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刚过,巴黎绿树花发,漫步塞纳河畔圣米歇尔大道,见尚勃兰小巷内“美狄契斯映象影院”门前人群簇拥。趋前一看,原来同我一样,都是专程来看 法国新片《查特莱夫人》(Lady Chatterley)的观众。 2月23日晚,电视台直播第32届恺撒奖颁奖实况,宣布《查特莱夫人》一片荣获法国影坛最佳影片、最佳女演员、最佳剧本改编、最佳服装和最佳摄影五个奖项。联想影片中色彩,不禁惊叹一声:喏!启蒙城又一株红杏出墙。 上世纪80年代,我曾在巴黎看过英国拍摄的影片《查特莱夫人的情人》(L’Amantdelady Chatterley);该片系根据英国作家D.H.劳伦斯的同名小说正式版本改编。因为,原著先后有过三个不同版本,最早发表于1928年,由于书中淋漓尽致地描写性爱,否定理智至上,冲撞了传统观念而受到清教主义占统治地位的英国社会激烈声讨。作者写了《关于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为自己申辩。但迫于强大舆论压力,被迫流亡国外,辗转意大利、澳大利亚和美国,继续从事小说和诗歌创作,于1930年患肺病去世。 当年,我在巴黎利沃里林荫道一家书店找到《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三种英语版本,与相应法文译本对照翻看,思考作者自1915年发表小说《虹》后一直坚持的自然主义生活哲学,透视其色情面纱里的“隔帘花影”。劳伦斯的这部小说是由法国作家安德烈·马尔罗介绍给法国读者的。马尔罗专为该书法译本作序,对作品深刻的社会意义给予了极高评价。 试想,查特莱夫人身为英国上流社会贵妇,却跟她贵族丈夫的仆从,一个身分微贱的猎场看守人帕金偷情,最后竟毅然决然离开富裕家庭,去投奔沦为底层矿工、成了“煤黑子”的情人。这种事实,既定秩序的卫道士们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尤其是,作者描写贵族出身的工业家查特莱因为参加西方列强争夺世界霸权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身体致残,变为“性无能”,这种大胆的象征影射,显示极强的爆破力,猛烈地抨击了当年英国社会的等级制度。明眼人一看即知作者本意。这才是小说遭禁毁的真实原因。 几年后,我回到北京听说《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中译本被明令禁止,遂在中国作家协会《文艺报》编辑部组织的一次座谈会上发言,表示对此举不甚理解,实有为查特莱夫人申冤之意。现在,看了法国版新片后旧念又起,心想今天的中国观众不再会仅因影片中色情浓厚一个的侧面,去轻易否定这部具有相当社会意义的作品。何况,由女导演帕斯卡·费朗执导的劳伦斯名著新版影片,将故事情节融入美丽的大自然,观众同片中人物一道,由始至终沉浸在森林、绿草、野花和大海的交响乐之中,不觉心神清爽,令看厌了整日囿于室内活动、喋喋不休的《爱情-荣誉-美貌》和《爱之火》等美国肥皂剧的观众耳目一新。 D.H.劳伦斯生前同另一英国作者A.赫胥黎不时过往,后者曾将劳氏比作法国的思想家帕斯卡尔。劳伦斯同赫胥黎二人在英国文坛共同举起反对将文艺归结为“娱乐”的旗帜,劳伦斯强调,没有精神支柱的娱乐无异于一种“奢侈的消遣”。执导此片的法国女导演费朗的确是位具有独特思想、富有精神追求的电影艺术家,她拍摄过一段纪录片和电视片后,又在故事片领域施展才华,1994年以《与亡者通灵》(Petits arrangements avec les morts)一片获得戛纳电影节金镜头奖。本次获最佳影片奖的《查特莱夫人》被誉为“当今法国影坛残花中一朵鲜艳的玫瑰”。《查特莱夫人》在拍摄过程中没有好莱坞大片那样雄厚的资金,导演在领奖台上说:“到制作完成时,剧组几乎破产,连全体成员欢聚一次的钱都没有剩下。”《查特莱夫人》剧组不是从营利出发,更不想“满城尽带黄金甲”,而恰恰有着一种从艺者的精神追求,正如我国宋朝“红杏尚书”宋祁在《玉楼春》一词里所云:“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