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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在中国的传统社会里，历代都是堂堂须眉之所为。从春秋战国时代的商鞅，到唐代的王叔文，宋代的王安石，再到近代的康有为、梁启超，这些为后人称道的改革家，都是男子汉。可在红楼梦世界的大观园，改革的重任却为一个“端庄杂以流丽，刚健含以婀娜”①的少女所承担。这不啻是对红楼梦中须眉浊物的蔑视与嘲讽，而这改革却有着很多值得探究的东西。 一、探春的改革措施 红楼梦的故事到了第五十五回，贾府中刚忙完年事，女管家王熙凤便小月了，不能理事。“王夫人便觉失了膀背”②。不得已，便让探春与李纨暂代凤姐理事，且特请了薛宝钗协理。探春虽是年轻小姐，平日也是平和恬淡，言语安静，性情和顺，但“精细处不让凤姐”“具备政治风度”③。她一直冷眼看着“末世”的贾府，看着贾府中“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划者无一”；她也深知道这贾府“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她“摄理家政，洞悉利弊”④，对大观园实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其主要的改革措施有三： （一）、蠲除了宝玉、贾环、贾兰等人的每月学里吃点心买纸笔的八两银子的“助学金”。 （二）、蠲除了姑娘们（包括探春自己）每月买头油脂粉的二两银子。 （三）、对大观园里的花草树木等实行责任承包制。 探春的这三项改革措施，并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小孩过家家似的闹着玩；而是看到“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故而想出的“兴利剔弊”“兴利节用”的有益办法。 看她实行第一条改革措施的理由：“凡爷们(指宝玉、贾环、贾兰等)的使用，都各屋领了月钱的。怎么学里每人又多这八两？原来上学去的是为这八两银子！”所以，她决定“把这一条务必免了”。实行第二条改革措施的理由是“我们（迎、探、惜、黛等）一月有二两月银外，丫头们又另有月钱。一月所用的头油脂粉，每人又是二两”。这种重重叠叠的用钱，事虽小，看起来不妥当。并且“钱费两起，东西又白丢一半”。因此，“把买办的每月蠲了为是”。第三条改革措施最能体现其“兴利剔弊”的改革动机和“兴利节用”的改革目的。在大观园里实行花草树木的承包责任制，首先要选人，选德才兼备之人，即既要本分老诚，又要能“知园圃的事”，所以就选了老祝妈管竹子，老田妈管稻香村一带凡有菜蔬稻稗之类的地方，老叶妈管怡红院等处的花草。如此责任承包，好处有四：一是园子里有了专人修理，花木会一年比一年好。二是不至作践园里所产。三是承包者可以借此小补，赚点辛苦钱。四是可以节省花卉工的费用。探春“看得透，拿得定，办得出”⑤，这一改革措施很快就落实了。第五十八回写道：“因近日将园中分与众婆子料理，各司各业，皆在忙时，也有修竹的，也有?树的，也有栽花的，也有种豆的，池中又有驾娘们行着船夹泥种藕。”并且很快就见效了。第五十九回借莺儿之口道：“自从分了地基之后，每日里各房皆有分例。吃的不用算，单管花草玩意儿；谁管什么，每日谁就把各房里姑娘、丫头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的去，还有插瓶的。” 大观园里探春的改革，很快就得到了广泛的好评。荣府中的当权者，女管家王熙凤在听到了探春的第一项改革措施后就连说“好，好，好，好个三姑娘”。接着又高度的评价探春：“他虽是姑娘家，心里却事事明白，不过是言语谨慎；他又比我知书识字，更厉害了一层了。”就连不管事的宝玉、黛玉二人对探春的改革都大加赞赏。宝玉赞道：“这园子也分了人管，如今多掐一草也不能了。又蠲了几件事，单拿我和凤姐姐作筏子禁别人。最是心里有算计的人。”黛玉说：“要这样（指探春的大观园改革）才好，咱们家里也太花费了。如今若不省俭，必致后手不接。” 探春在其理事期间，之所以能进行如此的改革，一方面与她生活的那时代??“末世”，生活的那环境??“内囊却也尽上来了”的贾府有着直接的关系；另一方面也与她的精明才智，高远志向，立一番事业的雄心，“刚毅果断”⑥的作风有着密切的联系。她以其“敏智过人”⑦的聪慧目睹着行将倾颓的贾府大厦，必然要去做“兴利剔弊”的大事，以挽救忽喇喇将倾的贾府大厦，昏惨惨将尽的贾府这盏残灯。 当然，探春的大观园里的改革，尽管很富有战斗精神，也很具有创新意识；但对昏惨惨将尽的贾府这盏残灯也于事无补，对于已经走向灭亡的封建末世社会更是无济于事；也不能使自己摆脱“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的悲惨命运。 二、探春改革的经验 尽管如此，“探春的改革是应该肯定的”⑧，特别是她改革的经验更是值得总结的。综观探春在大观园里的改革，我们可以总结出以下几点经验。 （一）、改革必须要有当权者的大力支持，并且改革者要掌握实施改革的权力。探春在大观园理事，就是受荣府的实权人物??王夫人之命。她在大观园里实施改革措施，都得到荣府的当权者王夫人和王熙凤的大力支持。王熙凤就给她的代言人这样交代：“倘或他要驳我的事，你可别分辨，你只越恭敬，越说驳的是才好。千万别想着怕我没脸，和他一犟就不好了。”她在实施改革时，也积极主动的与当权者??王熙凤取得联系，获取支持。在免除宝玉、贾环、贾兰等人的八两银子的“助学金”时，就让平儿“回去告诉你奶奶，就说我的话，把这一条务必免了”。在承包大观园的花草树木时，也对平儿说“虽如此，也须得回你奶奶一声”。这一改革措施，李纨也说：“这一行，太太必喜欢。”这些都说明，探春的大观园里的改革是得到荣府的当权者的大力支持的。且当权者也赋予了她改革的权力。当然，她的改革是为当权者谋利益的。 （二）、改革者兴利剔弊必须先从自己入手，先从有权势者入手。这一点探春做得很好。蠲除姑娘们的头油脂粉钱，就是先从自己开刀。蠲除宝玉等人的“助学金”就是冲着贾府里最有权势者宝玉。人人都知道，宝玉是贾母的命根子，而贾母是贾府的最高统治者。这样两项改革一实施，哪还有敢挡道者，能挡道者。探春的这一条改革经验，是进行改革非常关键的一点。是很多改革者难以做到的，也是很多改革失败的主要原因。特别是当今的一些改革者，往往把改革的“兴利”用在自己身上，“剔弊”用在别人身上。对当权者的应剔之“弊”更是避之唯恐不及。此类改革者，看大观园里的探春改革，当为之赧然汗下。 （三）、改革必须有行家里手的参与。探春在大观园里实行花草树木的责任承包时，就非常注意选用人才，选用德才兼备的人才。象她选的老祝妈、老田妈、老叶妈一干人，都是为人本分老诚，且又懂“园圃的事”，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这些人既有改革的积极性，又有从事本行业的丰富经验。用这些人去经营，自然会成功。没有行家里手参与的改革，只能是凭着一时兴起的蛮干，当然只能以失败告终。探春的这一改革经验，在今天的很多行业改革中，仍不无借鉴的意义。 （四）、改革者兴利除弊，应使群众受益，使参与改革者获利，切忌将改革之利据为己有。探春的大观园里花草树木的承包责任制就是这样。她的大观园里花草树木的承包，不仅使承包者有利，有“小补”，而且还让这些承包的老妈妈们“拿出若干钱，散与园中的其他妈妈们”。如此，则承包者和非承包者都有了“额外的进益”，且又给“帐房里”省出四五百银子。所以“各各欢喜异常”，众人“欢声鼎沸”。这一条大观园里的改革经验，是很难得的，更是历代改革者难以做到的。历代的很多改革者，都是借改革之名，为自己聚财敛钱，置群众死活于不顾，最后只能以悲惨告终。 “果断有丈夫风”⑨的探春在大观园里的改革，虽对行将崩溃的贾氏“大厦”和处于“末世”的封建社会都是无济于事，但她的大观园改革的经验却仍值得我们今天深思借鉴。特别是她的“兴利剔弊”“兴利节用”的改革动机和改革目的，对我们今天这个时代更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注： ①④⑥⑨一粟编《中国古代小说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128页，204页，204页，212页。 ②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1238页。以下所引小说原文，皆据此本，不再作注。 ③王昆仑《红楼梦人物论》66页。 ⑤《戚蓼生序本石头记》2142页。 ⑦《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己卯本)669页。 ⑧白盾《红楼梦新评》204页。 参考书目：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5年10月1版。 《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己卯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7月1版。 《戚蓼生序本石头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75年6月1版。 一粟编《中国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红楼梦卷》，中华书局，1963年12月1版。 王昆仑《红楼梦人物论》，生活 读书 新知三联书店，1983年9月1版。 白盾《红楼梦新评》，上海文艺出版社，1986年1月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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