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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脂砚斋对《 红楼梦》 的评论看曹雪芹的情爱观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杨庆春 参加讨论

    脂砚斋(包括畸笏叟)对《 红楼梦》 的评点可说是具有相当权威的《 红楼梦》 早期评论。脂砚斋同曹雪芹关系特殊而密切,与曹雪芹交往颇深,熟知曹雪芹身世、创作取材和创作背景,一定程度上参与了创作构思、完成整理,所以,脂评在某种程度上更接近曹雪芹本人的思想情感,更切近《红楼梦》 的文本意向(当然,脂砚斋本人在生命体验、人生境界以及对人生的关怀,人类的审视上是不能同曹雪芹比附的)。这样,脂评就为我们诠释、解读《 红楼梦》 提供了一个最佳契机和最优视角。
    脂砚斋在整个评书过程中,十分重视“情”的价值,屡次提及“情”。如“随事生情,因情得文,, (甲戌本第八回)。“何非幻,何非情,情即是幻,幻即是情,明眼者自见,” (戚序本第十三回)。“世情无情空大地,人间少爱景何穷。其中世界其中了,含笑同归造化功”第三十二回回后诗)等等不一而足。脂砚斋的这些批语道破了“情”在《红楼梦》 中的地位和价值,似乎指示了《 红楼梦》 的文本意向。
    脂砚斋评《 红楼梦》 是“一篇情文字”,而就《 红楼梦》 文本来说,提及“情”的地方更是遍及全书,联串始终。曹雪芹开篇第一回就表白作品是“大旨谈情”,这同脂评“作者是欲天下人共来哭此情字’夕意向一致。《红楼梦》 第五回写太虚幻境,宫门口对联是:“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横联是“孽海情天”。“红楼梦曲引子”开句即是“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这种情感深心的体验,与脂砚斋的“借幻说法,而幻中更自多情”, “情即是幻,幻即是情”, “情中生情”也有相通之处。而且《 红楼梦》 的书名之一就有《情僧录》 。甚至《 红楼梦》 的章回中,也多用“情”来定题,如:“痴情女情重愈斟情”,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 “情小妹耻情归地府”。作品中触及“情”的文字就更多,如“情天”, “情地”, “情根”, “情种”, “情鬼”等等。一至五回总体精神构思中的“情”,《 红楼梦》 之点睛的“红楼梦十四曲”中的“情”,章回、文句中的 “情”,以及结章之“情榜”,可以看出曹雪芹是自觉用意于“情”,把“情”放在了一个很重要的位置,这里投射了曹雪芹的创作主体的自觉和自省。可以说,曹雪芹就是用“情”来评价人生,审视社会历史中的人性和人心,关怀尘世中薄命的红颜女儿们。
    一
    《 红楼梦》 中的“情”是一个宽泛、复杂的价值概念。包括人情、世情、风情等,也包括情与色、情与淫、情与幻等内容。既有具体的指称,也有总体的关照,更有形而上的哲理。实质上,“情”是曹雪芹的审美理想和价值取向,代表着曹雪芹的形而上的对社会人生的哲学关照。“情”也是《红楼梦》 文本的核心意向。
    “情”包含了传统文化的精髓和历史文化进步的时代内涵取向。对“情”的价值肯定可以追溯到明中叶以后的浪漫主义思潮。李贽倡“童心说”,反对一切虚伪、矫饰,主张言私言利。李贽说:“夫私者,人之心也”, “虽圣人不能无势利之心。”这种“私”和“利”正是个体从家族群体传统社会群体官本位群体中解放出来的独立存在和个体价值。李贽说,“夫童心者,真心也。… … 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 “童心”是“我固有之也,非由外铄我也。”所以李贽反道学反虚伪,重视有真实性的人情世俗文学。李贽以“童心”为标准,反对一切以血缘家族为基础的传统价值观念的束缚,甚至包括无上权威的孔子在内,“夫天生一人,自有一人之用,不待给于孔子而后足也。若必待取足于孔子而后足,则千古之前无孔子,终不得为人乎?”每个个体自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不因孔子(包括整个一套的传统理学、纲常伦理)的存在与否。这种以心灵觉醒为基础,真实地提倡以自己的“本心”为主,蕴含有高度的个体意识的自觉和对个体人格的尊重与肯定,摒斥一切外在教条、道德伦理、传统规范的做作,可说是具有启蒙意义的个性解放和心灵解放的浪漫思潮。
    同样,《 红楼梦》 中宝玉的“女儿三段论”(“宝珠”, “死珠”, “鱼眼睛”)也就是葆有“童心”,失却“童心”,变成“假心,,的过程。
    李贽的“童心”说无疑是直接启发了汤显祖,汤显祖将其发展为“情”的概念和价值观。“情”成为了《 牡丹亭》的创作根本和美学思想,汤显祖说,“世总为情,情生诗歌”, “天下女子有情,宁有如杜丽娘者乎?… … 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这种对生死恋情的一往情深和对人性中“情”的肯定正是李贽个性心灵解放、个体人格自觉的浪漫洪流的激荡。
    汤显祖有意把“情”同“理、礼、法、”对立起来,他认为,“第云理之所必无,安之情之所必有耶”, “世有有情之天下,有有法之天下”,而今社会“灭才情而尊吏法”。这里,“情”不再局限于儿女之情,也不仅仅是一种天赋道德观念,而是一套同传统伦理规范、传统儒学政治制度,同传统“义理”相对立的范畴。“情”确实包含了肯定人欲否定天理,张扬个性解放、个性自由的价值意向。
    曹雪芹从时代的浪漫思潮中汲取了养分,《 红楼梦》“牡丹亭艳曲警芳心”可说明《 牡丹亭》 对宝黛心灵的激活。值得注意的是,曹雪芹所肯定的“情”显然不同于汤显祖所热衷的“情”,两者内涵有质的差异。汤显祖对传统礼教、封建礼仪、价值伦理规范的批评可谓猛烈,对宋明理学扼杀人性人伦的残酷可谓痛心疾首,根本上,汤显祖的“情”在文化心理和情感态势的深层机制上仍然定位于传统模式、传统思维意向。在汤显祖的思想里,新的个性解放最终纳入传统的价值规范内。柳梦梅中状元,与杜丽娘奉圣旨完婚的大团圆的喜剧,平衡了戏剧的冲突,消解了汤显祖内心的困惑与矛盾,既无可奈何,也别无选择。终于,“情”与正统的“理”和“礼”、“法”达成了妥协、折衷、互补,实现了“中和之美”。曹雪芹的“情”,既有传统的人本主义思想的复归,更有新的个性解放思潮的激荡,包含着更多的异质于传统文化心理情感的价值取向。曹雪芹从传统文化精髓中孕育出来,对于母语文化的美感有着深心的体味和眷恋,但曹雪芹自觉地从传统思想(尤其是官本位思想)文化结构中超越出来,在精神意向和情感取向上达到对传统实用理性主义,对传统伦理本位文化的怀疑、绝望和批判。曹雪芹的“情”是具有近代意味的思想范畴,曹雪芹继孟子发现了人(群众家族本位的人)之后又一次在更高的层次更深的情感态度中发现了人,异质于传统的人。曹雪芹的自觉就在于,他在对传统伦理本位文化价值观念的置疑、绝望、批判的同时,建构了自己的终极价值,他将终极关怀投向了爱。
    二
    《 红楼梦》 中,“情”态在根本意义上是苦情、悲情。脂砚斋也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有情原比无情苦,生死相关总在心” (戚序本第二回), “世间最苦是痴情,不遇知音休应声”(戚序本第二十八回), “自古道情是苦根苗,慧性灵心的,回头须早”(戚序本第三十四回), “一片哭声,总因情重”(戚序本第二十九回)。脂砚斋认为曹雪芹写《红楼梦》 是“欲天下人共来哭此情字”,确实是深知曹雪芹的心旨。“红楼梦曲引子”中有“趁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 红楼梦》”,对此句,脂砚斋点评道:“怀金悼玉,大有深意”。可见曹雪芹的整个创作意向、创作流程中有一股浓烈的悲剧意识。此外,脂砚斋还多处提到曹雪芹创作中的悲情意识,“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 “这是作者真正一把眼泪”。
    《 红楼梦》 中大观园内的女儿群体所遭遇的不是悲情,即是苦情。无数美丽的个体的青春、爱情、生命、自由和幸福,全都被家族本位文化本身固有的不可克服的腐败机制葬送,被传统专制文化本身的反人性灭人欲的导向扼杀。无数个“娟好的”女儿(晴雯、黛玉等)在蚀世人间总是遍尝仇和恨,总是经历痴情、结怨、朝啼、夜怨、春感、秋悲,风刀霜剑,红颜总归于薄命。于是,曹雪芹构筑了“太虚幻境”让女儿们歇息、安身,“太虚幻境”成了浊世人间的理想境界,投射了曹雪芹对女儿们的爱和关怀。曹雪芹在《红楼梦》 第一回开头说:“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权哉?实愧则有余,悔又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曹雪芹的一个写作动机或目的就是要为那些红颜女子,为那些美丽的青春立传,要“使闺阁昭生,”使天下后世知道“闺阁中历有人”, “万不可使其泯灭也”。同样,曹雪芹将宝玉写成一个“意淫”之人,把宝玉的“一生事业”说成是护法裙权,也是曹雪芹寄“情”于红颜薄命的青春女子的表现。正是曹雪芹自觉用“情”专一于女子,对青春女儿们倾注了无限的爱和关怀,也才有对女儿们“昵而敬之,恐拂其意”的情感态度,也才有“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这种在今天看来是典型的“女权话语”。
    曹雪芹在整个的创作意向中,用“情”是自觉的,脂砚斋也意识到这点,他说,“作者之用心,诚佛菩萨之用心也”戚序本第四十二回), “作者发无量愿,欲演出真情种,性地圆光,偏示三千,遂滴泪为墨,研血成字,画一幅大慈大悲图”(戚序本第五十七回)。曹雪芹是用菩萨之心来写《红楼梦》 ,来表达“情”的。曹雪芹对受苦受难的芸芸众生倾注了无限深厚的怜悯。
    对于“情”的苦难,“情”的幻灭,“情”被浊世的摧残,曹雪芹在创作流程中表现出了苦恼、困惑和矛盾。这种心态在文本中表现出来便是“色空”观念。《红楼梦》 第一回写道:“从此空空道人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 好了歌》 和《 好了歌》 解注中也明显有一种人生空幻意识。甚至宝黛爱情的甜蜜时刻,元妃省亲的豪华场面,大观园的元宵夜宴,都笼罩着一层淡淡如烟的空幻感伤。这种“空幻”意识,“色空”观念是一种浓厚的“末世”心态,更是无数的青春和美丽渐渐被毁灭的伤感。借助“色空”观念、“空幻”意识,曹雪芹把对传统专制文化、传统家族伦理本位文化的批判提高到了形而上的高度。在坏透了的封建社会中,这种“色空’, ' ’空幻”意识所传达出来的大迷惘、大悲悯、大怀疑、大绝望,正是最深刻的历史文化批判。
    于是,《 红楼梦》 的悲剧就有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氛围,这个悲剧就不仅仅是四大家族的毁灭,也不仅仅是宝黛爱情悲剧,女儿们的悲剧,而是曹雪芹的“情”毁灭的悲剧,是曹雪芹的审美理想在现实存在中的毁灭的悲剧,是曹雪芹这类杰出的敏感的多情的知识分子的整个的精神的悲剧。因而对于宝玉来说,他注定无法选择生存的时空,无法选择自己的道路和命运,他注定要承受心灵觉悟而无出路的巨大苦痛,注定要背负巨大的个性觉醒和精神迷惘,永远处于灵魂无所依归的挣扎中。
    那么,曹雪芹也是如此。
    三
    佛家的“色空”观似乎是曹雪芹所寻求的解脱之路,实则不然,“色空”观仅是曹雪芹判决封建专制文化的武器。曹雪芹自己在污泥浊世中,在精神的悲剧中,仍执著于“情”,用爱来关怀人间,用爱来呵护青春女儿们。
    应该说,曹雪芹对佛、道、儒基本是持否定态度的。妙玉顿入空门,却是“天生成孤僻人皆罕”,最终仍不免“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合愿”。惜春顿迹佛门,却落得“细衣乞食”。曹雪芹并没有从佛、道、儒来寻找解脱之路。顿入空门、逍遥自然、功名济世都是曹雪芹所否定的,这正是他超越于传统文化心理之处。“情”与爱,是曹雪芹根本的态度。宝玉最终“归于大荒”,乃是归于“情”的本原,正是“开辟鸿蒙,谁为情种?”
    因“情”而生爱,曹雪芹建构了基于“情”的价值观念。这就是宝玉的“情不情”或“意淫”,或黛玉的“情情”。“意淫”,鲁迅所说的“多所爱者” (也即博爱)。具体表现比如《 红楼梦》 第三十回“龄官划蔷痴及局外”,第四十四回“喜出望外平儿理妆”,第六十二回“香菱情解石榴裙”中对龄官、平儿、香菱的体贴、爱怜。宝玉的“意淫”并不同于孔子“仁者爱人”的“礼法”基础上的传统伦理本位的爱,宝玉的爱是“昵而敬之,恐拂其意”, “敬”就是尊重其个体人格尊严。“意淫”实际上是一种以个性自由平等观念为基础的博爱观念的萌芽。“意淫”是个体“天中生成”的,是具有近代意义的博爱精神、个体平等自由观念的萌芽。“意淫”“情不情”以及“情情”是曹雪芹的“情”的最高体现和爱的最高境界。
    曹雪芹是一位小说家,更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一个伟大的作家,本质意义上也应是一位哲学家。诚如周汝昌在《曹雪芹小传》 中所言,“我们不能不承认,从龚自珍等往上追溯,在启蒙思想家中,曹雪芹实在应该列为是卓立在最前列的特别伟大的一位。”“如果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表达,那么他分明考虑过宇宙、世界、人生、国家、社会、政治、道德、宗教、伦理、制度、风俗,… … 。他确实考虑得极多,而且似乎想要得到一个哲学的理解和解决。他把小说的开头引到娲皇炼石补天的神话上,说来虽近荒唐,细谙则深有趣味, 说明了他落笔之先,已然有了一种思想认识,而其中之味,是需要读者细谙才能理解的”。“换言之,曹雪芹不仅仅是要传写‘闺友闺情’,记述渝欢离合,炎凉世态,即反映社会生活和人物,而是要通过这个形式来表达他自己的哲学思想。”
    “意淫”正是曹雪芹建立起来具有哲学意味的精神体系和价值信仰,也是曹雪芹的哲学思想的表达形式,是他用以对抗封建专制文化体系的精神武器。曹雪芹的“情”的最高体现“意淫”,是一种对整个人类的最深厚的关怀和悲悯,对整个人类的大慈大悲的菩萨心肠,是对整个人生执著的爱。曹雪芹的这种哲学表达正是他独特的、动人的哲学观念的所在,富有生命力的哲学观念的所在。这种哲学观念在文本中的表达,就使《红楼梦》 浸透了一种前无古人的无限深厚的人间情怀。由于这种哲学观念的投射,曹雪芹在观照人性和体验人生时就有常人不可企及、不可达到之处。
    曹雪芹的伟大和深刻在于,他自觉地反抗浸淫于其中的儒释道精神,对于传统文化进行了具有自觉的主体意识的扬弃,使《红楼梦》 全书立意定位在“大旨谈情”。以“情”来反抗传统专制文化,以爱来关怀人生。原著佚搞“情榜证情”为结章,很能说明曹雪芹用“情”的自觉和“意淫”的根本思想。
    曹雪芹把“意淫”提高到了形而上的水平,成为曹雪芹对整个人类关怀的终极价值观念。曹雪芹的“意淫”表达了用深情爱意来抚慰冷酷无情的现世苦难世界的襟怀。曹雪芹
    《 红楼梦》 中所呼唤的正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匮缺的品质― 自由与爱(中国传统文化无情、无爱,缺少对个性自由的尊重。爱消蚀在家族血缘的亲疏、上下尊卑等级的“礼”制中)。曹雪芹在文本中提供了传统文化缺少的新的异质文化精神:对个性自由的追求,对人性尊严的肯定,对新的人生价值的追求。宝玉作为“新人”,他的“疯”“傻”“痴”“呆”,其主要意义正在这里,他的精神悲剧的意义也正在这里。宝玉所要反抗的,不仅仅是家庭包办婚姻,传统的人生选择,而是扼杀个性自由的传统伦理本位文化,传统的反人性的专制体制。
    实质上,“意淫”作为“情”的最高哲学体现和曹雪芹的哲学观念的诗化表达,成了现实无情世界的自由与爱的呼唤。
    原载:《云南师范大学哲学》1996年第4期
    
    原载:《云南师范大学哲学》1996年第4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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