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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我们伟大的儿童文学传统，为成年人写本关于儿童的书，用的是儿童也能理解的语言。 这本小书在伊恩·麦克尤恩的作品中多少显得有些与众不同，我说的是《梦想家彼得》，一本关于儿童的书。这倒不是说麦克尤恩的小说没有关于描述孩子的书，那本读起来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水泥花园》，改编成电影红透奥斯卡的《赎罪》，都采用了一个孩子的视角来打量外面的成人世界。但《梦想家彼得》与它们最大的不同在于，麦克尤恩在这部小说中摒弃了他一贯的黑色叙事，有种返璞归真的单纯。 我一直觉得麦克尤恩写小说有种不动声色的残忍。他善于把那些无辜的孩子放在现实世界里，让他们用成人的方式思考和行动，所以在《水泥花园》里的朱莉和杰克的姐弟乱伦，《赎罪》小女孩布里奥妮的嫉妒，甚至在《在切瑟尔的海滩》里那对年轻夫妇新婚之夜遭遇的性尴尬最终在麦克尤恩的笔下都导致了一种“无辜的罪”的发生。麦克尤恩总喜欢用一种美好的叙述口吻传递出一种颇为阴郁和压抑的氛围，尤其某种邪恶是因为孩子造成的时候，淫逸的天真和无辜的邪恶反衬出的是一种更加冰冷和绝望的情绪。但在《梦想家彼得》中，这种我们无比熟悉的阴冷氛围真的消失了，尽管我们熟悉的那个麦克尤恩还在。 很难想象麦克尤恩会写一本睡前故事书。对于为何写一本这样的书，麦克尤恩在序言中解释说：“我们之所以喜欢儿童书，是因为我们的孩子读这些书时的快乐，这跟文学的关系少一点，而跟爱的关系多一点。在写作和大声朗读《梦想家彼得》的初期，我开始觉得这样做也许更好：忘了我们伟大的儿童文学传统，为成年人写本关于儿童的书，用的是儿童也能理解的语言。”也许不单单是儿童文学传统，我倒觉得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我们最好忘了所有的文学传统，不要过度联想和过度诠释，只把它当作一本关于快乐的书，一本关于儿童的白日梦的书，一本关于儿童奇思妙想的书就可以了。 一个普通的家庭，最为平常不过的生活，如果能从中抽离出一种不一样的生活色彩，从而做到让平淡生活变得活泼起来的，似乎只有孩子。我们的奇迹就发生在这个十岁半的孩子彼得身上，他是一个总喜欢做白日梦的孩子。一个胳膊腿都坏掉的玩具娃娃，在彼得的世界里突然复活，还要去霸占他的房间；彼得的灵魂和猫的灵魂互换，这样的好处是猫可以替彼得在寒冷的冬日去学校，而彼得可以悠闲自得地待在温暖的家里；彼得还找到了一种消失膏，让他的父母和妹妹都消失，然后他可以安静一天；学校里有个小霸王欺负彼得，彼得依靠一种“人生是一场梦”的奇怪逻辑竟然不战而胜…… 麦克尤恩笔下的七个故事，每一个都如此熟悉、简单、温馨和快乐。麦克尤恩仿佛把我们拉回了过往的那个我们已不屑一顾的可笑的儿童世界里，沉浸在对往昔的追忆中，不可自拔。尤其在《霸王》的故事里，彼得懂得了思考。他知道了做梦的含义，甚至开始意识到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个梦而已，而梦醒时刻，也即他的死亡时刻。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他只是梦到了这个世界，那么其中一切都是因为他而造成的，他开始理解到了责任的含义，他意识到：“这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有一架飞机坠毁，就会是他的错？这样想真可怕！可是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是这样，不管怎么样，根本不会有真正的坠机事件，只是做梦而已。”但即使如此，“他盯着那架飞机，还是强烈希望它会安全到达机场，它也的确做到了”。当麦克尤恩这样写的时候，我才真正信服了他是真的懂了儿童世界的天真和单纯。 麦克尤恩在小说开篇前引用了奥维德的《变形记》：我是想讲讲身体变为别种形状的故事。我倒觉得从《水泥花园》中讲述孩子们在成人世界中的“无辜的罪”到《梦想家彼得》中讲述孩子们奇思异想的快乐，这种返璞归真的单纯可谓麦克尤恩的成功“变形记”。 原载：《新民周刊》2010-01-12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