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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故事在明清秘密宗教中的解读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万晴川赵玫 参加讨论

    百回本《西游记》产生之前,西游记故事已在民间流传了数百年之久。在故事流传过程中,它不断地被不同阶层、不同水平、不同时代的人们接受、阐解、改写,这种传播接受的过程,对小说《西游记》的最终定型成书起了重要推动作用。由于西游记故事的宗教特性,它成了宗教家们关注的热点,明清民间宗教宝卷中保留了大量西游故事片段,整理并分析这些宝卷中所涉及的西游故事资料,对于研究《西游记》的版本演变和传播有着重要意义。陈洪、陈宏先生就民间宝卷中所涉及的西游资料,考察了《西游记》的版本演变过程,认为《西游记》在成书的过程中,存在着一个“全真教化”的环节[1]。对于西游故事在民间宗教中的传播, 前辈学者如胡适、郑振铎、赵景深、刘荫柏等进行过初步的研究。但由于时代、资料所限,他们的研究还较为粗浅。本文试图在前辈学者的基础上,对这一问题做进一步的探讨。
    陈宏先生对西游故事在民间宗教宝卷中的传播状况作过宏观描绘:以嘉靖年间为界,嘉靖之前,“取经故事还在自由变化的状态”,与百回本《西游记》之故事情节差异较大。它们来自不同的版本,或为平话,或为词话,或为戏曲,或为小说;嘉靖之后,民间宗教宝卷中的很多西游故事,则基本遵循小说《西游记》的情节结构,与世本《西游记》的承继关系一目了然[2]。这一判断大致不差。 循着这一思路,我们分别从宗教宣传、宗教阐解、宗教理想三个方面来描述民间秘密宗教接受西游故事的状况。
    一、宗教宣传
    马莱茨克说:“传播的接收者的自我形象——个体对自身、自己的角色、态度和价值观的感知,构成了他在接收时的态势。”[3] 马克思还说过:“价值这个普遍的概念,是从人们对待满足他们需要的外界物的关系中产生。”[4] 因此,民间宗教家们总是从他们的视域,以他们的价值判断为标尺来解读西游故事的。他们不断地在这些故事中寻找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尽力挖掘出它的潜在利用价值,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它的宗教宣传价值。
    历史上的玄奘,为追求佛家真义,不顾千难万险,前往天竺,费时17载,取回大小乘经论律657部。玄奘的取经行为,在佛教史上无疑是一次壮举,诚为一代高僧大德;尤其是他成为文学人物后,身上的神秘色彩更加浓郁,对宗教宣传家们就更具有利用价值。因此,西游故事自然成为民间教派进行宗教宣传时争相使用的教材。唐僧、孙悟空、猪八戒等,成为民间秘密教派崇拜的神祇,民间教派的许多领袖都宣称自己是唐僧师徒转世,如明万历年间黄天教创始人之一普静自称是唐僧转世,清道光年间先天教四大金刚之二的郭金棒和苗赞庭,声称是孙悟空、哪吒再生。甚至民间秘密宗教的最高神祇——无生老母的降生神话,也受到《西游记》中孙悟空诞生描写的影响,如黄天教《古佛当来下生弥勒出西宝卷》写道:
    无始以来,混沌乾坤,无天无地,杳杳冥冥,先天一气,结成混元石一块,三万六千顷大,有红白炁二道,常放无色毫光,石崩连半,化出无生老母,乃是先天一气合成婚姻。[5]
    唐僧师徒还成为义和团的保护神,他们认为,遇到危难,只要口中念着这样的咒语:“天灵灵,地灵灵,奉请祖师来显灵:一请唐僧猪八戒,二请沙僧孙悟空,三请二郎来显圣……十请托塔天王、金吒、木吒、哪吒三太子,率领天上十万兵”,就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6]。
    民间秘密宗教领袖常常通过歌颂唐僧取经的行为,来说明自己造经的艰难,表白拳拳救世之心。如明正德年间的无为教宝卷《叹世无为卷》道:“三藏师,取真经,不是虚言。老唐僧,去取经,十万余里。过千山,并万水,只为众生。三藏师,往西天,多受辛苦。受苦恼,取真经,救度众生。为众生,不回头,沉沦苦海。”[7]212 并自称平日常以唐僧师徒自勉:“有心待把法不传,背了唐王发愿心;有心待把法不传,背了唐僧发愿心;有心待把法不传,背了诸佛发愿心;有心待把法不传,背了行者发愿心;有心待把法不传,背了沙僧发愿心;有心待把法不传,背了火龙发愿心。”[7]186
    取经故事还成为民间宗教首领教育信徒的范本。先天道宝卷《归原宝筏》指出:“一篇《西游》俚语,休笑言粗无文,常阅体之无怠,九莲上品上增。”[8]26 他们认为,《西游》虽是一部通俗小说,但寓意深刻,只要细心阅读,深入体会,必有所得。如若在修炼时遭遇磨难,不要气馁,就像唐僧取经路上的“八十一难”,那是神祇对你的考验,“磨难星,考惩你,《西游记》堪为比”[9]。 只要向唐僧师徒学习,排除万难,坚心向佛,最终必成正果。“修道要明考校,试看西游唐僧,凡体已脱见世尊,八一灾难未尽,只有七十九难,还有二难完成,风水怀经大受惊,难满为圣。”[8]28 “唐僧取经退妖魔,一心不退有真经。”[10]
    西游故事中,唐僧奉旨取经,得到过唐太宗的大力支持;取经路上又幸亏孙悟空等保护,才取回真经。民间秘密宗教宝卷对唐王、悟空等“护法”进行了热情的歌颂。如无为教《破邪显证钥匙经》赞颂唐太宗:“取经不是圣旨护,谁敢西天去取经?取得经来度众生,护法功德永无穷。不是唐王牒文去,谁敢西天去取经?经卷不是龙牌护,谁敢法心普度人?唐僧护法成佛去,今是古来古是今。”[11]205—206 《叹世无为卷》赞美道:
    三藏师,取真经,多亏护法。孙行者,护唐僧,取了真经。三藏师,取真经,多亏护法。猪八戒,护唐僧,度脱众生。唐三藏,取真经,多亏护法。沙和尚,护唐僧,取了真经。老唐僧,取真经,多亏护法。火龙驹,护唐僧,取了真经。三藏师,度众生,成佛去了。功德佛,成佛位,即是唐僧。孙行者,护佛法,成佛去了。他如今,佛国里,掌教世尊。猪八戒,护佛法,成佛去了。他如今,现世佛,执掌乾坤。沙和尚,做佛法,成佛去了。他如今,在佛国,七宝金身。火龙驹,护唐僧,成佛去了。他如今,佛国里,不坏金身。[7]159
    护法者必有好报。
    实际上,民间秘密宗教大力歌颂西游故事中的“护法”,就是为了吹捧现实生活中那些曾给予他们保护和帮助的当权者。明嘉靖皇帝在民间秘密宗教信徒中就有着很大的影响,他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民间信仰的守护神,明末刊刻的许多宝卷一般都要在卷首刻上三面御制龙牌,以使宝卷能顺利流通。清初龙华教的《三祖行脚因由宝卷》以神话的方式,描写了无为教的创立者罗梦鸿的一生,其中描写罗祖传教得到太监和官吏的信奉和帮助,最后被正德皇帝封为“无为宗师”。从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中,我们至少可以看出他们对得到有力者庇护的渴望。万历年间弘阳教的创立者韩太湖在京城奔走于权贵之门,寻找护法,并得到太监和大臣的支持,公然在皇城印造经卷,授徒传道。万历年间闻香教的创始人王森则投奔永年伯王伟,冒认皇亲。在传说中,西大乘教的创教祖师吕尼被正统皇帝封为“御妹”,不管是否真有其事,西大乘教的祖庭叫“皇姑寺”,它得到过皇族的扶植是无可怀疑的。由此可以看出,民间秘密宗教之所以大肆称颂西游故事中的“护法”,是与他们曾得到过护法者的帮助或希望得到护法者的帮助分不开的。
    民间秘密宗教被统治者目为“邪教”,受到残酷镇压,所以,他们的传教一般在秘密状态下进行,组织关系严密,外界知之甚少。所以,他们还常常借西游故事,告诫徒众必须注意保密,要学习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善于识别“妖魔”;要学习孙悟空“不受魔困”的顽强斗志。对周围的人要提高警惕,注意防范,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教徒身份,否则会造成严重后果:“嘱众友见了人勿露真影,怕遇妖阻取经,要吃唐僧肉。”[8]42 尤其是要牢拴心猿意马,“试看唐僧西游事,大大榜样谁不闻,妄念贪心才一动,魔王就要把他吞”[12]。
    还有一种宗教宣传方式,就是把西游记中的人物和故事改写成宝卷,万历末年的西大乘宝卷《二郎宝卷》就是其中一部。《二郎宝卷》中说杨二郎是“金童临凡”的杨天佑与斗牛宫仙女云华结合所生。孙悟空奉命将云华压在太行山下,斗牛宫里西王母将二郎带上天宫。二郎长大后,得知此事,劈山救母。他有“开山斧、两刃刀、银弹金弓”,与“梅山七圣”结为弟兄,有“白马、白犬”,他救母后还将孙悟空压在昆山。可见,《二郎宝卷》中的西游故事与百回本《西游记》有很大的不同。杨二郎的形象变化很大,富于叛逆精神,而孙悟空则成了守旧势力的代表。这或许与二郎神在民间宗教中的地位比孙悟空要高有关。作者通过改编,宣扬了封建孝道思想。
    二、宗教阐释
    以西游中的人物和故事作为宗教譬喻,阐发教理,开悟徒众,是民间秘密宗教接受西游故事的又一种方式。最早并大规模这样做的是黄天教。
    黄天教为河北万全人李宾在嘉靖三十二年(1553)创立。由于黄天教符合世宗笃信道教的心理,它的主要经卷得以在北京公开刊刻,传播甚盛。黄天教受到全真教的巨大影响,甚至自称为全真教。颜元指出:黄天教“似仙家吐纳采炼之教也,却又说受胎‘目连僧’,口中念佛,是殆仙佛参杂之教也”[13]。这个教派虽表面上崇佛,“但黄天教仅得释教皮毛,从本质上讲,它受到道教的深刻影响”[14]。这个教派从教义到修持方法都得之北宋以后的内丹派,重视吐纳采炼之术。如《普明如来无为了义宝卷》中的《五更词》叙述了昼夜行功、兼修性命的全过程。修炼的目的就是结丹成仙,最后“赴蟠桃永续长生”。他们常借用《西游记》中的人物和故事作譬喻,阐述内丹之道,如《普明如来无为了义宝卷》云:
    一卷心经自古明,蕴空奥妙未流通。唐僧非在西天取,那有凡胎见世尊。古佛留下玄妙意,后代贤良悟真空。修真须要采先天,意马牢拴撞三关。九层铁鼓穿连透,一转光辉照大千。行者东方左青龙,白马驮经度贤人。煅炼一千八十日,整按三年不差分。龙去情来火焰生,汞虎身内白似金……古佛化,现唐僧,六年苦行,自转真经。[15]158—159
    迷人不识朱八戒,沙僧北方小婴童。性命两家同一处,黄婆守在戊巳宫。[15]160
    锁心猿,合意马,炼得自乾;真阳火,为姹女,妙理玄玄。朱八戒,按南方,九转神丹。思婴儿,壬癸水,两意欢然。沙和尚,是佛子,妙有无边。[15]154
    在李宾弟子普静的《普静如来钥匙通天宝卷》中,普静自称是三藏转世:
    当初有,唐三藏,取经发卷。
    今朝化,普云僧,细说天机。
    谁知道,心是佛,唐僧一位。
    孙悟空,是行者,捉妖拿贼。
    猪八戒,是我精,贯穿一体。
    沙和尚,是我根,编成游记。
    有白马,我之意,思佛不断。
    走雷音,朝暮去,转转团团。
    将寸土,作成寺,观音倒坐。
    午时辰,照南关,众生不知。
    三华取,五气朝,唐僧是我。
    转化在,俗衣中,邑莫(奠)城里。[16]148
    清初黄天教《太阳开天立极亿化诸佛归一宝卷》中的《取经歌》道:
    老唐僧去取经,灵山十万八千里,七十二座火焰山,三关九窍住妖精,诸佛参透取经难,降魔宝贝显功能,迦叶拈花真盗夺,老子骑牛杖头明,二郎担山收阳诀,太翁直钓水中金,真武剑诀龟蛇伏,达磨九采雪山经,韦驼捧定降魔杵,目连锡杖鬼神钦,洞宾常带雌雄剑,行者金箍棒一根。丹炉灶,能消能长,通天窍,饥吃灵丹,长寿药,闲时操演用时妙。十二时中棒欲举,灵龟海底常跳跃,虎好走,龙好飞,返还功,莫较迟,揽龙头,击虎尾,左边提,右边息,浑身使尽千斤力,肘后飞龙蟠金顶,回光返照真消息。穿尾闾,过夹脊,上玉枕,泥丸降下菠萝蜜,花池神水点丹田,倒下重楼降祗园,六年功满见唐君,封你个旃檀佛世尊。[1]
    黄天教还以五众作内丹术的象喻,如《佛说利生了义宝卷》中云:“炼东方,甲乙木,行者引路;炼南方,丙丁火,八戒前行;炼北方,壬癸水,沙僧玄妙;炼西方,庚辛金,白马驼经;炼中方,戊巳土,唐僧不动;黄婆院,炼就了,五帝神通。”[17] 这一象喻法对后来的民间宗教产生了巨大影响, 如《达本宝卷》以唐僧师徒配五方:“东胜神洲孙行者,南瞻部洲火龙驹,西牛贺洲沙和尚,北俱庐洲八戒神。”[18] 《源流法脉》宝卷以唐僧师徒配五官:“眼为孙行者,配心;耳为猪八戒,配精;鼻为沙和尚,配气;口为火龙驹,配意;本来面目唐三藏,量天尺。”[19] 《佛祖妙意直指寻源家谱》以唐僧师徒配五官和五行:“眼是东方甲乙木孙悟空也,鼻是西方庚辛金妙(沙)和尚也,心是中央戊巳土唐僧是也。”[20] 笔者认为,世本《西游记》是受到黄天教启发后的产物,它们都以西游中的人物和故事来阐述金丹大道,虽然两者不尽相同。关于这一问题,笔者已有专论,在此不赘。
    三、宗教理想
    小说《西游记》写唐僧西天取经历经“八十一难”,这一数字与民间秘密宗教关于“劫”的观念有关。
    佛经把宇宙从形成到末日的过程分为若干阶段,称这些阶段为“劫”。整个过程为大劫,大劫之中含有4个中劫,每个中劫又由20个小劫组成,总共80个小劫。劫由无数的灾难组合而成,每一劫的末尾,灾难尤为严重;此劫刚完,彼劫又起,循环不已,直至终劫。明清民间秘密宗教吸取了佛教关于劫的思想,“以造福逃劫,引诱痴愚”。黄天教的《普静如来钥匙通天宝卷》最早提出了具体的三教应劫思想:
    三世佛,轮流转,掌立乾坤,
    无极化,燃灯佛,九劫立世,
    三叶莲,四字经,丈二金身。
    太极化,释迦佛,一十八劫,
    五叶莲,六字经,丈六金身,
    皇极化,弥勒佛,八十一劫,
    九叶莲,十字经,丈八金身。[16]770
    燃灯佛住世时9劫,释迦佛住世时18劫,弥勒佛住世时81劫,共计108劫。只有历经3劫,才能证道成佛;而最后一劫尤为重要。 这一说法后来成为秘密宗教的共同观念。所以,弥勒掌教时“九九八十一劫”之说,与《西游记》中唐僧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功成圆满,两者具有某种同构关系。但因资料所限,我们无法确定两者的先后关系。不过,民间秘密宗教把“龙华会”和“蟠桃宴”混为一谈,则显然受到西游记故事的影响。
    在《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入王母池之处第十一》中,描写三藏和猴行者来到西王母池,见有蟠桃树,行者说:“此桃种一根,千年始生,三千年方见一花,万年结一子,子万年始熟。若人吃一颗,享年三千岁。”两人合伙偷桃,但作者却把蟠桃与人参果混为一物。行者用金鐶杖攧下三颗蟠桃,掉入池中。三藏命行者寻取。行者以金鐶杖敲出,献给三藏,三藏见一孩儿模样,不敢食用。行者遂吞入肚中,后至西川,吐出果核,生出人参[21]。此外,还有南戏《王母蟠桃会》和金院本《瑶池会》、《蟠桃会》,小说《西游记》中的王母蟠桃宴情节,正是在此基础上改写而成。而且,百回本《西游记》中数次出现“龙华”一词,如第62回写孙悟空与牛魔王打斗时有诗曰:“行满超升极乐天,大家同赴龙华宴。”第74回写孙悟空问黎山老姆从何而来,老姆说:“我才自龙华会上回来。”此外在67回和77回还分别提到小张太子和猪八戒曾是龙华会上之人。
    “龙华会”体现了民间秘密宗教的弥勒信仰。据佛典《弥勒上生经》说,弥勒,名慈氏,姓阿逸多,出生在古印度南天竺劫波利村大婆罗门族,后出家为释迦牟尼弟子,侍立一旁听法。释迦预言说,弥勒将继承自己的佛位为未来佛。后弥勒修炼成佛,先于其师灭度,上生兜率天。释迦涅槃后,世界陷入苦难,一切罪恶次第显现,弥勒佛自兜率天下生,在龙华树下绍继佛位,三行法会,救度世人。那时,世界变成了天堂。弥勒佛“三行法会”便成为后来民间秘密宗教“龙华三会”之滥觞,并演变为三佛应劫救世信仰体系,明清时有不少以“龙华”命名的宝卷和教派。
    明清民间秘密宗教宝卷中说,“龙华会”上的人能尽情地享用到蟠桃和人参果,所以,“龙华会”和“蟠桃会”就一起成为民间秘密宗教信徒进入了理想国的代名词。如《普明如来无为了义宝卷》:“赴蟠桃,子母团圆。”[15]156 《佛说金丹九莲证信皈真宝卷》:“一个个,云宫挂号,领金丹去赴蟠桃。”[22] 《归原宝筏》:“有一日龙华会,蟠桃共庆”[8]20 《达磨祖卷》:“赴龙华,蟠桃会,自在纵横。”[23]285 《金不换》:“王母蟠桃,许我去会宴。”[24] 《庞公宝卷》:“也要来度父母,方好赴得蟠桃大会。”[25] 《古佛当来下生弥勒出西宝卷》中说古佛时,“百草生谷,千树结果,大者如升,小者如钟。吃一个数日不饥,人参果吃一个,五眼圆明”[5]179。而蟠桃被视为“仙果”,又与古代民间桃树崇拜习俗有关。在《山海经》中,巨人夸父与太阳竞跑,最后口渴而死,其手杖化为桃林。王充的《论衡·订鬼》又引《山海经》的一则佚文说:东海之中有一座“度朔之山”,山上生长着一颗巨大的桃树,枝叶覆盖三千里。在朝东北延伸的桃枝之间有一条众鬼出入的通道,号称“鬼门”,把持鬼门、检阅百鬼的神人是神荼、郁垒两兄弟,他们一旦发现有害人之鬼,就用芦苇绳索将恶鬼缚住,交给老虎吃掉。后来黄帝效法此制,创造了“立大桃人”等一系列驱逐鬼魅的法术[26]。桃木自此就变成了可以用来压伏邪气、制御百鬼的“仙木”;桃树成了仙境中的标志性植物;桃果成了食用可以延年益寿的仙果。
    《西游记》中有关燃灯古佛传给唐僧“无字经”的描写,也许与民间秘密宗教崇拜的经卷“无字经”有一定的关系。民间秘密宗教受禅宗“不立文字”“见性成佛”的影响,崇拜的神祇是无生老母、无极老祖等;崇拜的经卷是《无字经》;崇拜的祖庭是无影山和无影寺,崇拜的树是无影树。无字真经是明代民间宗教的特有说法,来自于宝卷中的一些西游故事也提到唐僧所取的就是无字真经。《破邪显证钥匙经》云:“经者无声长长念,无字真经广无边。”[11]256 《普明如来无为了义宝卷》云:“无字经,初展开,弥陀显现。牟尼宝,放光明,普照乾坤。”[15]142 《达磨祖卷》云:“传红莲合语领无字经典。”[23]284 不过, 这一在明代民间宗教中广为流行且充满了神圣意味的名词,被小说《西游记》的作者改造为对佛教神圣性的讽刺,极大地消解了无字真经的神圣意义。
    德国接受美学的代表人物汉斯·罗伯特·尧斯曾指出:“文学作品并非对于每个时代的每个观察者都以同一种面貌出现的自在客体,它不是一座自言自语地宣称其超时代的纪念碑,而像一部乐队总谱,时刻等待着阅读活动中产生的不断变化的反响。只有阅读才能将作品从死的语言材料中拯救出来,并赋予它现实的生命。”[27] 意思是说,文学作品的意义是由不同时代、不同阶层的读者去挖掘、丰富的,而读者最终能从作品中挖掘出何种意义,不但取决于作品本身,取决于阅读者的身份,还取决于阅读的时代背景。这一精辟论断同样适合于对西游故事的接受。从上述分析我们可以看出,在民间秘密宗教家眼里,西游故事只散发出宗教的昡光。过于强大的功利性,使他们没能在西游故事中挖掘出更深广的哲学和社会意义,这是令人遗憾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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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佛说利生了义宝卷[M]//王见川,林万传.明清民间宗教经卷文献:第5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9:429.
    [18] 达本宝卷[M]//王见川,林万传.明清民间宗教经卷文献:第6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9:235.
    [19] 源流法脉[M]//王见川,林万传.明清民间宗教经卷文献:第8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9:290.
    [20] 佛祖妙意直指寻源家谱[M]//王见川,林万传.明清民间宗教经卷文献:第8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9:300.
    [21] 大唐三藏取经诗话[M]//朱一玄,刘毓忱.《西游记》资料汇编.郑州:中州书画社,1983:50—51
    [22] 佛说金丹九莲证信皈真宝卷[M]//王见川,林万传.明清民间宗教经卷文献:第6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9:170.
    [23] 达磨祖卷[M]//王见川,林万传.明清民间宗教经卷文献:第5册. 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9.
    [24] 金不换[M]//王见川,林万传.明清民间宗教经卷文献:第8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9:557.
    [25] 庞公宝卷[M]//王见川,林万传.明清民间宗教经卷文献:第7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9:354.
    [26] 王充.论衡[M]//诸子集成:第7册.上海:上海书店,1986:221.
    [27] [德]汉斯·罗伯特·尧斯.文学史作为文学科学的挑战[M]//赵宪章.二十世纪外国美学文艺学名著精义.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1987.
    原载:淮阴师范学院学报:哲社版20063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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