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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名著《 红楼梦》 向以内容博大精深、结构缜密完美而闻公于世，研究它的文章著作已经是汗牛充栋。但是，第六回《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中的三出纰漏却一直被学者和读者们忽略了两百多年。虽然有个别的学者如俞平伯前辈在文章中涉及到了其中的两处，但由于种种原因，他采取了回避的态度，为贤者讳．现在笔者不揣冒昧，将这三处纰漏略陈如下、以期引起同行专家的赐教． 纰漏之一：刘姥姥的外孙板儿的辈份问题． 按照曹雪芹的叙述，刘姥姥与荣国府的王夫人是远族姻亲，第六回这样写道： 这小小之家，姓王，乃本地人氏，祖上也做过一个小小京官，昔年曾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相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那时只有王夫人之大兄风妞之父与王夫人随在京的知有此一门远族，余者也皆不知。目今共祖早故，只有一个儿于，名唤王成，（着重号来笔者所加，以下同）因家业萧条，仍搬出城外乡村中住了．王成亦相继身故，有于小名狗儿，娶妻刘氏，生子小名板儿；又生一女，名唤青儿，一家四口，以务农为业，因狗儿白日间自作些生计，刘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姐弟两个，无人照管，狗儿遂将岳母刘姥姥接来，一处过活． 在曹雪芹的这段叙述中，“小小之家”的“祖上”、“其祖”是从板儿之父狗儿的角度来说的．为了清楚醒目，兹将狗儿家与王夫人家的辈份关系表列如下：
从表中关系可以看出，依据辈份，刘姥姥和王熙风是平辈的，刘姥姥的外孙板儿应该是王熙凤的远族侄孙．刘姥姥带着板儿去荣国府告贷，颇费了一番周折，终于见到了凤姐，作者却把板儿误成凤姐的侄儿： 这刘姥姥方安顿了，便说道：“我今日带了你侄儿，不为别的，因袍爹娘连吃的没有．天气又冷，只得带了你侄儿奔了你老来。”说看，又推板儿退：“你爹在家怎么教你的，打发咱们来作煞事的？只顾吃果子！”凤姐早已明白了，听他不会说话，因笑过：“不必说了，我知道了。” 50 年代，曾有些细心的中学语文教师发现了这个间题，便求教于《 语文学习》 编辑部，红学家俞平伯先生应编辑部之约解释说：“照辈份算，板儿当是凤姐的侄孙而不是侄儿，但假如把原书中刘姥姥口中的‘你侄儿’改为‘你侄孙，，便失掉了神气… … 《 红楼梦》 的用笔真如生龙活虎，绝无粘滞，若屈指细算，辈份虽然不错，却便 呆了．" （《 （刘姥姥一进荣国府》 里板儿的辈份和青儿板儿的关系》，《 语文学习》 1957 年第6 期第40 页）. 仔细推敲起来，俞先生的解释实在难以令人信服。刘姥姥本是一位饱经沧桑、“久经世代的老寡妇”，以她的人生经验和聪明练达，她对女婿狗儿一家同金陵王家的连宗关系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并且“屈指强算”，始终拴在心头的。在中国封建社会，宗法制度壁垒森严，宗族辈份是不允许乱一丝一毫章法的．俞先生认为，把“你侄孙”改为“你侄儿”，作品便有了“神气”．这样写似乎还真的有点儿“神气”，但却违背了历史的真实和生活的真实．按照俞先生的说法，如果再把“你侄儿”改成“你兄弟”，岂不是更有“神气”了？实际上，在日常生活中，穷亲戚拜见富亲戚，正象当年狗儿祖父“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一样，只有掉辈的份儿，不掉辈便算是万幸了，哪里有穷亲戚斗胆在富亲戚面前装大辈儿的呢？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应该有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客观地认定“板儿的辈份”是《红楼梦》 的一个批漏．除此之外，我们实在难以得出既能自圆其说，又足以令人信服的说法。 纰漏之二：青儿、板儿的排行与板儿的出身问题。 “程乙本”《红楼梦》 第六回写道： 王成亦相继身故，有于小名狗儿，娶妻刘氏，生于小名板儿；又生一女，名唤青儿 ，一家四口 ，以务农为业… … 青板姊弟两个，无人照管，狗儿遂将岳母刘姥姥接来，一处过活。 这段文字清楚地告诉读者：狗儿娶妻刘氏，先生儿子板儿，又生女儿青儿．板儿为兄，青儿为妹．后面作者却又说 “青板姊弟两个”，前后矛盾，明显地颠倒了板儿与青儿的排行关系，这是《 红楼梦》 第六回的又一处纰漏。 这段文字，“脂砚斋本”和“己卯庚辰本”则并作： 狗儿亦生一子，一名板儿，娶妻刘氏，又生一女，名唤青儿。一家四口，仍以务农为业……青板姊妹两个无人看管，遂将岳母刘姥姥接来一处过活。 一子一女，本应称“兄妹”或“姊弟”。书面语言把一子一女称为“姊妹”的情况较为少见。这段文字中的“姊妹”显然是泛指兄弟姐妹，民间口语中倒是还有这种说法，如《中国歌讲资料》 中的民歌《 嫂嫂不爱小姑》 ：“哥哥才是亲姊妹，嫂嫂倒是外头人”等。脂本和庚辰本中的“姊妹”之说并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作者在叙述板儿与青儿之间又插入“娶妻刘氏”四个字，给人造成这样一种感觉：青儿是嫡妻刘氏所生，板儿则不是嫡妻刘氏所生．板儿是否为小妾所生，抑或是私生子，作者又没有点明．以狗儿的贫穷潦倒，应该不是能够讨起小妾的人物，以刘姥姥对板儿的疼爱来看，板儿当不是小妾所生；“一家四口”：狗儿、刘氏、板儿、青儿― 也是狗儿没有小妾的佐证．因此说，在“脂本”和“庚辰本”中．作者既没有点明板儿与青儿的排行关系，又没有点明板儿的出身问题，从而使板儿蒙上了“私生子”的阴影。 曹雪芹生前绝不会想到《 红楼梦》 会有如此众多的版本，同一段文字的两个版本各有不同的纰漏，虽不能同时算在曹雪芹的身上，但“程乙本”颠倒了板儿与青儿的排行，“脂砚斋本”和“庚辰本”又把板儿的身世搞得一塌湖涂，却应该算是《红楼梦》 的纰漏。 纰漏之三：刘姥姥初次拜访金陵王家的时间 刘姥姥是《 红楼梦》 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在作品中起到了穿针引线的重要作用。刘姥姥与王夫人是远族姻亲．也就是说，是在刘姥姥的女儿刘氏嫁给了王狗儿之后，刘姥姥才和王夫人有了亲戚关系。但作品中刘姥姥初次拜访金陵王家的时间却是一个不小的破绽，且看刘姥姥对女婿狗儿说的一段话： 当日你们原是和金陵王家连过宗的．二十年前，他们看承你们还好，知今是你们拉硬屎，不肯去就和他，才疏远起来．想当初我和女儿还去过一遭，他家二小姐着实爽快会待人的，倒不拿大。如今现是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听见他们说，如今止了年纪，越发怜贫恤老的了，又爱斋僧布施，知个王府虽升了官，只怕二姑太太还认得咱们。… … 这也说不得了，你又是个男人，这么个嘴脸，自然去不得．我们姑娘年轻媳妇儿，也难卖头卖脚的，倒还是舍着我这副老脸去碰碰。 根据刘姥姥的话可以看出，刘姥姥初次去金陵王家时，贾宝玉之母王夫人尚是金睦王家“二小姐”，如今“二小姐”成了“荣国府贾二老爷的夫人”，且“上了年纪”．从宝玉的年龄及宝玉亡兄贾珠的情况来看，“二小姐”嫁到（下荣国府成为“王夫人”，也该有个十八九年了。刘姥姥初次到金睦王家的时间，与作品中的“二十年前”大体上一致．王夫人的陪嫁女仆周瑞家的向平儿介绍刘姥姥时说：刘姥姥“今日大远的来请安，当日太太是常会的”，也是一个佐证。间题是那时刘氏的年龄有多大呢？根据板儿的年龄只有“五六岁”和刘姥姥的话“我们姑娘年轻媳妇儿，也难卖头卖脚”来推算，刘氏的年龄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那么，二十年前刘氏当在十岁之内，不可能与狗儿结成夫妻．也就是说，二十年前，刘姥姥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同金陵王家有什么瓜葛．那么，当王夫人尚是“二小姐”时，刘姥姥便去金陵王家拜访就成了一个明显的漏洞。 也许有的同志会说，狗儿和刘氏可能“娃娃亲”，甚至是指腹为婚呢！且不说作者并没有如此交待，退一步说，即使狗儿与刘氏真的是“娃娃亲”或指腹为婚，这在封建社会里也是司空见惯的，但是，只要刘氏未及“及筓”，未正式举行结拜仪式，刘姥姥就没有理由去拜访金陵王家．有谁见过女方尚未出阁，女方的长辈（且带着女儿）就到男方的亲戚家（且是远亲）去串亲戚呢？不管怎么说，刘姥姥二十年前便去金陵王家串亲戚，于情于理都是说不通的． 白璧有微瑕，仍然是白璧．《 红楼梦》第六回的这三处纸漏是客观存在的。我们没有理由回避它，更没有必要为贤者讳．我们指出这几处纰漏，只是为了更加深入细致地研究这部名著，这既不会损害《 红楼梦》 巨大的艺术魅力，也丝毫不影响曹雪芹雄视古今、不朽于人类． 原载：《唐都学刊》1995 年第5 期 原载：《唐都学刊》1995年第5期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