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好的小说,把这个问题当做“问题”提出,说明曾经不成问题的小说出现了问题。在价值多元和市场导向作用越来越突出的当下,面对文学作品,我们突然发现自己的知识与经验的全面失效,因而产生一种情感与理智、自我与他者的分裂状态,处在一种无法协调的焦虑与尴尬的境况。就小说来说,一方面是小说创作的发达与繁荣,每年几千部的长篇小说以及大量的中短篇小说的出版与发表使我们出现信息过载和审美疲劳;另一方面是文学的“死亡”。随着新兴电子媒体逐渐取代印刷媒介,文学面临着终结的威胁,影视的收编更是导致小说的末路。现实社会的状况和小说目前存在的问题,都影响到我们对小说的判断和认知。因此,谈论何谓好小说及文学创作问题,实际上包含了重建共识和再塑文学的意义。 要解释何谓好的小说,首先需要知道何谓文学。实际上,文学的现代含义才不过两百多年,其本身就是一种历史的建构。约翰·艾里斯曾经论证说,“文学”就像杂草一样,杂草并不是一种具体的植物,而只是园丁出于某种理由想要除掉的任何一种植物。“文学”意味着某种相反的东西:它是人们出于某种理由而赋予其高度价值的任何一种作品。因此,“文学”只是一种功能性的概念,它并不像昆虫存在那样存在着。小说同样如此,特里·伊格尔顿指出,在16世纪末与17世纪初的英国文学中,“小说”一词似乎同时被用于真实的和虚构的事件。中国小说的观念也经历了由古代的“补正史之余”的真实到现代的“想象性”的虚构的转变过程。不过,正如我们谁也不会把电话簿、菜单、病历当做文学一样,能够当做文学来欣赏的文本一定是可以引起某种关注的言语行为。所以,乔纳森·卡勒总括以上两种不同的视角指出,我们可以把文学作品理解成为具有某种属性或者某种特点的语言。我们也可以把文学看做程式的产物,或者某种关注的结果。哪一种视角也无法成功地把另一种全部包括进去。所以你必须在二者之间不断地变换自己的位置。即所谓的文学,就是文本的自身性质和外部对文学的看法、需求、评价这二者复合关系的一种体现。小说作为文学的一种,也应在这种复合关系中建立自己的边界和存在依据。 所谓好小说的标准,其复杂程度不亚于谈论何谓文学或何谓小说的问题。我们或许以文学经典为标准,认为符合文学经典的小说为好的小说,但问题是文学经典不但数量众多而且它们之间的差异往往大于共同性,依据文学经典进行的写作大都沦为拙劣的模仿而遭遗弃。文学经典之成为经典,在于它不仅蔑视常规,拥有打破常规的创造性和先锋性,而且它在打破文学程式与规则的同时也建立了自己的规则,但这种规则往往也成为另一种文学经典反抗与破除的对象。我们或许以“想象性”的“艺术”作为好小说的标准,好的小说的确是一件充满想象力的艺术品,但问题是想象性的艺术因素不仅分布在文学的其他种类,而且也散布在诸如历史传记等其他学科中,甚至充满想象力的小说可能是违反人性的作品。我们或许以小说的功能如“认识性”、“思想性”、“教育性”作为好小说的标准,好的小说以其深刻的人性内涵和强大的审美感染力在个体意识养成和民族国家形成、发展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但这些功能只是小说艺术本身之外的“无用之用”;若小说直接以这些功能为表现对象,不仅难以成为好的小说,而且恐怕也不成其为小说了。当我们谈论小说的人性光芒和思想力量时,默认的前提条件就是“好”的小说。另外,我们的好的小说标准往往被各种小说选本所培养,以至于认为被选本、尤其是权威小说选本收集的小说就是好的小说。且不说把我们的主体性赋予少数专家或几个编辑的做法本身就值得反思,选本编者本身的好恶及其多种考量更需要警惕。小说选本节省了我们的劳动,相对于沙里淘金的艰辛我们更乐于接受选本的便捷。正因如此,小说选本的负面作用一如其正面力量一样被放大了许多倍。 正如无法确切定义文学一样,我们也不好说什么是好的小说。但好的小说一定是创造性的,是一种艺术。它可以容纳以上列举的各种特点,却不被这些特点所限制。好的小说往往在我们作为阅读主体与小说文本的对话中向我们敞开。 原载:《文艺报》2011年05月18日 原载:《文艺报》2011年05月18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