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鹗画像 （资料图片）
《红楼梦》第101回 戴敦邦 作
《红楼梦》第119回 戴敦邦 作
《红楼梦》一书，最初以八十回抄本的形式在清乾隆年间流传，原名《石头记》。这些抄本，多有名为“脂砚斋”之评语，故人称为“脂评本”或“脂本”；依年代而分，则有甲戌本(1754)、己卯本（1759）、庚辰本（1760）等。其中，甲辰本（1784）存有八十回，且书名首次易为《红楼梦》。
《红楼梦》全书一百二十回，即今所谓“程甲本”或“程乙本”，后四十回之内容，通常则认为是高鹗所续写。其证据是清人张问陶《船山诗草》内《赠高兰墅鹗同年》题下注云：“传奇《红楼梦》八十回以后，俱兰墅所补。”故此，迄今多数人认为《红楼梦》后四十回是高鹗续作的。多家出版社印行的《红楼梦》也题为“曹雪芹著”“高鹗续”。由此出发，即存在一个对《红楼梦》后四十回如何评价的问题。那么，《红楼梦》后四十回是否是“狗尾续貂”呢？是否“很糟很糟”呢？我们只有从文本出发去考察。这里以“程乙本”为例。
《红楼梦》后四十回中，为人所诟病最多者，则是其“篡改”了曹雪芹预设的大悲剧结局。按《红楼梦》第五回“警幻仙曲演《红楼梦》”内“飞鸟各投林”曲云：“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而《红楼梦》第一百二十回中则归结为“现今荣、宁两府，善者修缘，恶者悔祸，将来兰桂齐芳，家道复初”的大团圆结局。我们细绎后四十回的文本之后发现，其不仅遵循了贾府大观园中“千红一窟（哭）”、“万艳同杯（悲）”的伏笔，而且其中广泛描写了四大家族乃至整个封建统治阶级的腐败现象。如第八十三回中歌谣道：“宁国府，荣国府，金银财宝如粪土。吃不穷，穿不穷，算来总是一场空。”又如第一百零六回先写贾府寅吃卯粮，地租“近年所交不及祖上一半，如今用度比祖上加了十倍”；后写富豪“家家这样的。若是统总算起来，连王爷家还不够过的呢。不过是装着门面，过到那里是那里罢咧。”又如第九十九回“守官箴恶奴同破例”中揭露当时吏治的腐败，令人心惊。尽管《红楼梦》第一百二十回最终安排了一个光明的“尾巴”，但我们从后四十回描写中所透露出的种种信息来看，包括四大家族在内的封建统治阶级已经烂透了，哪里还有什么复兴的希望呢？所谓的“康乾之治”，其时已即将终结；而龚自珍大声疾呼而警告人们的“衰世”，则即将来临！（见《乙丙之际箸议》）
《红楼梦》后四十回为人所诟病次多者，则是其“歪曲”了曹雪芹前八十回中所塑造的宝玉形象，即宝玉居然会去专心只读圣贤书，参加科举，最终还“兰桂齐芳”。然而，我们细读后四十回的文本，则可以看出宝玉并未改初衷。如第八十二回中，宝玉对黛玉说：“还提什么念书，我最厌这些道学话。更可笑的是八股文章，拿他诓功名混饭吃也罢了，还要说代圣贤之言。”又如第一百一十五回中，宝玉见过甄宝玉后对宝钗说：“他说了半天，并没个明心见性之谈，不过说些什么‘文章经济’，又说什么‘为忠为孝’，这样人可不是个禄蠹么？只可惜他也生了这样一个相貌。我想来有了他，我竟要连我这个相貌都不要了。”但是，宝玉后来为何又“当真静静地用起功来”呢？其原因很复杂，但一如宝玉对贾兰所说：“我也要作几篇熟一熟手，好去诓这个功名。”二如宝玉对宝钗所说：“一第呢，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你这个‘从此而止’，‘不枉天恩祖德’，却还不离其宗。”实际上，宝玉已决心以“一第”来作为对家庭的交代，从此出家而去，与“仕途经济”的道路做彻底的决裂。这充分反映出宝玉性格的复杂性。
那么，程高本《红楼梦》后四十回究竟是否是“狗尾续貂”呢？首先，从中国人的审美心理来看，故事必有结局方称圆满。如果《红楼梦》只有前八十回，无疑会留下一个巨大的缺憾。正是因为有了后四十回，《红楼梦》才能成为一部首尾完整、主题鲜明、情节相联的文学巨著。其次，从《红楼梦》后四十回来看，作者成功地完成了全书的基本情节和主要人物的描写，如元妃薨逝、贾府被抄、黛玉惨死、宝玉出家等，而且都基本符合前八十回的发展走向，并且没有改变前八十回的悲剧主题。而《红楼梦》刊行后的一大批续作，如《续红楼梦》《红楼圆梦》《红楼后梦》《红楼再梦》《红楼重梦》等，则多思想庸俗、格调低下，欲“使吞声饮恨之《红楼》，一变而为快心满志之《红楼》”（《续红楼梦》卷首序），而且这些作品在艺术上也无法与《红楼梦》比肩，自然也与《红楼梦》后四十回的价值不可同日而语。再次，从《红楼梦》后四十回的艺术价值来看，其中也不乏精彩的情节描写，如黛玉焚诗、妙玉听琴、宝黛谈禅、魂归离恨等，都极富艺术的感染力，人物形象的刻画也很生动。作者的艺术功力不可轻觑，如第八十六回中写黛玉为宝玉解琴一段，则足以证明作者颇懂音律。再看后四十回中的诗词描写，如第八十七回中宝钗的四首诗歌并序，第一百零七回中的“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匣内待时飞”之句等，都堪可吟咏。因此，那种关于《红楼梦》后四十回是“狗尾续貂”的说法，有失公允。当然，《红楼梦》后四十回也存在一些不足，艺术水平也不及前半部，但基本上是功大于过。
如同有人所云，如果《红楼梦》没有“高鹗续”写的后四十回，则没有今天的“红学”；如果《红楼梦》真是由曹雪芹本人撰写了后四十回，也没有今天的“红学”。
原载： 《西安晚报 》 2010-03-28
原载：《西安晚报》2010-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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