花》,你又不得不承认,不论铁凝的风筝飞得如何高,她的心始终在贴着大地潜行,那里有着她的人物,她的乡土,她的“童年伙伴——香雪”。 原载:中国文化报 2011年03月28日 原载:中国文化报2011年03月28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