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全部书的开始,从初到贾府幼年的林黛玉眼中,作者使我们看到王熙凤彩绣辉煌的衣装,活跃出群的言动,便觉得这人物出场的声势非凡,便可以知道她的地位之重要,以及作者对她是如何地着力抒写。 《红楼梦》作者在全部故事中,除了主人翁宝玉本人以外,安排了三个主要的人物:在恋爱故事上是林黛玉和薛宝钗,在家庭生活中便是这位美貌多才的管家少妇,宝玉式的恋爱不能离开黛玉而存在,贾府式的家庭不能失去凤姐而维持,作者能理解在这高贵庞杂的门第的结构中,凤姐是一根从地基直贯到屋顶的支柱。我们也可以看出如果把这一女性抽了出去.《红楼梦》全部故事的结构也就瘫塌下来;将只剩下一部庸俗的才子佳人的传奇。正确地说来,作者是把宝玉黛玉和凤姐三位主角的各个典型各求其完整而又连带配合着创造出来的。 如果说曹雪芹是蘸着眼泪写成的黛玉,那么他就是蘸着烧滚了的钢汁写成的凤姐,我们实在不容易在别的书中找得到以如此紧张强烈的腕力写成的人物典型。凤姐当然不是莎士比亚、狄更司、歌德、巴尔扎克、易卜生、托尔斯泰等人社会中的产物;也不是《左传》的郑庄公,《史记》 的汉高祖,《 金瓶梅》的潘金莲,《聊斋》的仇大娘。她正是一个《红楼梦》作者社会中的实际人物,一个十八世纪中国贵族大家庭中的精强狠辣的少妇.具有封建社会所赋予一切特质的某一种完整的女性典型。直到今夭,中国旧家庭的太太少奶奶中还找得到这种风格的传统。 作家对一个人物的安置与创造应该是从许多角度的辐辏而着手的:对子这实际人物本身的认识,对于人物在文艺写作中地位的规定,和对这种典型在历史传统上的观照。关于凤姐,使读者比较容易联想到的,也许是《三国演义》的曹操罢?某种封建的家庭和某种封建的政治常相共着同一套的轨迹;所以中国家庭的主待者与政治的舵手也常从同一种历史传统规定了他们的风格;于是作家把他们也安排在相类的写作地位中。《三国演义》 主观的题材是刘备关羽诸葛亮等人,但对于客观强有力地存在着的曹操,他非用力抒写不可;没有曹操的存在,只国的故事就根本解了体。有了曹操所形成的环境,才加强了刘关诸葛的存在价值;有了凤姐所操纵的那样的贾府家庭,才使宝黛恋爱这一故事中心更突露,更浮雕化。支持汉代残局的是曹操,加速地结束了汉代统治的是曹操;凤姐对贾府的使命也正如此。在个性表现上,读者怕曹操,骂曹操,曹操死了想曹操;同样,怕凤姐,骂风姐,不见风姐想凤姐;原来他和她是从同一种社会本质中孕育出来的角色。虽然一个家庭妇女并不会有意识地去模仿一个古代的政治家.曹雪芹也断不会笨到抄袭别人的程度,中国社会史却有着它自己实在的规律;《红楼梦》作者想出这样一个“凤辣子”,并不是出于偶然的。 二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金陵王家和贾史薛三家是同等地位的江南大门阀,而且世代姻亲。后来三家都逐渐衰落,独有王熙凤的叔叔王子腾却升任九省都检点,声势煊赫.贾薛两家不免遇事倚仗他。王熙凤从小就是一个地位高贵而见识丰富的小姐,嫁到贾府又是贾政夫人王氏的内侄女,占着优势的地位。周瑞家的对刘老老介绍说.“这位凤姑娘虽小,行事却比别人都大呢。如今出挑得美人儿一般的模样儿;少说些有一万个心眼子;再要赌口齿,十个会说话的男人也说不过她呢。”贾珍说她“从小儿顽笑时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越发历练老成了。”我们只看她协理宁国府秦可卿之丧,一开始就看定宁府的五大弊端― “一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二是事无专管,临期推楼;三是需用过费,滥支冒领;四是任无大小,苦乐不均;五是家人豪纵,有脸者不能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这是何等的明敏!她对症施药,加以整顿:首先是分班管事,职责分明;其次精细考核,不容混冒;第三赏罚严明,树立威信。于是头绪清楚,成绩立见;“宁府中人才知凤姐利害,自此各人兢兢业业,不敢偷安。”“凤姐自己威重令行,心中十分得意。”“凤姐虽然如此之忙,亦因素性好胜,惟恐落人褒贬;故费尽精神,筹画得十分整齐;于是合族中上下人等.无不称赞。……一切张罗招待,都是凤姐一人,周全承应。合族中虽有许多妯娌,… … 俱不及凤姐举止大雅,言语典则;因此也不把众人放在眼里;挥霍指示,任其所为,旁若无人。”― 这是凤姐发挥能力树立权威的开始。 做贾府的当家媳妇是断乎不容易的。在那长辈平辈小辈和男女奴仆本家亲戚之间,彼此都有着极复杂的矛盾,若不具备独到的权术机变,一个孙媳妇辈的年轻女子是会被压扁了的。可是她凭着自己的天才与苦心,竟能够见风使船,多方应付。她的婆婆邢夫人要她去向贾母为贾赦讨鸳鸯做妾.她很巧妙地摆脱了。王夫人疑惑大观园中的绣春囊是她所有,她很委婉地洗刷了。王善保家的怂恿着王夫人搜检大观园,实在丢了她的面子,她却留给探春去发作。探春暂代家务,首先拿她“做法子”,她以忍让态度避过风波。她看出贾母王夫人偏爱宝钗,就加倍铺张地为宝钗过生日;看出王夫人选定了袭人为宝玉的侍妾,便从各方面去优待袭人。李纹带领众姊妹声势浩大地找她加入诗社,她知道这不过是要她出钱,她就立刻答应担任一监察”职务,先出五十两银子。来打秋风的刘老老忽然一旦为贾母所欣赏,她发觉了这是老太太最妙的消遣品,便立刻把这乡下老太婆当做宝贝看待了。作者对于这一位目光四射手腕灵活的机会主义者.随处都以极巧妙生动的手法加纵描写,使任何读者都能受到她锋利的智慧之启发。 一个权术家的特长,是能在运用调整诸般矛盾之中.更握住了最扼要的一环。贾府的宝塔顶是贾母。这老太太在宗法家系中占着最高的权威地位,她没有缺憾也没有要求,所不可少的只是晚景中的一点热闹欢笑而已。子是凤姐日常的第一种工作便是为贾母制造热闹,以此取得老太太非常的宠爱与全力的支持。在贾母面前.家庭的辈分与礼法的拘束,都被凤姐搅个稀烂,而任何人对她无可如何。 凤姐本质上绝不是个丑角,但这种姿态是可以当作某种工具而使用的。她在贾母面前充分地发挥着诙谐的才能,贾母为贾赦讨鸳鸯而大生气、一家人都吓得战战兢兢,这时候正是她显本事的机会了。她首先假意地反派了贾母的不是,逗得老太太发笑,然后打起牌来,又故意输钱,故意抵赖! 薛姨妈笑道:“果然凤姐儿小气,不过玩意儿罢了。”凤姐听说便拉着薛姨妈,回头指着贾母素日放钱的一个木箱子笑道:“姨妈瞧瞧,那个里头不知玩了我多少去了。这一吊钱玩不了半个时辰,那里头的钱就招手儿叫它呢。只等把这一吊也叫进去了,牌也不用斗了,老祖宗气也平了,又有止经事差找办去了。” 王凤姐的口才自然是任何人所不能比拟的;她随时有多少动人的谈笑,使读者如闻纸上有声,永不磨灭。当她协理宁府成功之后,贾琏从南方回来― 凤姐便笑道:“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备了一杯水酒洗尘,不知可赐光谬领否?”贾琏道:‘岂敢!岂敢!多承……”贾琏遂问别后家事,又谢凤姐操持辛苦。凤姐道;“我那里管得这些事来?见识又浅,口角又笨,心肠又直率;人家给个针,我就认做棒槌。脸又软,搁不住人给两句好话,心里就慈悲了。况且又没经过大率,胆子又小,太太略有些不自在,就连觉也睡不着了。我苦辞过儿回,太太又不许,倒说我图受用,不肯学习。殊不知我捻着一把汗呢。一句也不敢多说,一步也不放妄行。… … 更可笑那府里蓉哥媳妇死了,珍大哥再三在太太跟前跪着讨情,只要请我帮他几日;我是再四推辞,太太做情允了。只得从命;依旧被我闹了个人仰马翻,更不成个体统。至今珍大哥还抱怨后悔呢。你明儿见了他,好歹描补描补,说我年纪小,原没见过世面,谁叫大爷错委了她?" 这是多么委婉的词句,多么美妙的说谎技术!可是她一翻脸,便喷出最粗野下流的声音,当她把尤二姐骗入了大观园之后,便去大闹宁国府,贾蓉跪在地下自己打嘴,宁府的下人们黑鸦鸦跪了一地,凤姐把个尤氏“探作一团”,她骂道—— “你发昏了!你的嘴里难道有茄子塞住了?不就是他们给你嚼子衔上了?为什么你不来告诉我去?……自古道‘妻贤夫少祸,表壮不如里壮’,你但凡是个好的,他们怎么敢闹出这些事来?你又没有才干,又没有口齿;锯了嘴子的葫芦,只就是一味瞎小心,应贤良的名儿!" 凤姐的威棱是没有人当得住的。作者曾借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作正面的暴露。他对尤二姐说:“我告诉奶奶,一辈子别见她才好: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笑,脚底下就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结果那兴儿自己毕竟也遭遇上了—— 那兴儿……看见凤姐的气色及两边丫头们的光景,早唬软了,不觉跪下,只是磕头。凤姐道:“……再有一字虚言,你先摸摸你脖子上有几个脑袋瓜子?”……喝命打嘴吧!旺儿过来,才欲打时,凤姐骂道;“什么糊涂忘八恩子!叫他自己打,用你打吗?… … ”那兴儿真个自己左右开弓,打了自己十几个嘴巴。凤姐喝声站住!……兴儿见说出这件事来,越发作了慌,连忙把帽子抓下来,在砖地上咕咚咕咚碰的头山响;口里说道.“只求奶奶超生,奴才再不敢撒一个字的谎!” 三 口才与威势是作战的武器;而掌握权力谋取财富才是作战的目的。贾府内部的用人行政,大多逃不出凤姐的手掌心。贾珍要派贾蔷到江南去采买唱戏的女孩子,贾琏原不甚同意;但贾蓉示意凤姐,凤姐便立刻发言支持,使他通过;于是蔷蓉两个便当面许下了贿赂。贾琏要派贾芸管理小和尚小道士的差使,风姐却先答应了贾芹,结果把贾芸打销了;于是贾芸悟到“一起头就求婶娘,这会子也早完了,谁承望叔叔竟不能的?"他便使用赔赂和巧妙的语言来激动凤姐,果然派了他充当大观园中种树的差使。馒头庵老尼姑求了凤姐假冒贾琏之名,托了长安节度使,强迫别人退婚;结果张家的女儿和某守备的儿子.双双自尽.而凤姐安然得贿三千两。凤姐经常叫心腹奴才放高利贷,各房的月钱常常克扣,挪用。贾母为她凑份子过生口,连最穷苦的赵姨娘周姨娘的钱也不肯放过。贾琏要请鸳鸯偷取贾母的银器去典押,必须先许下给她的好处,才能办通。直到最后贾府抄家,她的成大箱的借票是主要罪证之一。凤姐自己是这一家庭的主持人,同时却是这一个家庭的贪污的首脑;她使用着自己的特权,剥削着这全家的经济利益,于是这贾府一般子弟奴仆乃至婆子丫环各营其私,各舞其弊,纷扰与罪恶,层出不穷,她也无法厉行统制。 作者深深看透,过分弄权与贪利的个性,必然具有最残酷阴险的心机和纵欲的私生活。作者写凤姐是一开始就采取非常的手法.把她个性中的几个主要方面同时启示出来。“贾琏戏熙凤”和刘老老眼中所见她和侄儿贾蓉的暖昧关系,是凤姐的性生活。“协理宁国府”是表现凤姐的干才。“弄权铁槛寺”是暴露凤姐的贪污。“毒设相思局”是指斥凤姐的残忍。封建家庭尾间期中一个出众的强者本是这样无所不能也无所不为的;而作者最着力抉发出来的是凤姐的自恃与狠毒的情操。在贾府上上下下四百多人之中,贾母是她的掩护者;王夫人有冲动而无见地,李纨不问现实,探春有才而无权,尤氏无行而庸懦。作为家长地位的贾政早已是宣告破产了的偶像,作为家系承继人的宝玉,却是一个恋爱至上而绝望于现实的文人。至于贾珍贾琏贾蓉贾芹那些荒唐子弟,或加以羁魔,或收为鹰犬,哪放在她眼里?风姐说:“我从来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什么事,我说行就行!”这是作者所发见在一个基础腐败人才贫弱环境中的强者所应有的秉赋。凤姐有如此的自信,便肆无忌惮地做出许多事来:她感到伤害了她的自尊心,便无必要地置贾瑞于死地;为了赵姨娘有一个可以作为继承人的儿子贾环,她便随时欺压这卑劣得可怜的两母子;为了尤二姐既生得比自己更美丽,又有了孕,便以最狡诈最狠毒的方法把她逼死,还要设法追杀她的前夫。此外,作者还在许多小地方刻画出凤姐的权诈,譬如听说鲍二家的被打后上吊而死,她家里将要打官司,她起初也暗吃一惊,但立刻就说不许赏她们钱,还要反告她们一个“借尸讹诈”。 又如王夫人根据赵姨娘的私诉而查问凤姐发月钱的事.她一走出来就发话示威,说“从今倒要千几件刻薄事了!”这都是她得之于一般旧社会的权术的心传。为了感到命运之威胁和地位动摇的恐怖,她必须用尽一切阴谋与残酷,以控制环境,她是一丝一毫也不让人的。 凤姐在家庭战场上是一个胜利者,然而她毕竟不是贾府的政治家。作者在她的传记开始处就使秦可卿向她托梦,指出这一个大家族的危机,而挽救之道在于多替公家置义田,立家塾,以为衰落后的准备。聪明绝顶的凤姐难道对于这一启示毫无警惕吗?然而她自以为有更深一层的看法,便把贾府的惟一的一条生路给搁置下来。凤姐总揽着贾府的家务,只有她最能懂得这一个大家庭的一切困难,矛盾,和种种的没落相。但既没有也不许别人从她手中把这封建家庭的尾间命运夺取过来而加以挽回,她自然就成了这命运的有力支配者。这位连账也不会写,不学而有术的少妇本不具有什么基本政策,但她在无制裁力的环境之下,却建立起以她自已为中心的个人功利主义。她根本不需要什么久远的计划和实际设施,更不需要与能干的探春高洁的李纨或任何人合作:她所需要的,只是在她自己掌握中,使这一个庞大矛盾的家庭暂时存在着,以满足她自己而已。因此,她拚着自己一个人的身体与精力而日夜奋斗不息:她不能不“效戏彩斑衣”以点缀升平;不能不“恃强羞说病”以支撑局面:到了最后、她还玩了一套惊人的把戏、使用“掉包”的技术拆毁了宝黛的婚姻,结果是造成贾府继承人宝玉的出走。 所不幸的,她一方面在内部腐蚀着这一个家族的生命力,贾赦以及一般荒唐子弟也同时把外祸一步一步地招致着逼近来。当政府查抄的轰雷震到荣国府的屋顶上的时候.这位女英雄也正到了心血耗尽,威力崩解的末日,于是她也被她自己所拉垮的这座大厦埋葬了;倒恰好如她所想象的,自己与这家族相共了最后的命运。 四 王熙凤是一个生命力非常充裕头脑非常敏锐的角色,家庭中能干主妇传统风格的最高度的结晶品;她把主妇才智的量堆积并提高到质的变化,成为一个封建大家庭尾间期残忍毒辣的代表人物.正和曹操在汉末的政治地位相当。 不过无论如何,曹操是人,王熙凤也仍是个人,而且她还是个女人。《红楼梦》作者一边不遗余力地刻画出凤姐的许多特点;另一边他也从没有抹煞这一位美貌多才的少妇的内心深处的人性之存在。凤姐不信鬼神,从不委命于天,那是不敢信有鬼神天道之存在吧?贾瑞,张金哥夫妇,鲍二家的.尤二姐都是怎么死的,她知道。然而别人说到她太聪明,不是寿者相,或不积阴騺就要短命的话,不能不给她心上留下极深重的暗影。她生活条件中缺乏一个儿子,她惟一的一个女儿就不免要请刘老老起个名字,靠靠她的福;母亲毕竟是母亲啊!她不懂一般闺阁中琴棋诗画的消遣,在衣食享受权利争夺之外.毫无精神生活之可言。对于男性,为功利可以驱使,为精力之剩余可以玩弄;但贾蓉后来竟帮助贾琏偷娶尤二姐,而宝玉有时候对她流露出不感兴趣的神情,这实在刺痛了她的心。她生命中惟一的知己秦可卿死了,她从此成为一个绝对孤立的人。对自已第一忠实的心腹丫环平儿,她仍不免要怀疑和防范。她大权独揽,压倒一切,到处都是敌人,曾几乎被死敌赵姨娘使用餍魔法害死。同时却又因为权利高,责任重,使她感到“骑上虎背了,虽然看破些,一时也难放宽”。因此,自己病越加重,精力越不够,还要勉强支撑;在手里的.支配权要握到自己死亡之日为止。凤姐这些内心的虚弱,矛盾与痛苦,我们的作者是随时窥察着而把它剖析出来的。 王熙凤是《红楼梦》中第一个活跃的人物,也是作者用力最大,写作最成功的典型。从她一出场就生龙活虎,如火如荼;一路故事的发展,个性的表现,作者永远一丝不懈地择动着巨如铁柱细如金针的笔,加以描写。而且无论是她自己的传记或配合别人的场面,作者总把她安置在万目睽睽的舞台正口的地位上。对于这一个作为全部故事骨干的重要人物之处理,作者是持着最严重的感觉而取着最活泼的运用。 作者对于王熙凤,并没有把她当作一个完全的罪恶典型来谴责;他只是要指出一个腐败,动摇,惶惑和空虚的没落贵族群中,有一个最强烈的现世主义的挣扎者;而她征服了自己周围的一切,似乎已到与现世主义成功最接近的涯岸边;但她那么可爱的聪明才智.那么可惊的残忍阴毒,却终于挽救不了贵族家庭崩溃的整个的趋势。结果这一个最执着现实的强者.演出了比几个出世主义者还要现实的悲剧,给人们以极强的反挫感觉。作者自己站在反现实的立场说出了对她和对这一家系悲悯的警惕的语言―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三更梦。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 原载:《现代妇女》第三卷第一期.1944 年1 月版〕 原载:《现代妇女》第三卷第一期.1944年1月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