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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剪影--《红楼梦》与中国民俗文化

http://www.newdu.com 2017-10-29 中国文学网 胡文彬 参加讨论
《红楼梦》是中国数千年历史文化的一个结晶。
    在这部旷世杰作中,曹雪芹不仅描写了一个个哀婉缠绵的爱情故事,塑造了众多栩栩如生的各色人物,而且还把源于民间又传承于民间的民俗事象与小说故事情节的敷演、环境氛围的营造和典型人物性格的刻划,融为一体。从而使人们仿佛亲闻目睹了以贾府为代表的贵族之家是如何由"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盛,跌落到家散人亡、食尽鸟投林的悲惨命运。
    作为历史文化的伴随物,民俗事象在《红楼梦》中的作用,犹如一缕缕七色丝线,将人物与故事一个个贯穿起来,编织出一幅幅绚丽多彩的人物图、风情画。最终使它合成一幅万象纷呈、浑然一体的"风俗画卷",再现出十八世纪中叶中国社会的真实风貌!
    一、《红楼梦》中的民俗事象
    《红楼梦》中的民俗事象,遍被全书。这里很难用一个精确的"量词"或是用个形容词来表述。如果借用民俗学上的分类方法来加以梳理的话,《红楼梦》中所描写的民俗事象至少可以归纳出以下几大类:诸如岁时节日之俗、婚丧嫁娶之俗、衣食住行之俗、宗教信仰之俗、游艺娱乐之俗、人生家庭礼仪之俗、语言之俗等等①。
    1、岁时节日之俗:《红楼梦》中写到的岁时节日,有元宵节、清明节、芒种节、端阳节、七巧节、中秋节、重阳节、除夕、过年等。此外,还有立春、饯花神、小阳春、九九消寒会等。这些岁时节日是由中国古代历法和季节气候变化相结合而排定的节气时令,自古至今世代相传,成为一种民俗事象。例如元宵节,又称上元、元夜、灯节,时在正月十五日。《红楼梦》有六回故事中写到元宵节和元宵节的活动。小说开卷即写甄士隐抱女儿英莲"看那过会的热闹",后来在看花灯中英莲被拐子拐走,伏下一幕令人感叹不已的动人故事。元妃省亲的故事安排在元宵节期间,小说中写到元妃命太监送灯谜,贾府上下忙于猜灯谜、制灯谜的景象。端午节,贾府上下蒲艾簪门、臂系虎符、喝雄黄酒、吃粽子;中秋节,贾母率全府眷属赏月、联诗、吃瓜果月饼;除夕,宁国府祭宗祠、吃年饭、喝屠苏酒……都是岁时节日的民俗事象。
    2、衣食住行之俗:衣食住行是人类赖以生存的物质条件,是人类本能的需要。贾府虽是贵族之家,但在衣食住行方面同常人一样是不可少的。他们主奴上下四五百口之众,不仅有男女之别,而且有上下等级之分。穿衣吃饭,居住行走,折射出社会结构的错动和封建末世的世风民情。
    《红楼梦》中的服饰、饮食、居住(建筑)描写十分丰富,表现的民俗事象也最多。近年来有专文介绍②,这里只着重介绍一下"行"的民俗事象。一般说来,贾府的女眷出行或坐轿或坐车。例如,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有时乘轿,有时坐车。贾母、王夫人奉召进宫也是乘轿。男人大多是骑马或坐车出行。秦可卿大出丧时,贾赦一辈上车轿,贾珍一辈骑马。王熙凤是女流,又是大总管身份,所以是坐在车内。清虚观打醮是小说中描写的又一幕有趣的故事。出行的那一天,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小说中写道:"少时,贾母等出来,贾母坐一乘八人大轿。李氏、凤姐儿、薛姨妈每人一乘四人轿。宝钗、黛玉二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然后贾母的丫头鸳鸯……另在一车……宝玉骑着马,在贾母轿前。"这次出行,同秦可卿大出丧一样,体现出贵族之家男女、主仆在"行"的方面的严格区别。
    3、婚丧嫁娶之俗:首先,《红楼梦》诞生的时代,青年男女还没有自由恋爱的权利,从订婚到结婚,无论男女都要听凭父母的主张。在贵族之家的贾府,父母之外还有一位老祖宗,婚姻大事都由她最后定板。偶尔有几个男女主张自由恋爱、私订终身,如司棋、潘又安、尤三姐、鸳鸯等人,其结果都十分不幸。其次,这个时代还存在纳妾制度。文字辈的贾赦,妾有嫣红、娇红、翠云,还要强娶鸳鸯;贾政的妾有赵姨娘、周姨娘;玉字辈的贾珍有妾佩凤、偕鸾、文花;贾琏有妾平儿、秋桐,还偷娶一个尤二姐。那位可怜的香菱竟作了呆霸玉薛蟠的妾。第三,贾府还残存着奴隶制,家人中有世代为奴者,他们的子女成了"家生子",女孩儿可以"拉出去配小子"。至于那些买来的小戏子和小尼姑们更是由主人去指配或者卖掉。
    《红楼梦》中具体写到婚嫁的民俗事象,有庚贴、三媒六聘、放定(下茶)、通书、合婚、过礼,这些都是议亲订婚时的事;女儿出嫁时,有开脸、上头、拜堂、拜天地、入洞房、交杯盏、揭盖头、坐床撒帐等仪式;婚后则有回九之俗,称谓也由小姐改呼某太太、夫人了。从故事情节上看,探春远嫁时送亲、迎亲的仪式,宝玉、宝钗订婚、结婚的经过,描摹细致,场面感人。特别是这两桩婚姻的悲剧意蕴,感动了无数读者为之流泪。
    4、丧葬之俗:这是人生礼仪的终结。它充满着人类对自身终极归宿的关怀,凝聚着人与人之间的深厚感情,蕴藉着生者对死者悼念和哀思之情。
    《红楼梦》中写到各种人物的死及其葬仪。清人诸联在《红楼评梦》中说:"人至于死,无不一矣。如可卿之死也使人思,金钏之死也使人情,晴雯之死也使人惨,尤三姐之死也使人愤,二姐之死也使人恨,司棋之死也使人骇,黛玉之死也使人伤,金桂之死也使人爽,迎春之死也使人恼,贾母之死也使人羡,鸳鸯之死也使人敬,赵姨娘之死也使人快,凤姐之死也使人叹,妙玉之死也使人疑,竟无一同者。非死者之不同,乃生者之笔不同也。"③除了诸联提到的死者之外,《红楼梦》中还写了冯渊之死、瑞珠之死、贾敬之死、贾瑞之死、秦钟之死、林如海之死、石呆子之死、元妃之死、潘又安之死、鲍二家的之死。这一长串的死者名单中,有的是有病而死,有的被逼而死,有的是自杀而死,有的则是被别人打死……。
    作为一种民俗事象,主要不在于死的形式上,而是在葬仪。《红楼梦》中描写丧葬仪式,最简单的是晴雯死后送到"火化厂"里火化了。小说中说她得了女儿痨,怕传染,所以是火化。最隆重、排场的丧仪是秦可卿之死。从秦可卿托梦王熙凤,"二门上传事云板连叩四下,将凤姐惊醒"到宁国府大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从王熙凤协理宁国府到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诵经超度亡魂;从死封龙禁尉到"浩浩荡荡,一带摆三四里远"的送殡队伍,前后用了三回篇幅。如果把这场极尽风光、穷尽奢华的丧葬之礼与贾敬之死、贾母之丧中的种种仪式合而观之,《红楼梦》堪称中国丧葬之俗的"大全"。诸如报丧、停灵、按七作事、入殓、灵疏牌、榜、守灵、伴宿、随起举哀、诵经、作水陆道场,一直到出殡、送殡、路祭、奠仪、吊纸、穿孝、掩灵、诔文,还有衔口、垫背、守制、除服……到了无法罗列的程度。在此,每一个名词都含有具体的内容,有一种"仪式",表示一种民俗事象。
    5、宗教信仰之俗:它是一种以信仰为核心,包括各种禁忌在内的反映在心理上的习俗,是人类心理活动和信息上的传承。简而言之,可以称为心理民俗。这种民俗,主要表现在自然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氏族来源及祖宗观念等方面。在民间,心理民俗常常表现在相信灵魂、梦魔、幽冥、兆验、妖魔鬼祟、阴司地狱、阎王鬼判等等,从而出现招魂、拘魂、礼魂、送魂、打鬼驱魔、过阴请寿、占梦、符咒、星相、祈祷等一系列具有迷信色彩的活动。
    《红楼梦》中的宗教信仰民俗事象,属于神话传说的有:"女娲炼石补天"、"共工触不周天"、"西方灵河岸三生石"等;属于梦幻的有:"太虚幻境"、"秦可卿托梦王熙凤"、"万儿妈梦见万字不断的锦"及其它三十余长短不同的梦境;属于宗教信仰及迷信活动的有:斋戒、诵经、扶乩、念咒、炼丹烧汞、打平安醮、跪香拜佛、放生、炸供、书符、打挂算命、祭宗祠拜影、捡佛豆、放晦气、巫婆跳神、供神马、端公送祟、献帛、献爵等等。此外,小说中还有黑道、黄道之期、丹房、圆寂、带发修行、替身儿、香坛、家庙、寄名锁、护身符、积寿、昭穆、阴人、冲犯、布施、卷单、机锋、谈禅、偈语等专门性词语。
    《红楼梦》中富有情趣和寓示意义的宗教信仰情节:一是围绕宝玉胸前挂的那个"劳什子",小说中几次出现一僧一道送玉、宝玉佩玉、砸玉、丢玉等种种情节;二是贾敬在庙中炼丹烧汞,最后烧胀而死;三是秦钟死时鬼都判出场的对话;四是贾瑞得了相思病后和尚送"风月宝鉴"的故事;五是马道婆作魇魔法和贾宝玉、玉熙凤有病发疯;六是宁国府除夕祭宗祠所表现的祖宗观念,等等。
    6、人生家庭礼仪之俗:《红楼梦》中的贾府不仅是一个"钟鸣鼎食"之家,而且还是一个"诗礼簪缨之族"。因此,在这个贵族家庭中衣食住行、送往迎来,乃至命名取字号细微处都是内外上下有别,长幼尊卑有序,等级规范十分严格。小说中写林黛玉从下轿进入内室的相见礼和拜见舅父舅母、漱口饮茶,都遵循着贵族之家的礼仪,一丝不乱,一丝不苟。元妃省亲一回,所描写各种仪制和贾母王夫人等内眷相见及贾政拜见的礼节,既有"皇家"制度,又有家庭礼仪之俗。这两回都是细写。
    人生礼仪从呱呱坠地即开始了。古典小说中写到的晨昏定省是家庭中不可缺少的礼节,客来上茶果和相见时的引见、抱拳、抱腰、挽手、福,是见面礼节。此外,如送门礼、守节、忌三房、承宗祧等,都属于人生家庭礼仪。《红楼梦》中写宝玉"抓周"到成年订婚、结婚也是人生礼仪的一部分。在人生家庭礼仪之俗中,人们最容易忽略命名取字号之俗。仔细阅读《红楼梦》会发现小说中的人物取姓命名字号,都是遵循一定规范的。除了脂批指出的谐音法、拆字法之外,贾家五代人是按"范"字来取名的。第一代贾演、贾源是水字旁,第二代是取"代"字在中间,第三代是"文"字旁,第四代是"玉"字旁,第五代是"草"字头。女孩子则"范"春字,有"元迎探惜"四位小姐。各种人物身份、地位不同,有的本名之外还有乳名(小名)、字、号,本号之外有别号、绰号(外号)、法号、谥号种种。如小戏子们一律是艺名。这些花样翻新的姓名字号,同样是人生礼仪之俗在小说中的反映。
    7、游艺娱乐之俗:贾府是贵族之家,主于们不仅有钱,而且还有闲。他们饮食之后就要变着法儿消遣时光,所以小说中写了各种游艺娱乐活动。诸如:斗草、斗鸡走马、赶围棋、解九连环、抹骨牌、抓瓜子儿、掷骰子、斗叶、放风筝、赏雪、打公番、打天九、打双陆,抢新快、玩影戏人子、唱莲花落、拈龟儿、击鼓传花、听像生儿、打围、射圃,酒桌上还有拇战、占花名、酒令、唱小曲儿、猜谜说笑话,等等。这些游艺活动,平常已多,节日更盛。主子公开玩,仆奴偷着玩,各自找到开心破闷的法子。在这些活动中还有许多规矩和术语:如喝门杯、下采、挂筹、拈花筹、放头儿、撒钱、赏封等等。小说中特别写到贾府养戏班,买小戏子的重要情节,起初是为供奉元妃省亲,其后则成了贾府享乐的工具。围绕唱戏、点戏、听戏和十二个小戏子的活动,小说中在写这些曲折动人事故的同时,也写出了姿彩纷呈的民俗事象。
    8、语言之俗:这种民俗事象主要是通过语言的手段表现人的思想、愿望与要求的传承性艺术。《红楼梦》除写下了大量诗词曲赋外,还有谜语、谚语、俗语、歇后语、偈语、歌谣、行业语,等等。曹雪芹是一位杰出的语言大师,在典雅的《红楼梦》中,他运用了大量来自民间又传承于民间的谚语、歇后语、谜语、骂人语。据统计,小说中从四字到十六字格的谚语有四百余条,歇后语有二十余条,谜语有二十八条,骂人语也有近百句之多。在《红楼梦》研究中,民俗语言早已引起专家学者们的注意,有多种专著论述,可以参阅,这里就省略了④。
    总之,上列《红楼梦》中的民俗事象虽有八大类,但仍有挂一漏万之嫌,只能说是举例而已,诸如小说中写到的商贸园林之俗、医药之俗、称谓之俗、避讳之俗等等,均没有列入。所以,读者要进行深入系统的研究,还是要阅读《红楼梦》本文。
    二、《红楼梦》中民俗描写的特点
    《红楼梦》中民俗事象的描写,在中国古代小说中实属罕见。早期的短篇文言小说因其"短"而"文",所以民俗事象描写极少。偶有涉及,如敬天地祭鬼神、祀祖先葬亲人,或是饮宴上茶命酒,或是男婚女嫁,大多是随文而出,点到为止。宋元话本小说的发展虽然为民俗事象的描写提供了天地,但仍然是凤毛轔角。明清以降,长篇小说风行于世,民俗事象在小说家笔下迭出不穷,如《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诸名著中部有大量的民俗事象描写。特别是《金瓶梅》一书,民俗事象的描写尤为突出。但是,以数量之繁多、内容之广泛、描摹之细致、情趣之典雅、意蕴之深厚。都无法与《红楼梦》中的民俗描写相媲美。正因为如此,《红楼梦》中的民俗描写所具有的特点就更加鲜明,更加值得深入探讨。
    (1)数量繁多,内容丰富。从上面所列八类重要的民俗事象中,人们:不难看出《红楼梦》中民俗描写鲜明的特点是由小说的内容所需要而决定的。小说中的荣宁二府是中国封建社会的一个缩影,这个百年贵族之家"钟鸣鼎食","诗礼簪缨"。它上接廊庙宫闱,下连田野荒寺,往来王公侯伯、贵妃宫监、文臣武将、命妇公子、闺秀村妪、儒师医生、清客庄农、工匠商贾、婢仆胥役、僧道女冠、尼姑道婆、娼优无赖、盗贼拐子,三教九流,七行八业,无所不备。小说中围绕着贾府中的日常起居、送往迎来、官私交接,乃至谈情说爱、吟诗作赋、弹琴听曲、看戏观花、猜谜行令、结社联咏、绘画制艺、参禅医卜、生老病死,描写出一幕幕动人心魄的故事。民俗事象是随着小说人物的出场、故事情节发展而出现的。小说中民俗事象之繁多、内容之丰富是与小说中的贾府贵族身份、地位及其人物之众多、阶层之广泛、故事之曲折相联在一起。当然,这也与曹雪芹广博的学识、丰富的人生阅历分不开的。一个平庸的作家,在一部小说中是无法描摹出如此之多、如此精采的民俗事象的。
    (2)古今相承,南北融合。《红楼梦》诞生于十八世纪中叶。小说中所写的民俗事象却并非都是十八世纪中叶独有的,可以说,小说中的民俗事象,既有古又有今,表现了民俗事象的传承性。例如,小说中写到的"赶围棋"这一技艺的习俗,在春秋战国以后就已很流行。孔子在《论语·阳货》中说过:"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这里的"博弈"即是《红楼梦》中所写的"赶围棋"。又如,小说中写到放风筝,又称放纸鸢,是自古流传至今的民俗。早在春秋战国时代,放风筝就为人们所喜爱,成为一种常见的游戏,并把它与人们消灾避难连在一起,即所谓"放晦气"。说到"今",小说中写到"试贴诗",这是清代乾隆朝以前所没有的规定。据《大清会典事例》所载,"加试五言八韵唐律一首"是从乾隆二十四己卯年乡试为始⑤。又如,《红楼梦》中对戏曲的描写,展现了时代的风尚。清代是中国戏曲发展的"鼎盛"时期,不论是宮廷、王公贵族、富商大贾,还是官衙小吏、平民百姓,都喜欢看戏听曲⑥。富贵之门养戏班、蓄优伶,蔚然成风。《红楼梦》写的是贵族荣宁二府,代表了那个时代的上层社会对戏曲的偏好情景。荣宁二府逢年过节、喜庆吉日,红白大事都点戏、看戏,就连一些小宴雅集也请些女先儿弹词唱曲。特别是通过一些人物之口说出贾府和一些王公贵族都养戏班、蓄优伶,使我们看到当时社会的一种风气。小说写到对《西厢记》、《牡丹亭》等戏曲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也反映了清代官私的两种不同的态度。在这些方面,生活的真实变成了艺术的真实。可以说,《红楼梦》的戏曲描写真实而典型地再现了清代初、中时期的风貌。从某种意义上说,《红楼梦》中的戏曲描写为历史学家和戏曲史家提供了大量的时代生活的"细节"。小说中写到的官制、地名、称谓,脂砚斋批语申明确指出是"半古半今","半遵古制"。
    《红楼梦》中的民俗事象,有南有北,南北融合。例如,小说写的园林建筑中,既有南国的特色,又有北方的风光。大观园有竹林、莲藕、虎皮墙,又有北方的火炕、积雪。饮食方面,有鲈鱼莼菜,又有喝奶子、烧鹿肉。服饰中有重裘、毛衣,也穿绸缎绫罗。游艺中,如赏雪、打围,乌进孝进租单上所列的种种物品,都是北方特色。小说中这些具有地域性的民俗事象,体现了《红楼梦》时代南北地域文化的大交流、大融合的趋向。
    (3)满汉合璧,中外相间。《红楼梦》诞生时代,中国是由满洲贵族阶级联合汉族地主阶级来统治的。自清兵入关定都北京以后,满族风俗民情与汉族的民俗由相互并存到相互融合,成为"满汉合璧"。例如饮食,写到饽饽、奶子、烤鹿肉等;服饰写到"箭袖"、"靴子";语言中有纯满语的"克什"(赐给),都是满族的习俗。红学研究中有大脚小脚之争,其实小说中既写到了大脚,也写到了"三寸金莲"一摇一摆,反映了当时社会满俗汉习并存。
    《红楼梦》中主要是写当时中国民俗事象,但其中也写到许多洋物。从自鸣钟、带机括的大镜子、依弗那药膏子到汪恰鼻烟、长着肉翅的人物画,此外还有暹罗茶,俄罗斯呢,等等。这些舶来品,说明当时社会的中外文化交流,给我们带来异国风情⑦。
    (4)详略有致,浑然一体。《红楼梦》中的民俗描写,数量繁多,内容丰富,但曹雪芹在描写时都是根据人物的身份、地位和故事情节的需要,详略有至,恰如其分,没有刀凿斧痕之迹,给人一种天衣无缝、浑然一体的艺术享受。例如饮食之俗,秦可卿丧事、元妃省亲如何饮食则是略写。即使是众多的家宴描写也只是集中在"史太君两宴大观园"、"栊翠庵茶品梅花雪"、"寿怡红群芳开夜宴"、"荣国府元宵开夜宴"几回中详写。又如婚丧嫁娶之俗,则重点写秦可卿之死、贾敬之死、贾母之死,他人如金钏之死、秦钟之死、瑞珠之死等,都是略写。服饰之俗,详写者如林黛玉进府一回,透过林黛玉的眼睛看到王照凤、贾宝玉的妆束。小说中写王熙凤的打扮,道:"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头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从头到脚、从内外到,不仅写出了服装的样式、彩色、工艺,而且还写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饰物。这是大特写,长镜头。宝玉的妆束,居家和外出不同,也是特写、详写。但写袭人却是"银红袄儿,青缎子坎肩,白绫细折裙子";写鸳鸯的穿着是:"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坎肩,下面露着玉色绸袜、大红绣鞋"。这些描写,均是寥寥数笔而已。
    (5)纵横交错,铺排有序。《红楼梦》中民俗事象的描写纵横交错,同一回中既有衣食住行的描写,又有游艺娱乐的活动;婚丧嫁娶之俗中,又杂着人情往来、服饰饮食,宗教信仰之俗。但这些纵横交错的民俗事象,在小说中既是一丝不漏,却又一丝不乱,写人不相犯,写事不重复,前后左右,铺排有序,互有关联,相映成趣。
    《红楼梦》中民俗描写的特点,当然不止前面所列五种。例如,在120回小说中,前80回的民俗事象与后40回民俗事象的比较,小说中民俗描写与女性人物的关系,民俗事象情趣雅俗等等,都可以概括出一些特点来。由于篇幅有限,本文无法全面展开介绍,读者可以用举一反三之法去领略其中之奧妙。
    三、《红楼梦》中民俗事象的审美意蕴
    民俗事象,不论有形还是无形,都不仅仅表现在信仰心理上,它本身在人类社会生活中就具有强烈的实用性。例如,婚丧嫁娶之俗,在巩固家庭结构、子孙繁衍、家族延续,处理亲戚关系等方面,都有明显的促进作用。因此有对医药的崇信、产育的禁忌和追求婚礼丧葬的喜庆隆重。又如,岁时节日之俗、游艺娱乐之俗,既可以增强人的体质,活跃家庭文化气氛、增加生活情趣和乐观精神,又可以通过这些活动加强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了解,加深感情。有些文字性的游戏又可以扩大知识面,陶冶情趣,对人的思想品格和艺术修养的提高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⑧。因此,民俗事象既产生于人类历史发展之中,又推动了人类文明史的发展,是人类文明宝库中的珍贵遗产。
    古今中外文学作品中的民俗事象都是人类社会生活中民俗事象的艺术再现。它是经过作家头脑再加工之后的艺术化了的民俗,即艺术的民俗。文学作品中的民俗事象除具备现实生活中民俗的实用性功能之外,更重要的是有独特的审美意蕴。作为小说的《红楼梦》,她所描写的民俗事象,同样富有自己的审美意蕴。
    1、民俗事象的描写,渲染小说的环境气氛,烘托了以贾府为代表的四大家庭的盛与衰,向人们揭示了封建贵族阶级的腐朽没落,最终走向灭亡的悲惨命运。小说中写到一张"护官符",那上面写着"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谚俗口碑":
    贾不贾,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这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早年的光景,现今贾府除了老祖宗外,恐怕都没有赶上那千载难逢的"圣祖仿舜巡"。小说开卷所写的贾史王薛四家的景况,已是到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时候。"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说:"如今的这荣宁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小说还通过薛蟠、史湘云、王夫人之口介绍了薛家、史家、王家的衰败。但小说中却通过秦可卿之丧的风光、元妃省亲的奢华和各种节日饮宴活动来描写这个"死而不僵"的贵族之家的"盛"。但到了"宁国府祭宗祠"之后,贾府渐渐露出了那下世的光景。从"开夜宴异兆发悲音"、"凹晶馆联诗悲寂寞"到"锦衣军查抄宁国府"、贾母散余资,贾府已是气息奄奄。"史太君寿终归地府,王凤姐力诎失人心",说明贾府已无力为祖宗大办丧事了。又如,宁荣二府和大观园是作家为小说人物设置的典型环境,使典型人物在典型环境中活动起来。环境是为人物而创造,因此环境气氛的渲染,可以衬托人物性格的丰满性。贾府是贵族之家,所有戏曲的演出把贵族家庭的奢侈豪华气派渲染到极至。接连不断的演戏要多少银钱,养戏班、蓄优伶又要有多少糜费?这笔帐算不清,它从一个侧面暴露了剥削阶级的腐朽和黑暗。但是作为小说创作,不如此写则不足以表现这样的贵族之家的势派。同时,如果曹雪芹不在《红楼梦》中如此大费笔墨地写看戏、听戏、点戏,不写养戏班、蓄优伶,那就不能够真实反映那个时代的生活面貌。不论小说中的戏文是悲还是喜,它所营造的氛围,都符合小说故事情节发展、人物性格塑造的需要:喜中有悲,悲中又有喜,戏内有戏,戏外也有戏。这种兴衰的强烈的对比,恰恰是在一系列民俗意象的描写中显示出来的。
    2、在民俗事象中,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形象更加丰满,个性更加鲜明。在中国古代小说家中,曹雪芹不愧为是写人的"圣手"。小说中的每个人物的出场.音容笑貌、言谈举止,都具有鲜明的个性。而在刻画这些人物性格时,都是将人物放置在民俗事象的描写之中,使人物与社会、家庭生活密切地联系在一起。小说中写了许许多多的饮酒场面和游艺活动,其中以行酒令为最多,也写出了人物的性格。例如,蒋玉菡、薛蟠、贾宝玉、冯紫英四人一起饮酒,宝玉笑道:
    听我说来:如此滥饮,易醉而无味。我先喝一大海,发一新令,有不遵者,连罚十大海。逐出席外与人斟酒。……说道:如今要说悲、愁、喜、乐四字,却要说出女儿来,还要注明这四字原故。说完了,饮门杯。酒面要唱一个新鲜时样曲子;酒底要席上生风一样东西,或古诗、旧对、《四书》《五经》成语。
    于是酒席上先有宝玉说道:"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唱了一曲"滴不尽相思血泪拋红豆",并以"雨打梨花深闭门"完令。这是高雅的。请看,呆霸王薛蟠说的、唱的则俗不可耐了,薛蟠道:"女儿悲,嫁了个男人是乌龟。女儿愁,绣房撺出个大马猴。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女儿乐,……。"唱的新鲜曲儿,叫作哼哼韵:"一个蚊子哼哼哼,两个苍蝇嗡嗡嗡。"同是诗词曲赋类酒令,其雅俗真是人间天上之别。不过,读者倒是从这酒令中看到了宝玉、薛蟠不同人物的:不同性格、不同教养,形象活灵活现,令人难忘。又如写宝玉、宝琴、平儿、邢岫烟四人同日过生日时,众姐妹在大观园红香圃开夜宴,酒宴上做酒令游戏,史湘云提出酒令的规矩是:"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时宪书上的话,总共凑成一句话,酒底要关人事的果菜名。"其中林黛玉代贾宝玉所作一首酒令:"落霞与孤鹜齐飞"(用唐王勃《腾王阁序》之中一句),"风急江天过雁哀"(用宋陆游《寒夕》诗句"风急江天无过雁",反其意而用),"却是一只折足雁"(用骨牌副儿名"折足雁")"叫得人九回肠"(用曲牌儿名),"这是鸿雁来宾"(用时宪书上语),完成"酒面",其"酒底"是"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完成了一首诗情并茂的酒令。同时,写出了这些贵族小姐诗情文才,令人观之忘俗。
    再如,小说中写,"醉金刚轻财尚义侠"。倪二本是个有名的泼皮,"专放重利债在赌场吃闲钱,专管打降吃酒。"三街六巷的人,凭谁招惹了他,都管叫"人离家散"。然而他听了贾芸被其舅父母奚落赶出之后的原故,却是另一番形容:
    倪二听了大怒,"要不是令舅,我便骂不出好话来,真真气死我倪二。也罢,你也不用愁烦,我这里有几两银子,你若用什么,只管拿去买办。但只一件,你我作了这些年的街坊,我在外头有名放帐,你却从没有和我张过口。也不知你厌恶我是个泼皮,怕低了你的身份;也不知是你怕我难缠,利钱重?若说怕利钱重,这银子我是不要利钱的,也不用写文约;若说怕低了你的身份,我就不敢给你了,各自走开"。一面说,一面果然从搭包里掏出一卷银子来。……
    当贾芸接过银子,表示感谢并且打算按例写文约之时:
    倪二大笑道:"好会说话的人。我却听不上这话。既说'相与交结'四个字,如何放帐给他,使他的利钱! 既把银子借与他,图他的利钱,便不是相与交结了。闲话也不必讲。即肯青目,这十五两三钱有零的银子,便拿去治买东西。你要写什么文契,趁早把银子还我,让我放给那些有指望的人使去。"
    一个是自己的娘舅,一个是紧邻的泼皮,但是对借钱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作者在此处既写出了世态的炎凉,又写出了一个泼皮醉后轻财尚义的性格来。醉侠的形象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如庚辰本回前总批所云:"夹写'醉金刚'一回是书中之大净场,聊醉看官倦眠耳。然亦书中必不可少之文,必不可少之人。今写在市井俗人身之上又加一'侠'字,则大有深意存焉"。
    小说中"贾二舍偷娶尤二姨,尤三姐思嫁柳二郎",写贾珍、贾琏兄弟及其侄贾蓉三人在家孝之际寻欢作乐,调戏尤氏姊妹,被尤三姐怒斥的狼狈相。请看下列三段描写:
    当下四人一处吃酒。尤二姐知局,便邀他母亲说:"我怪怕的,妈同我到那边走走来"。尤老也会意,便真个同他出来,只剩小丫头们,贾珍便和三姐挨肩擦脸,百般轻薄起来。
    再下段是:
    尤三姐站在炕上,指着贾琏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油蒙了心,打谅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这会子花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俩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子。……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说着,自己绰起壶来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杯,搂过贾琏的脖子来就灌,说:"我和你哥哥已经吃过了,咱们来亲香亲香。" ……尤三姐一叠声又叫:"将姐姐请来,要乐咱们四个一处同乐。俗语说'便宜不过当家',他们是弟兄,咱们是姐妹,又不是外人,只管上来。"
    接着,小说中写道:
    这尤三姐松松挽着头发,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一对金莲或翘或并,没半刻斯文……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饧涩淫浪,不独将他二姊压倒,据珍琏评去,所见过的上下贵贱若干女子,皆未有此绰约风流者。……那尤三姐放出手眼来略试了一试,他弟兄两个竟全然无一点别识别见,连口中一句响亮话都没了,不过是酒色二字而已。……一时她的酒足兴尽,也不容他弟兄多坐,撵了出去,自己关门睡去了。
    尤三姐的性格是十分复杂的,这是她所处的家庭、社会环境造成的。原本是小家碧玉,但长期受到污秽环境的污染,致使她养成好逸恶劳,放荡无羁,逢场作戏,随波逐流的性格。上引三段文字中既表现了她放浪形骸,又写出她不自甘沉沦、奋力抗争的刚烈性格。这场"戏"始终在酒的陪伴下发生演进的。酒使珍琏不顾羞耻,酒使尤三姐对人生有了新的觉醒--"我如改过守分",使尤三姐性格更加光彩照人。
    3、民俗事象描写推进小说故事情节发展,构成情节美。例如"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正是在贾雨村、冷子兴相遇酒肆,"二人闲谈漫饮"中开始的:
    雨村因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子兴道:"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你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
    贾冷二人喝着自己的酒,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把荣宁二府的兴衰史一一道出。接着,作者通过冷子兴之口将贾家"祖宗八代"又一一做了介绍,使读者对荣宁二府的主要人物的身世有了一个概括的了解。对这一段"漫饮"与"闲谈",早期抄本甲戌本回前有长篇总评,将其作用说得非常妥贴深透,故"借来"一用:
    此回亦非正文本旨,只在冷子兴一人,即俗谓冷中出热、无中生有也。其演说荣府一篇者,盖因族大人多,若从作者笔下一一叙出,尽一二回不能得明,则成何文字?故借用冷子兴一人略出其大半,使阅者心中已有一荣府隐隐在心。然后用黛玉宝钗等两三次皴染,则跃然于心中眼中矣。此即画家三染法也。
    王府本此回回前批道:
    以百回之大文,先以此回作两大笔以帽之,诚是大观。世态人情尽盘旋于其间,而一丝不乱,非具万象力者其孰能哉。
    在这里以"酒"为"演说"之"引子",用"画家三染法"完成对荣国府--小说主要环境和人物"略出其大半,使阅者心中,已有一荣府隐隐在心"。没有酒作引子,"闲谈"就缺少了"媒介"。显得极不自然。试想,用别种方法写来必是呆滞无味,令人生厌。
    酒有助兴之功用。《红楼梦》中写饮酒听戏、饮酒唱曲、饮酒联诗、饮酒游戏,这一切都在小说故事情节中发挥了烘托环境、烘托气氛的作用。如写宝玉进秦可卿房内"刚到房门,……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幅对联,其联云:'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即是一例。他如"史太君两宴大观园"、"寿怡红群芳开夜宴"等回的热烈场面。都缺少不了饮酒。酒为《红楼梦》的故事情节增添了情趣、带来了无限的欢乐。又如,戏剧对小说情节的推动作用,这方面有三个例子可举。其一,写宝玉听了宝钗介绍《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喜的拍膝画圈",得意忘形之状,并盛赞宝钗学识渊博,无书不知。当时黛玉讥讽道:"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由看戏引起了一场小小的波澜,接着又由于一个戏子扮相像黛玉之事又引起了一场小小的波澜。这中间牵涉到宝玉、黛玉、薛宝钗、史湘云四人之间的矛盾和纠葛。小说中接着写宝玉四面不讨好之后的烦恼,伏下了宝玉"悟禅机"的线索,并有宝钗、黛玉对宝玉参禅悟道的批评。故事情节的矛盾冲突,都是由戏而起,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其二,宝玉在园子里偷读《会真记》,并在给黛玉读后,赞《会真记》是"好书"。其后二人围绕着《西厢记》和二人之间的爱情,不断引用其中的诗词名句作为一种表露、试探,并由于引用戏文引起种种的"矛盾",致使黛玉种下"病根",把宝黛爱情逐渐展开、深化,使故事情节不断向前发展。其三,黛玉在行酒令脱口说了一句《西厢记》中的"纱窗也没有红娘报",当时只是宝钗看了黛玉一眼,并无下文。但到了后回宝钗竟由此"教训"了黛玉一番,迫使黛玉大作"检讨"。在情节安排上,前回故事留与后来说,发展了故事情节,完善了故事情节。
    4、预示了《红楼梦》全书的悲剧结局和人物的悲剧命运。用脂砚斋评语来说,《红楼梦》的写作手法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小说中运用"梦境"、诗词、谜语等手段预示荣宁二府"运终数尽",最终是"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贾宝玉梦游"太虚境"看到十二金钗册图,重要人物的命运都有了"判词"。元妃送来的谜语中有"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二句,暗喻了元春的命运和贾府的结局。在众多的"预示"手法中也运用了"戏曲",而且收到了绝妙的效果。例如,小说中用《白蛇记》伏贾家先祖随皇帝平定天下,荣封为国公的往事,这同"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说到贾家先世以军功起家对看,就更加一目了然。其用《满床笏》,是指现实的贾家居官的情形。小说还写了《双官诰》,这是指荣宁二府世袭二位国公爷的爵位,与《满床笏》有相同的含义。贾府的未来,小说中借元妃省亲点了《豪宴》"伏贾家之败",又以《南柯梦》作结,伏贾家最终是繁华瞬息,转眼不过"南柯"一梦而已。全书120回由《白蛇记》起,至《南柯梦》终。这四出戏成为全书架构,一切"细节"都是在这一架构中"演"完。最后架构坍塌,大厦即倾。在预示人物悲剧命运方面,元妃省亲点戏有《乞巧》,脂批点出暗伏元春之死。《仙缘》则是伏宝玉送玉之事,《离魂》伏黛玉之死,有关黛玉的结局。此外,如《男祭》是指宝玉祭金钏之事。
    从上面简略地论述中,我们不难看出民俗事象的描写在《红楼梦》中的重要作用和深刻意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红楼梦》之所以成为伟大的古典名著,跨越时空感动了古今中外的无数读者,与其成功地描写了民俗事象,使它具有浓厚的民族的和时代的气息是密不可分的。
    《红楼梦》的成功,再一次证明了这样的真理: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1997年10月18日
    写于宣南红香书巢
    注 释
    ① 关于民俗的定义、特征、分类方法诸问题,请参见乌丙安著《中国民俗学》,辽宁大学出版社1985年8月版;张紫晨著《中国民俗与民俗学》,浙江人民出版社1985年10月版。
    ② 服饰之俗,参见郭若愚著《红楼梦风物考》,陕西人民出版社1996年10月版,第265-327页;邓天红著《清代满族服饰文化发展的主要特点》,载《北方沦丛》1996年第5期;饮食之俗,参见蒋荣荣等编《红楼梦美食大观》,广西科学技术出版社1989年5月版,秦一民著《红楼梦饮食谱》,华岳文艺出版社1988年8月版;胡文彬著《酒在梦中情更真》,载《古今酒谭》1992年第3集,《茶香四溢满红楼》,载《红楼梦学刊》1994年第4期;建筑、园林之俗,参见顾平旦编《大观园》,华夏出版社1990年6月版。
    ③ 转引自一粟编《红楼梦卷》上册,第119页。
    ④ 参见周中明著《红楼梦的语言艺术》,漓江出版社1982年10月版;林兴仁著《语言艺术皇冠上的明珠》,内蒙古教育出版社1986年12月版;高国藩著《红楼梦民俗趣语》,台湾里仁书局1996年1月版。
    ⑤ 参见陈寅恪著《寒柳堂集·论再生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6月版第89页。
    ⑥ 参见胡文彬著《红楼梦与清代戏曲》,载《红楼放眼录》,华艺出版社1995年第6月版第20-39页;《论<红楼梦>与<西厢记>》,同前第41-61页。
    ⑦ 参见方豪著《从红楼梦所记西洋物品考故事的背景》、《李煦--和西洋人直接交往的红楼梦人物》,载《红楼梦研究专刊》第7辑,1970年5月初版。
    ⑧ 同①
    (本文作者: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北京,100009)
    原载:《红楼梦学刊》1998年第1期
    
    原载:《红楼梦学刊》1998年第1期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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