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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巴塞尔姆:垃圾美学与元小说碎片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邱华栋 参加讨论

    “后现代派”的标签
    我曾经尝试翻译唐·巴塞尔姆的小说,原因是他的短篇小说乍一看去短小精悍,大部分小说也就是中文三、四千字的篇幅,容易入手。但是,我一动笔,就立即就感觉到非常困难,因为他的小说知识背景广阔,寓意复杂,还带有机械时代的冰冷气质,语言多义和模糊,有的篇章尽管表面上看去很清晰,可是却更加复杂,充满暗示、隐喻和陷阱。
    20世纪的美国文学,尤其是小说,在1960年代之后呈现出爆炸性的发散状态,各种流派、各个族群的文学写作蔚为大观,比如女性主义文学、黑人文学、亚裔文学、印第安文学、新新闻主义、犹太文学、后现代小说、简约派、中产阶级文学等等各路写法风起云涌,波澜壮阔,我觉得是人类小说的创造性活力由欧洲大陆转移到了美洲新大陆的一个明证。这其中,我现在要谈论的唐•巴塞尔姆和约翰·巴斯、威廉·加迪斯、威廉·加斯、罗伯特·库弗、约翰·霍克斯、托玛斯·品钦等一批作家一起,被评论家贴上了“后现代派小说家”的标签。但是,究竟什么是后现代派,后现代和前现代、和现代主义是什么关系,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他们之间是相反相成的关系,还是带有时间上的延续性,很难说清楚。我感觉,总体来说,美国的这批所谓的“后现代派”小说家,他们描绘的是人类生活进入到一个新境地之后的新状态,是美国的当代生活发展到一个新阶段的新描绘。加之大部分“后现代派”小说家都使用了现代主义各流派的小说技巧,并且在现代主义小说家所创造出的令人眼花缭乱的文学技巧的基础上,又进行了更为惊险和复杂的文体实验,开拓出小说不断生长的新空间,有的甚至不惜将小说引入到死胡同里,来实验小说可能的疆界在哪里,实在是勇气可嘉。
    唐•巴塞尔姆1931年出生在美国费城一个建筑师家庭,他的父亲对现代派建筑有着十分深入的研究,是德国重要的建筑学流派包豪斯风格的信徒,认为建筑应该尽量削减外在的东西,比如那些繁复的装饰,符号化和象形化的修饰,应该直达建筑的本质,越简单越集中使用功能齐全,才是建筑的应有之意,因此要做减法,而不是做加法。父亲这样的建筑学理论和观念,给唐•巴塞尔姆带来了很大的影响,这在他后来的小说中都有所呈现。在这样一个中产阶级知识分子家庭长大,唐•巴塞尔姆所受到的文化熏陶十分深厚。据说,10岁的时候,唐•巴塞尔姆就决定将来要做一名作家了。后来,高中毕业之后,他在休斯顿大学学习新闻和文学。1953年,他参加了美国军队,还没有来得及上战场,朝鲜战争就停止了,他又回到了大学里继续学习新闻、现代文学,从卡夫卡到萨特、从法国的新小说派到美国20世纪文学,他都进行了精心的研究。他还对建筑和绘画艺术进行了广泛涉猎,成为了博学的艺术鉴赏家。1961年,30岁的唐•巴塞尔姆就当上了美国休斯顿当代艺术博物馆的馆长,这算是一个小小的奇迹。1963年,他在《纽约人》杂志上发表了短篇小说处女作《人的面孔》,1964年,他出版了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回来吧,卡拉古里博士》,收录了他的实验性非常强的小说。一些敏感的评论家立即感觉到,一个向传统小说发起挑战的现代小说家出现了。他们的感觉是对的,唐•巴塞尔姆后来的确是作为一个向传统小说开刀的厉害角色出现在美国20世纪文学史上的,他的意义就在于其不妥协的、尖锐的形式实验,和这种实验背后的文学革新的理念。
    唐•巴塞尔姆一生中一共写了5部中长篇小说和8部短篇小说集,不过,他的长篇小说的篇幅都不长,最多算是大中篇。比如,翻译成中文接近10万字的《白雪公主》就是这样。这部小说出版于1967年,是唐•巴塞尔姆的代表作。这部小说完全戏仿了格林的童话故事《白雪公主》,但是却将原来的故事拆解开来,将白雪公主放到了现代社会中。在现代社会里,过去清纯、美丽、善良的白雪公主变成了一个妓女,还得了性病,七个小矮人则靠贩卖婴儿食品而发了大财;白马王子保罗完全是一个笨蛋,他还失业了,在追寻白雪公主的过程中,掉到了工业废水池的绿色泡沫里,活活淹死了。其他人物也都被他改写成了黑色的人物,带给我们一幅噩梦般的画面。可以说,在唐•巴塞尔姆的笔下,《白雪公主》这个美丽的童话得到了系统的解构,小说中有很多地方用黑体字标明了作者需要强调的内容,却也使得文本本身变得古怪和滑稽,具有强烈的反讽效果。在小说的结尾,是这样描述的:“白雪公主屁股失灵,白雪公主重拾童贞,白雪公主羽化登仙,白雪公主腾云升天,英雄们启程探寻一个新的原则,嗨嗨吆。”《白雪公主》的叙述结构也很有特点,可以说整部小说都是以片段的方式拼贴起来的,这是因为,唐•巴塞尔姆自己说:“片段是我唯一信奉的小说形式。”他将片段构成小说的主体,这很像现代建筑观念影响下的一些盖房子的新办法,最终,以拼贴的方式把小说给建立起来了。在唐•巴塞尔姆的很多小说中,他都大量使用拼贴的手法,使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文字放在一起,以这种样式来表达世界的混乱和无意义。
    《白雪公主》最终以它新颖的表达和锐利的思想与形式,获得了美国全国图书奖,可见,美国人对他将格林纯真的童话改造成邪恶的现代童话的理解和欣赏。的确,要是在一个不那么宽容的国家里,他对《白雪公主》的改写就像是在犯罪了,就像是在恶搞了,是很难被接受的。因此,一定会有人发问,所谓的“后现代派小说”,就是将一切神圣的东西进行亵渎和乱搞,就是将庄严的东西弄得可笑和滑稽、就是将完整的东西搞成碎片、就是将伟大的东西弄得渺小吗?显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后现代派小说家的世界观的确发生了变化,和卡夫卡、普鲁斯特所体会到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了,比如,在唐•巴塞尔姆看来,眼前的这个世界已经不再崇高和清晰,而是庸俗不堪和很难把握的,因此,必须以解构原有的童话来呈现它的新特征。初次阅读这部小说,我感觉在中国的语境中,很容易使人联想起香港的那些搞笑的无厘头电影,比如周星驰的那些电影。但是,我却觉得,这其中有着本质的不同。唐•巴塞尔姆的小说底色是黑色的,是让你在笑的背后体会一种现代人的绝望感和悲剧意识,这是很深沉的做法。
    元小说
    在19世纪的现实主义小说大师笔下,现实如同镜子一样被映照在小说中。最著名的说法来自司汤达,他把小说描述为“携带上路的镜子”,作家只需要把他在路上看到的东西映照在作品中就可以了。但是,到了20世纪的现代主义小说家那里,司汤达的“镜子说”就显得过于外在和简单了。从卡夫卡、普鲁斯特、乔伊斯开始,人物的内心宇宙和意识的流动,成为拓展和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然后,到了后现代派小说家那里,光去挖掘和描绘人物的内心映象已经远远不够了,作家们写出了关于小说的小说——也就是元小说,这个元小说概念,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概念。但是,当元小说诞生之后,我似乎觉得,小说被一些人给带到一个死胡同里去了。很简单,因为小说最重要的技巧就是虚构,而元小说是一边虚构着故事,一边就告诉你小说就是这么虚构和捏造出来的,这会很快降低读者的好奇和兴奋感,这就像一个魔术师一边给你表演,一边告诉你,这个魔术是假的,假在哪个地方,然后告诉你他的花招。这很容易使观众在得到了真相之后,既解开了谜团、感到了过瘾,但是又丧失了对魔术本身的崇敬和好奇,不再信任魔术师了,也不再喜欢魔术了。所以,我看到,没有什么元小说是真正成功的,大部分的元小说都堕落到一种文学和文字以及理论的互文游戏里,无法成为真正的经典之作。
    不过,唐•巴塞尔姆一向否认自己写了元小说,他说,他对元小说,就是关于小说的小说丝毫不感兴趣。但是,在他的一些短篇小说中,的确有元小说的元素。拆解和拼贴技法的大量运用,反讽的语调和材料的挪用,都很容易让我们看到他故意在展示写作的过程,让我们了解他写作的秘密,因此,作为一个悖论,这一点在他的身上十分矛盾地存在着。
    1975年,唐•巴塞尔姆出版了长篇小说《亡父》,这部小说将图与文结合,故事情节晦涩怪异,核心情节是在讲述一个有19个孩子的父亲去世之后,他的19个孩子决定埋葬自己的父亲,于是,他们彼此讨论和谈话,商议和争吵,最终无法解决如何埋葬父亲的尸体,因为,他们遇到了一个困难,那就是,面对自己死去父亲的巨大尸体无法采取行动。而在小说中,“亡父”到底死了没有也是一个问题——他忽然活了,忽然又即将死去,忽然,又真正死去了,唐•巴塞尔姆给我们设置了很多或然性,他根本就不去确定亡父的准确的存在状态。另外,我觉得,“亡父”是一个象征物,但是“亡父”到底是什么东西,很难明确地说清楚。一些评论家认为,“亡父”象征着现代派文学的死,19个孩子是包括唐•巴塞尔姆在内的后现代派小说家们;这部小说是批评现代主义小说一篇十分隐晦的论文——这种说法完全是牵强附会了。阅读这篇小说,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亡父”是一个象征,象征着前辈、巨大的某种存在、秩序、威严和稳固的东西,而19个孩子则是各自心怀鬼胎的小家伙,充满了叛逆思想。但“亡父”到底是什么,连唐•巴塞尔姆自己都没有说明。他以如此隐晦的手法来写作,他到底要做什么?我想还是因为世界观的改变,使他力图从根本上挖掉小说老祖宗的坟头,插上一杆并不确切的新旗帜。
    唐•巴塞尔姆在1986年还出版了长篇小说《天堂》,这是他的第三部长篇小说。小说篇幅不大,依旧以冰冷的语调、片段的结构、嘲讽的态度,来透视和展现美国的当代生活,将“天堂”这个词汇赋予了反讽的内涵,使我们看到了混乱和迷惘的美国人的生活和精神世界。紧接着,在1987年,他又出版了一部中篇小说《萨姆的酒吧:一幅美国风景》,和《天堂》有一定的联系。小说以一个酒吧作为固定背景,暗示这家酒吧是当代美国社会的流水席,人们来来往往,酒吧里热闹非凡,但是生活的实质却是乏味和混乱的。在喧闹的生活表相之下,埋藏着对生活的巨大的破坏的因子。
    1990年,在唐•巴塞尔姆去世一年之后,他的长篇小说遗作《国王》出版了。这部小说的篇幅也不大,题材是根据亚瑟王的圆桌骑士们定期聚会并行走天下、匡扶正义的史诗传说,来重新讲述亚瑟王和他的骑士们的故事,仍旧是对经典传说的一种解构的路数,和《白雪公主》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我觉得技法与形式和思想的复杂性都远逊于《白雪公主》。
    垃圾美学
    唐•巴塞尔姆一生一共出版了8部短篇小说集,可以说是一个短篇小说的行家里手。除了《白雪公主》,他最好的小说都是短篇小说。除了第一本短篇集《回来吧,卡利加里博士》之外,他还出版了《无以言表的行径,悖离常理的举动》(1968)、《城市生活》(1970)、《愁苦》(1972)、《内疚的欢乐》(1974)、《业余爱好者》(1976)、《节日》(1979)、《一夜间去很多遥远的城市》(1983)等小说集。此外,他还出版了两部短篇小说自选集:1981年,出版了他的小说选集《短篇小说六十篇》,收录了他二十多年来最好的一些短篇小说。1987年,又出版了《短篇小说四十篇》。可以说,在他那篇幅不大的5部中长篇小说中,艺术成就最高的是《白雪公主》,最能够代表他的艺术特点和追求。我觉得,集中考察唐•巴塞尔姆一生中发表的一百多篇短篇小说,从风格的独特和纯粹性来看,他是可以和海明威、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相比肩的。在这一百多篇小说中,几乎每一篇都有着实验性和独特的形式感和语调。下面,我就他的一些短篇小说略做一些分析:
    比如,短篇小说《句子》,长达10页的篇幅就只写了一个句子,在这里,唐•巴塞尔姆将小说最重要的躯干——句子的功能放大成一篇小说,使句子本身等同于小说整体,给我们带来了一种荒诞感和关于句子功效的思考。
    短篇小说《玻璃山》则由100个段落构成,而且编了号,从1到100,描绘一个人想爬到摩天大楼上去的过程,并设想了各种的可能性和结局,来呈现现代人在城市中被异化和渴望挣脱藩篱的努力。
    短篇小说《我父亲哭泣的情景》有意地模仿了俄罗斯19世纪最著名的的那些现实主义小说大师的英文译本的风格,由35个片段构成,描述了儿子眼中的父亲所经历的可怕现实,带有着滑稽和黑色幽默的色彩。
    短篇小说《克尔凯戈尔对施莱格尔不公正》以问答录的形式,将两个哲学家之间的对话变成了对浪漫主义的反讽、对存在主义的清理和陈述。
    短篇小说《道歉》,通篇看上去是一篇现实主义小说,是一个弃妇的自言自语,在她的自言自语中,她生活的点滴现实和愁苦的内心世界都呈现了出来,但你又觉得这是一篇深义大焉的意义含混的小说。
    短篇小说《欧也妮·葛朗台》则是对巴尔扎克当年那部著名小说的完全戏仿,以对话摘要的形式,用三四千字的篇幅重构了小说原作,把原来的小说大厦拆解掉,留在我们眼前的,只剩下了一副骨架,这种抽干式的写法主要在于摧毁传统小说要表达的意义,而强调一种什么也不表达的“垃圾美学”。过去,大量小说为了确立意义而添油加醋、叙述繁复。唐•巴塞尔姆表明,以如此短小的篇幅,就可以将巴尔扎克原来冗长的故事给讲清楚了,传统小说多么地要不得。
    短篇小说《教义问答师》,采取了基督教中常见的解释教义的问答录的形式,一问一答,描述一个在美国社会中无所适从、被生活摧毁的人试图重新从宗教中获得安慰和答案,但是却被问答师的答非所问干扰,变成了对宗教本身的讽刺。
    短篇小说《儿子手册》,相当于有23条备忘录式的一个大纲,然后,作者逐条进行了阐释,从儿子的角度来解释关于父亲的23条备忘条款,将父亲和儿子的关系延伸到任何权威和非权威、前辈和后辈、大和小、强势和弱势的对应关系上。
    戏仿是唐•巴塞尔姆最拿手的好戏。短篇小说《丽贝卡》则是对英国女小说家杜莫里埃的《蝴蝶梦》的戏仿;短篇小说《辛伯达》是对《一千零一夜》中的水手辛伯达的重述和滑稽模仿,在这篇小说里,辛伯达已经由一个水手变成了美国当代某所大学的一个教授;短篇小说《歌德谈话录》也是对历史上著名的那本《歌德谈话录》的戏仿,只摘取了几个片段,以非常琐碎的生活细节,解构了当年歌德的秘书所记录的伟大作家歌德的生活;短篇小说《蓝胡子》是对童话《蓝胡子》的戏仿,《圣安东尼的诱惑》是对宗教史上著名的修士圣安东尼的故事的重新讲述,都带有颠覆和黑色喜剧的色彩。
    从上述我举例的十多篇短篇小说的内容、形式、语言和情节上来看,唐•巴塞尔姆的小说实验性和形式感都是最强的,但读起来,都显得有些别别扭扭。因为他自己就声称:“我就是喜欢别别扭扭,而且别扭得很特殊。”他的大部分短篇小说都以拼贴、片段的形式完成,以戏仿和夸张、幽默和混乱的插科打诨,以此来暗示美国当代生活的碎片化、无逻辑和荒诞,就是这样的垃圾化和无意义。
    另外,由于唐•巴塞尔姆有着深厚的建筑学与现代美术修养,这种修养就随时体现在他的小说中。他可以将一些图画作为文本的一部分放进去,有的小说看上去很像一篇建筑学的论文,实际上,这又是一篇小说。除了滑稽模仿,冷嘲热讽也是他最主要的语调和风格,他总是引用大量当代传媒上的材料,比如一些报刊上的文字、科技论文、艺术评论等文章,来呈现时代的特殊风格,以这些引文来证明时代本身的那种滑稽、混乱和荒诞感。我最突出的体会是,阅读唐•巴塞尔姆的小说,你要有着充分的准备,因为你很难再从他的小说里看到完整的故事,他把那些故事都拆开来了,以碎片的形式让它们在文本中自由漂浮,你很难再捕捉到完整的印象。你也很难看到人们惯常表述的那些基本的情感,唐•巴塞尔姆表述的情感都是冷冰冰的、被抽干了感情色彩的、仿佛复印机在干巴巴地复制着千篇一律的东西一样。他也不喜欢崇高、伟大、整体、繁复、故事、纯洁、宏大这些词汇,他宁愿相信“垃圾美学”,就是看上去是垃圾的东西,实际上却包含了真理。
    唐•巴塞尔姆的小说在篇幅上都很短小,如果和博尔赫斯相比较的话,我觉得,博尔赫斯是以全人类的文化材料和书面记忆为基础来写作的,而唐•巴塞尔姆则相对狭窄一些,他所聚焦的是美国进入到后现代社会的图像和信息化的景象,他要呈现和批判的,是美国当代的现实生活,只不过这种生活显得那么的黑色和无生气,那么的凌乱和缺乏整体感。博尔赫斯则带有玄学色彩,有的小说在表达不可知论,并且,博尔赫斯的小说里没有讽刺,既不冷嘲热讽,也没有激愤,他还属于老派的、温文尔雅的绅士。唐•巴塞尔姆更像是一个坏孩子,一个长大了的怪胎,带着诡异的微笑,阴郁地打量着这个因为物质化而过于贫乏、充满了不可理喻的事情的世界,再给予以噩梦般的描绘。的确,阅读唐•巴塞尔姆的小说,一般很难给你带来阅读上的欣快感,因为没有一个人喜欢噩梦。但是,他的小说带有的复杂知识谱系的丰富性,让一些会心的读者会获得智力游戏意义上的乐趣。
    戏仿与颠覆:两个同道
    尽管唐•巴塞尔姆不希望人们愉快而清晰地阅读他的小说,人们还是接受了他恶作剧般的戏仿和嘲讽,颠覆和解构。唐•巴塞尔姆的写作有两个最重要的方向,一个方向就是戏仿,他戏仿了大量文学和文化史上著名作品的片段和故事情节,并赋予它们以隐晦和复杂的当代意义。另外一个方向,就是用黑色幽默和充满了暗示和隐喻的滑稽笔调,来描绘当代美国后现代化的城市生活,对美国社会和美国人的精神进行批判和呈现。对他的作品显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评价。表扬他的人认为他开创了一个美国小说新时代,而批评他的人则认为,他完全搞乱了美国小说,把美国小说引入到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我觉得,从相同的美学趣味来考察的话,有两个和唐•巴塞尔姆同时代的美国作家可以拿来比拟。一个是约翰·巴斯(1930—),他在对经典著作的戏仿上走得比唐•巴塞尔姆更远,在长篇小说的写作上取得了更大的成就。1956年,约翰·巴斯出版了第一部小说《漂浮的歌剧》,描绘了美国1930年代大萧条时期的某一天,大家谈论自杀的情况。第二部小说《路的尽头》则描绘了一个大学教授的荒诞和带有虚无色彩的生活。这两部小说还有着明显的现实主义小说的痕迹,情节是连贯的,时间是顺序的,对话是清晰的,要传达的意图也是明确的,只是带有一点黑色的嘲讽和虚无感。1960年,约翰?巴斯出版了戏仿18世纪甚至更早的西班牙流浪汉小说风格的长篇小说《烟草经纪人》,这是他创作中的重要转折。1966年,他又出版了长篇小说《羊童贾尔斯》,这是对神话中的英雄和宗教先知的喜剧性滑稽模仿,是对经典神话的深层次解构。1967年,他发表了一篇著名的论文《枯竭的文学》,宣布了当代小说的死亡,他认为,小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戏仿已经出现的经典作品。1968年,他出版了由14个短篇小说构成的小说集《迷失在开心馆》,以他自己的童年经验来描述美国生活。1972年,他出版了长篇小说《喀迈拉》,这是一部包括了三个互相联系的中篇小说的作品,在当代美国的文化语境里对西方文明的源头——希腊神话,还有对《一千零一夜》的重新讲述,以新的维度解释了神话和现实的关系、古代和当代生活之间的关系。小说还获得了当年的美国全国图书奖。1979年,约翰?巴斯出版了小说《信件》,以七个人互相写信的形式,呈现出美国当代生活的复杂性,也探索了小说形式的边界。这七个人包括了作者自己、他过去笔下出现的人物等等,小说长达六百多页。不过,后来,他对《枯竭的文学》中激进的观点有所修正,出版了论文《补充的文学》(1979),认为小说的前途仍旧是光明的,因为人类的生活形态在不断地变化,语言不死,小说仍旧不会灭亡。
    1982年,约翰·巴斯出版了小说《安息年》,1987年,又出版了小说《潮水的故事》,1991年,他出版了自传色彩很浓烈的一部元小说《水手的最后一次航行》,将对自我的审视和追忆零散地分布到书中,追溯了他的文学生涯,也回忆了他所经历的时代。同时,小说混杂了20世纪美国大量的文化信息,航海知识、神话故事、童谣、数学公式、美国历史以及欧洲的其他语言也出现在这部小说里,是以意识流和文体不断变化组成的大杂烩,将写作的秘密一一呈现,带有百科全书的特征,算是比较成功的一部元小说——关于小说的小说。不过,归根结底,这本书是变形的自传。2005年,75岁的巴斯又出版了一部小说《三岔路口》,算起来,这是他的第十七部作品了。小说中依旧出现了大量的隐喻、象征、双关、戏仿、文字和句子游戏等,由三个中篇小说构成了特殊的三联画,将古典文学史上的很多大作家的文本以元小说的形式联结到一起,显示了巴斯旺盛的创作力,以及他对小说创作本身的思考。
    另外一个与唐•巴塞尔姆构成了强烈的呼应关系的作家,是威廉·加迪斯(1922—1998)。1955年,他就出版了篇幅巨大的小说《识别》,长达九百五十多页码,翻译成中文在70万字左右,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善于模仿古典美术大师原作的美国当代画家。小说似乎在向现代主义小说的开山者詹姆斯·乔伊斯致敬,语言深奥,充满了实验精神,以一个画家的经历完成了对美国梦的瓦解。几年之后,在1960年代那个风起云涌的变革年代,这本小说才大热起来。1975年,他出版了第二部小说《小大亨》,主角是一个12岁的小大亨,这个家伙很善于在美国当代社会的各种法律和条文的框框中钻空子,大搞投机和商业欺骗,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小说篇幅也很大,在60万字以上,以超过100个人的说话、对话和自言自语构成,小说中充斥着无比混杂的声音,象征着当代美国生活已经被各种声音所包围,成为反映美国当代资本主义高度发达的社会状况的一部杰作。
    威廉·加迪斯很喜欢探索小说中的说话和声音,他生前一共出版了四本书,除了上述两本巨著,他还出版有《木匠的哥特式小说》(1985),这是一部用不连贯的对话构成的实验性很强的小说,主要是探讨美国人的婚姻生活。他的最后一部小说《诉讼游戏》出版于1995年,小说长达六百页,主人公是一位大学教师,小说以他和别人的对话、潜对话来揭示表面上被各种法律条文所限制的美国社会的真实状况,法律的术语、条文、规则、案例是小说最主要的骨干。我想,威廉·加迪斯主要是想以美国当代法律自身的语言和声音,来呈现美国这个法律社会中人们日益复杂的、神思恍惚和迷惘的精神世界。在他去世时候,2002年,他的遗作《爱裂》被整理出版了。因此,威廉·加迪斯以他厚实的5部长篇小说,加深了唐•巴塞尔姆、约翰·巴斯的对美国社会的批判与呈现。他们在美学趣味上互相呼应,共同构成了美国后现代文学一种奇特的景观,并将小说的疆域扩大了,创造出一种新的美国小说。
    阅读书目:
    《白雪公主》,王伟庆译,花城出版社1992年9月版
    《白雪公主》,周荣胜等译,哈尔滨出版社1994年10月版
    《唐纳德·巴塞尔姆短篇小说集》英文版,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2年2月版
    《白雪公主后传》,虞建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3月版
    《路的尽头》,王艾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8月版
    《曾经沧海》,吴其尧译,译林出版社2002年5月版
    《枯竭的文学》,广州博尔赫斯书店1996年自印本
    《喀迈拉》,邹亚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10月版
    《小大亨》,朱列等译,译林出版社2008年11月版
    原载:《西湖》2010年第10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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