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的魅力在于,它是一种超越功利的文本,它的书写方式是最朴素的,也是最艰难的,因为它是从真诚抵达真诚,从心灵走向心灵的,因而最忌心灵的造假,诚恳庄重、有感而发始终应是散文话语的主流。谢望新的散文显然是在坚守这种写作准则,在描绘亲情这片情感的汪洋时,他认真捕捉那些巨浪波涛和细微涟漪。谢望新的散文看似朴实无华,可是构思精巧,遣词造句也相当凝练精准,有一种经过岁月历练后的传神和美感。在这些朴素的文字背后隐藏着作者高超的艺术技巧,他不露声色地寄寓内心深情,大巧若拙,充满诗意和哲理。 汪洋恣肆,动辄数万言,这是谢望新散文的显要特点。谢望新曾在一次文学研讨会上说过:“作家对现实生活的观察、了解的深刻程度和对社会现实思考的深度和广度,决定作家的作品审美品位和审美价值。”而深度和广度,反映到散文中,就是一个“气象”问题。谢望新有丰富的人生阅历,也有敏锐的观察视角,所以他的散文自有一种“大气”贯穿其中。比如在《珍藏起一个名字:母亲》这篇作品中,作者并没有单纯讲述母亲的故事,也没有一味的倾泻自己对母亲复杂的情绪,而是上升到更高的境界,直达生命真谛的哲理,用“偶然与必然的规律”来评价母亲的故事。最后他说:“我认定,亲人之间,特别是至亲之间,一定有灵魂的感应。”因而导出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却能与母亲在电话里对话。作者无意珍藏母亲,却有意将母爱张扬。这篇长达万言的散文把母亲的灵魂赤裸裸地公诸于世,让自己怀念的同时,也让读者知道“我”的悲惨身世与母亲的悲苦,记住“我”有一个这样不幸而又充满人间真爱的母亲,引发人们对于生命对于亲情更多的思考。这就使得散文不仅仅局限于个人的小情怀,更能体现力度和深度。 文本创新实验是谢望新散文创作的一个着力点。谢望新的散文跨文体写作特征明显,比如纯粹写真人真事的散文《你带走一片阴云》就曾经产生过较大的影响。事实上,谢望新并非专事散文创作的作家,他先是以文学评论、报告文学闻名,并涉足过影视创作,值得一提的是近年还创作了“中国乃至全世界第一部手机短信体小说”。他学者的身份和多种文体历练决定了他的散文具有开拓性和先锋意义。他在散文中,善于采取独特的视角达到创新的目的。如《有一种生命在沉默里》,用第二人称“你”的叙述角度来写作者“我”;在《五台山车祸纪实》这篇散文中又用第二人称“你”的叙述角度来写作者“我”和同行们“他”;在《寒冷春天的女人们》这篇散文中,又用第三人称“他”的叙述角度来写作者“我”。叙述视角的变换,造成了一种新鲜感,使语言产生了陌生化的效果并留下艺术空白,丰富了散文表达的意蕴,对提升散文自身的叙事艺术、加强散文自身的文体实践,有很大的启发意义。 细腻的细节描写是谢望新散文的另一个特点。综观谢望新的散文,多为写情,那么怎样才能把情写得感人写得真实呢?单靠一味的抒发和渲染很容易让人感觉空洞和虚假。谢望新在散文创作中善于传神地运用微小的细节来传情,细节描写是对文章中人物形象、故事情节以及环境特征的具体描绘,可以达到塑造典型环境、勾勒人物肖像、突出人物性格、烘托人物内心等目的。谢望新曾说过,每个人都在读三本书,即:书本的书、经历的书、异性的书。当有记者问他哪本最重要时,谢望新坦诚地说:“我想还是第三本书吧。一生中,对我影响最大的是我的外祖母(过继后的祖母),包括性格、个性、精神、心灵……她心地极宽阔极善良。”从这段话可见他对祖母的感情之深厚,在《我住在祖母的胸膛上》这篇散文中,谢望新是这样描述这份深沉的眷恋之情的: 从幼儿到儿童到少年,临睡前,我都会拉着祖母的衣襟,直到她同意陪伴我上床睡觉为止。祖母的个头不高,骨架也不大,但我从小孱弱,总像孕期的婴儿,长期养成一种习惯,蜷着腰肢和腿部,用右手挽住祖母的腰身,自然而然地蜷伏在祖母的胸膛上。不多久,就甜甜地进入了梦乡。几乎不做噩梦。更无噩梦之后带来的惊恐、恍惚和忐忑不安。这也是我一生中最无忧无虑最无牵无挂的日子。从童年到长大成人,祖母在我的心上,完完全全实实在在是一个母亲的角色。 情到深处是最难以抒发的,作者在此避开了空洞的谈情,只是给我们写了小时候的几个细节。他以“蜷着腰肢和腿部”,写出了一个小孩子对祖母的信任,“右手挽着祖母的腰身”、“自然而然”这些描写和词语则流露出“我”的动作是一个无意识的行为。我们可以看出,作者的这种依赖是长期的习惯性使然。通过“我”小时候和祖母一起睡觉时的细节刻画,让读者深刻地体会到了祖母对“我”的爱以及“我”对祖母深深的依恋,细腻地表现了“我”内心的情感,让文章更具感人的力量。 精巧的构思也是谢望新散文显要的优点。散文胜在有情,但是也不能忽略行文中的结构安排,只有好的构思,才能吸引读者,也更能凸显作者的性情。谢望新的散文结构精巧,读来不由得令人拍案惊奇。比如在《珍藏起一个名字:母亲》这篇散文中,作者没有平铺直叙,而是采取了小说的笔法,将多种叙事方式融为一体。作者在第一节就介绍:“14岁相认母亲和姐姐,两年后,姐再相约我到母亲居住的城市相见。”这段话使人想到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开头,简直妙不可言。“14岁相认母亲和姐姐”、“两年后”,简简单单几个字,关于家族历史的悬念就全出来了,而且时间跨度灵活,让读者仿佛坐上时光的过山车,在时空里飞速穿梭,目不暇给地体验着那些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如散文的第4节,写一个高挑儿个子的年轻女性进门后,“厅堂后间屋,不时传来两个女人的说话声,一个清脆,肯定是刚才进门直入的那位女子,另一个声音低微得多,还带着喘气声。我奇怪,这里到底住了多少人?再侧耳谛听,更清晰传来年轻女子的喂饭声。细声细气的呵护声。不久,年轻女子又风一样离去。依然不与任何人表示,仿佛这些人不存在。” “说话声”、“喘气声”、“喂饭声”、“细声细气的呵护声”等这些如雾中花般的朦胧的意象吸引着读者神经,在此我们只闻到其声,那个神秘女人的身份,直到第12节才撩开面纱。此外,母亲第一次婚姻“丈夫失踪”的谜团,也是直到第23节才含蓄地揭开,这种伏笔与悬念的呼应、虚实相生手法的娴熟运用,使得故事峰回路转,给读者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余音绕梁不绝如缕,令人异常“过瘾”。 在当代汹涌纷繁的散文书写大潮中,谢望新用一颗诚挚的心,书写珍藏在生命里的那些难忘的记忆。读谢望新的散文,可以感受到那份血脉亲情的浓郁与温厚,也可以领悟到一个真实的社会的人对人生百态的思考。评论家雷达称他的散文为“带血丝的回忆”,“直面灵魂的勇气”。白烨则认为,他的散文“表现出了看重亲情乃至超越亲情的人间大爱”。总之,谢望新为我们建构了一个崭新的大散文世界,无论在书写对象上还是在书写方式上,都有明显的个性化特点,既还原了真实,又彰显了人文情怀,为当代散文的发展开拓了一个新的审美空间。亲情因了他,有了大爱的悲悯;记忆因了他,焕发了生命的诗意。 原载:《文艺报》2012年03月05日 原载:《文艺报》2012年03月05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